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被绿茶盯上后我险些注孤生》作者:茶茶木   文案   鹿见溪邻家有个天使一样的弟弟。   软萌乖巧,聪明伶俐,可惜十六岁那年“意外”失足掉进家门口的水池,没了。   在参加他葬礼的夜晚,鹿见溪穿越了。   并被系统告知,她的天使弟弟没死,且在穿越之后,成为了位面最大的反派。   鹿见溪将信将疑,   直到与小天使相认,他委屈地拉着她的手:“姐姐,你不疼我了吗?”   鹿见溪果断一脚把系统踹翻:“看到了?我弟弟世界第一乖,怎么可能是反派!”   系统:“……”我他妈太难了。   后来,弟弟在她的看护下,果然长成了“温柔贴心”的好少年。   鹿见溪难得接到任务,要和师兄单独出门。   温竹将她送到门口,低低咳嗽着,“姐姐出去玩得开心~我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鹿见溪:……QAQ小可怜。   鹿见溪:“师兄,要不咱们还是带上温竹吧?”   ……   原身的白月光找上门来,见了温竹,指桑骂槐。   温竹委屈地揉了揉眼睛:“如期哥哥是好人,只是误会我了而已,姐姐不要怪他。”   鹿见溪撸起袖子就把人打出去了。   ……   鹿见溪:我弟弟哪里都好,就是有点伤桃花。   本文又名《反派是个小可怜》 1V1 互宠,甜   女主鉴绿达人,唯独对男主眼瞎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见溪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绿茶和他的白月光   立意:即便身处黑暗,依然心向光明 第1章 给我!   “你弟弟还活着。”   阴雨连绵,到温竹下葬那一天,整整下了七日。   鹿见溪撑着一把黑伞,刚从公墓之中走出来,突兀地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她回头,   公墓园内冷冷清清,别无他人。   温竹是单亲家庭,母亲早几年病逝了。家里没有其他走得近的亲戚,他又是早夭,没有大办的风俗,来送他最后一程的除了殡仪服务人员,就只有她了。   而仪式结束之后,殡仪服务人员早就离开,鹿见溪一个人在墓园多呆了半个小时,确定里面并无旁人。   但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似乎愤愤不平,   “你知道什么叫做祸害遗千年吗?他就是这样。那个疯子,偏执狂,绝世渣男,恶魔!”   鹿见溪听到这一句,就知道那声音应该不是在和她说话了。   她弟弟温竹活着是人间向阳花,死了,也该是治愈天使,和它说的形容词一个都挨不上。   这两天她见了太多灵异事件,总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   医生都说这是情绪波动过大和极度疲劳之下产生的幻听,她早就见怪不怪。   退一万步,这世上人能修仙,别的东西,自然也能修成灵。   “你别走,我在和你说话呢!“它嗓音急切起来,“你弟弟是个坏人,你之后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鹿见溪抬眸,她的眼尾和鼻尖还是红的,眸色很淡,却如水洗过一般澄澈透亮。因为哭得太多,嗓音有些嘶哑低沉,颇显冷漠:“你说我?”   “对对对,是你。”   她确认了一遍:“所以你刚才骂的是我的弟弟,温竹?”   它音调往上扬:“是!就是他!”   鹿见溪一抿唇,掐断它的控诉:“显形了说话。”   眼前虚空扭曲着,听话地化出一道轮廓并不清晰的黑影,正在慢慢实体化。   一面嘀嘀咕咕:“他那个坏东西……”   话没说完,一个漂亮的拳头A到了它脸上。   duang~   它的触感竟是软的,皮球一般,轻而易举地被鹿见溪一拳震飞了。   那东西飞到天上,难以置信地嗷嗷直叫:“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鹿见溪面无表情,眸色冷淡。   手中光芒一度,延展开一柄薄如纸般的利剑,上头雷光闪烁:“我还能杀你呢,要试试吗?”   “呜呜呜~”模糊的海星形黑影悬浮在空中,看那圆润的肢体不似人形,辨别不出是何物。   它语气怂了三分:“忠言逆耳呀!你和其他小姑娘一样,都是被他给骗了!我这是给你警告,是良言。你以后一定要记得离他远一点,一定,一定!”   哭唧唧地说完,躲着她,烟一般地散了。   鹿见溪站在原地,漆黑的瞳死死盯住黑影消失的地方,半晌没动。   真·见鬼了?   她修仙,但从没见过“鬼”。   好家伙,还怪吓人的,她差点没忍住追上去一剑把它劈了。   不过那“小鬼”虽然满嘴胡话地诽谤温竹,话里话外却在传达 着一个意思:温竹还活着,她还会再见到温竹。   这有可能吗?   她茫然转头看向不远处温竹刚立好的墓碑。   照片中少年笑意温软,只那灰白的颜色划分出界限,将他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   鹿见溪感觉自己真的是魔障了,可能得去挂个心理或者精神科看看。   ——嘀嘀!!!   正对的方向,骤然亮起的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鹿见溪眯着眼睛看过去,一辆巨大的货车已经近在咫尺。   嘭!!   被撞飞短暂腾空的时刻,鹿见溪还在想:哪里来的大卡车会加速对着陵园墓地直冲进来?   仇家就算是想撞死她,那至少也得换一辆坦克来?   她扭头,   想看看是哪个憨批刺杀业务不熟,随便乱来。   然而陵墓园门前森冷,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更别说车了。   ……   ——叮咚。   您好,通用款货车牌穿越物流已发车,请您给个五星好评哟~   鹿见溪:“???”   紧接着意识一轻,陷入一片混沌。   ……   一个半月后,叶州。   苍崖山脉分出东西两条支脉,横隔合围圈出玉泉谷,与世隔绝。   玉泉谷唯一的入口处设立了结界,需要特殊的秘钥才能开启。   这秘钥,如今正被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紧紧攥在手里。   通往玉泉谷,高低错落的石子路蜿蜒进两山夹峙的夹道。抬头望,最狭窄的地方只剩下一线天,在这里独行,厚重的压迫感略让人喘不上气来。   少年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努力平复呼吸,不知自己是怕那逼仄的山道,还是怕即将见到的那个传闻中师门之毒瘤的小师叔——鹿涧溪。   行过夹道,眼前霍然开朗,青草连天,碧空万里无云。   平整辽阔的草原之上点缀一汪钴蓝的月牙湖,湖边立一雅致竹院,是悠然画卷的点睛之笔。   望见那屋,少年的腿便开始打哆嗦,   脚步在山道口磋磨了一会儿,将秘钥在腰带贴身一面的隐秘处仔细藏好,才不自觉地哭丧个脸朝屋子行去。   离得近了,在篱笆处探头探脑,压着嗓子呼喊:“小、小师叔在吗?”   那个“吗”字还没落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捏上了他的后脖颈。   手指像是刚沾了水,润湿,还微有些凉意。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明显的温差,一触便引人一个激灵。   ——嘶。   他不敢喊,只倒抽一口冷气,双腿登时发软,身子直往下坠,   又被那双纤细手指的力道稳稳按住,拎鸡崽儿一般地拎着。   少年听到身后的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含着点恍惚。   “五百年了……”   鹿见溪手腕施力,将孱弱瘦小的少年旋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垂眸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见小少年长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无不感动:“可算有人送上门来了……”   穿过来一个多月,她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荒野求生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第一个NPC。   度日如年啊。   少年:“!!!”   逆着光, 他一时看不清他小师叔的面容,只在那明显打量的动作之中紧紧护住自己的领口。   人软了大半,怂怂哀求道:“小师叔放过我吧,呜呜呜,我还未成年……”   鹿见溪茫然地眨了下眼:“?”   你不对劲。   奈何对方叫唤得厉害,她只得将人松开。   沉吟片刻后改为掏出一根绳子来,抖了抖。   在人惊恐的视线中,露出和善慈爱的微笑:“乖,别怕。师叔只是怕你跑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少年:“……!!!”   少年:“QAQ!!”   ……   鹿见溪一月前被车撞了,魂穿过来时,断断续续看到部分原身的记忆。   大多记不清,只依稀晓得原身鹿涧溪在师门之中名声极差,劣迹斑斑:譬如烧杀抢掠、强抢民男、迫害同门等等极其要命的罪名,她基本都有,预计是个反社会人格的大反派的配置。   这次被罚禁闭三年,就是因为失手”错杀“了山下一手无寸铁的村夫。   若非她资质奇佳且体质特殊,闲意山的掌门师尊破例将她收入门下做亲传弟子,潺潺教化,不肯放弃这颗顽石,或许她早就被人逮住,架出去抽筋剥皮了。   也是因此,同门师兄弟都对她敬而远之,生怕招惹上这尊瘟神,往日里御剑飞行都不会往她的玉泉谷的上空经过,直叫她求救无门。   如今终于有人上门,她可不能轻易教人给跑了。   ……   竹院里,   屋门反锁,被束缚住手脚的少年半靠着墙,低头站立许久,发现自己始终没有遭受不法侵犯,慢慢稍安下心来。   哆嗦着自我调节:小师叔当初受了鞭刑重伤垂死,又被关在玉泉谷至今,应该晓得怕了,不会乱来的。   少年不敢看鹿见溪的脸,恭恭敬敬拱起被束缚的双手向她行礼:“小师叔,我是临云逸师尊门下的新弟子,名作萧明空。今日来,是给您送例俸的灵石与药草的,另外顺带告知小师叔禁闭的时间已过……”   鹿见溪眼睛一亮。   萧明空内心发苦,嘴唇发干,小心翼翼吐出一个“但是”做大转折:“但是如今外头出了些变故,师尊让你再潜修个一两个月,届时再……”   鹿见溪沉默半晌:“什么变故?”   她嗓音明显低了几分,   萧明空脑袋快缩进肩膀里,“这……这我不能说。”   “……不能说?”   鹿见溪坐在桌边,眼睛在萧明空身上转了一圈,指尖敲了敲桌面,“也行吧。”   她其实也不太在意这个。   鹿见溪好容易遇见人的激动心情平复下来之后,看萧明空始终随着自己指尖敲动的频率哆嗦,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开始反思自己随便绑人的行为反应过激了点。   屋门关着,他也跑不掉,鹿见溪遂而起身去给他将捆绳解开了。   又亲自斟了杯热茶给他赔罪,好声好气道,“来,喝口茶水吧,还辛苦你大老远的跑这么一趟。”   萧明空恭敬双手接过却不敢喝:“谢、 谢小师叔。”   鹿见溪嗯了一声,又静了一会,试探问:“那个……明空啊,师叔问你个事儿。”   穿越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总叫她介怀。   左右原身人设是个祸害型选手,行为再古怪也不怕人深究。   直截了当:“不知咱们闲意山,可有姓温的弟子?”   萧明空斟酌着,说有。   鹿见溪呼吸稍急切了一些:“分别都叫什么?模样生得好看吗?多大的年纪?”   萧明空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丧心病狂到按照姓氏“选妃”了吗?   还是在变着法子威胁他?   萧明空生怕自己一时失言荼毒了其他弟子,说模样都挺一般,年纪有大有小,并无出众之处。   鹿见溪大失所望。   随后又发散地想,自己是魂穿,也许温竹也是魂穿。身躯不定的话,可能不姓温,也可能不是从前的模样。   便又问:“那咱们闲意山有没有性子格外善良温和的男弟子?乖乖的,见人三分笑那种?”   萧明空听她说话愈发直白露骨,害怕极了。   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又含含糊糊嘟囔了两句什么,鹿见溪没听清。   “你说什么?”鹿见溪听不得那吐词不清的哼哼,忍不住凑近,一只手撑在了萧明空脑后的墙壁上,迎上去细听:“老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你一修仙之人,说话愣像蚊子哼哼。”   她的手撑到竹屋墙壁上,啪地一声脆响,给萧明空吓得一激灵,手里的茶撒了小半。条件反射唰地抬起了头,未察觉间,晕晕乎乎地看清楚传闻中的小师叔的容貌。   比起想象之中张牙舞爪、浓墨重彩的邪狞丑恶,这张脸倒显得格外清淡无害了。   她的唇色很淡,脸色亦是寡白的,看着气色并不很好,像是失血过多,显出一份垂危的病态来。眸子却清澈而生动,唇角稍扬,带着两分不具恶意的戏谑,神采便又矛盾地飞扬起来。   那是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的面相,   肆意率性、干净剔透。连带神情之中小小的睥睨孤冷,亦显得格外坦率。   光看面容,怎么也无法和那个毒瘤小师叔联系到一起。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萧明空心里默默给自己上了一课。   鹿见溪同他四目相对,良久,冲人一笑:“师侄长得不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夸上一波总没错。   然而这道彩虹屁化作惊雷在耳边落下,萧明空受了致命的胁迫,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一闭眼,如实招了:“是、是小师叔你的妹妹鹿诗,她离家出走了!”   鹿见溪:“……”突然跟我说这个干啥?   还没来得及发声,心口蓦然一疼,脸上仅剩的血色骤然褪去。   鹿见溪:“?!!”   萧明空看不见,当他提到鹿诗的时候,鹿见溪眼前登时弹出了一道红色的光幕,显示警告。   【宿主负面状态:心誓。】   【负面状态维持时,宿主将焦躁不安,心口隐疼,疼痛指数为三。】   【 注解:心誓若违背,最严重的情况下宿主将魂飞魄散。】   【请您立刻出发去找回妹妹鹿诗,确保她的安全。】   ……   鹿见溪一月多前穿过来的时候,原身鹿涧溪尚且处于弥留之际,魂魄未散,死活挣扎着不肯离开。   原身也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便对鹿见溪央求说自己父母双亡,唯有一个亲妹妹还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求,只是她若是死了,妹妹就没人照料了。   鹿见溪见原主执念如此之深,而她又刚痛失相处十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邻家天使弟弟,一时感同身受,脑袋一热便对她立誓,一定会好好代她好好照顾鹿诗至十八岁。   鹿涧溪这才安心去了。   再然后系统就显示,她的状态多了一条:【心誓】   所幸,那位鹿诗妹妹今年十七了。   ……   用了人家的身体重生,帮人安顿一下家人是应该的。   鹿见溪看着警告的红屏,这么安慰自己。   暗自抽气地忍着疼,同时眼光一低,落在萧明空的腰带上。   既然知道熊孩子离家出走了,那这事拖不得,必得将人找回来,当下可不是什么和平社会。   鹿见溪沉吟片刻,朝萧明空伸出了手。   在她的手离他的腰带一指的距离的时候,萧明空骤然猛抽一口气,呜地哭了出来。   清瘦的少年,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通红:“不要……”   鹿见溪:“……”   你真的很不对劲。   鹿见溪绷着脸皮,把惹哭别人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去,咬牙: “给我。”   “不要!”   “快点!”   “师叔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呜呜呜呜,我还是个孩子。”   “……”鹿见溪静了半晌,无法正常与人沟通。   只得从善如流,“……你是要贞操还是要秘钥?”   “要,呜呜呜……贞操。”   “……乖。”   鹿见溪:与萧明空沟通方式get。   自由,get。 第2章 知心人   “呼……呼……”   萧明空一口气跑回了启云峰,跌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续不上气。劫后余生,心跳像要从腔子里头蹦出来。   “这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温婉关怀的女声。   萧明空气没喘匀,便一个翻身仓促站起来,整理着装的同时小声应了句:“芽师姐,我没事。”   被称作芽师姐的女子样貌普通,但气质柔和,身穿闲意山制式的蓝白衣袍,笑着,“那怎么吓成这样。”僻静山路上鲜少有人行走,她出现在这,显然等待已久,“小师叔那头如何?”   萧明空想说闲意山上下,有谁同小师叔独处还不害怕的?若不是师姐道是传师尊的话让他走一趟,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接近玉泉谷。   但说这话有顶撞之嫌,于是话到嘴边,改成:“我劝不住小师叔,玉泉谷的秘钥已经给她拿去了,对不起啊师姐……”   岳芽眸光闪了闪。   片刻后轻叹一声,无奈道:“罢了,我们做晚辈的,能做的只有尽力规劝,她若是不听,我们也 没法子。只希望这次,不要连累到师尊、连累闲意山吧。”   说到连累云逸师尊,萧明空脸色终于微变:“全怪我没用。”   “怎么能怪你。”岳芽同他一起往回走,“总爱惹事的是小师叔,又不是你。”   “再者,师尊受师祖嘱托,一向对小师叔爱护有佳,百般纵容……”岳芽勉强笑起来,笑容泛酸,“所以放心,她出不了事的。”   萧明空:“……”   他原本是一个闹饥荒的山村之中的孤儿,灾害严重之时险些被灾民抓去分吃了,幸得临云逸经过救了他,将他带到了闲意山,才有今日的好日子。   小师叔有没有事,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云逸师尊。当即壮着胆子不解道:“鹿诗师姐离家出走,小师叔能闹出什么事?又为什么会连累到咱们闲意山呢?”   师祖两年前退隐闭关,如今闲意山的掌门乃是临云逸。   岳芽沉默了一会,似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萧明空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师尊,师姐若是不方便说……”   看他态度诚恳,岳芽方似终于松了口:   “小师叔的事迹,想必你也都听说过。她虽然品行……”说到这顿了顿,刻意地隐下不说,“但天资却格外好,在外,几乎是与云逸师尊齐名的人物,代表着我闲意山的脸面。“   “其余跋扈嚣张、罔顾人性命的行径暂且不论。早些年,师祖一度想要撮合咱们师尊和小师叔,促成一段姻缘。然而四年前,小师叔突然对沧州鸣英阁的花如期公子一见钟情,痴缠不休,闹得人尽皆知。不得之后又见异思迁,前后骚扰过不少世家公子,乃至强抢眉眼与花如期公子相似平民少年。”   萧明空眉头狠狠一跳,捂着自己的嘴,刚想道句怎会,方听得岳芽继续开口:“亏得师祖管着,小师叔才没真正做出丑事来。”   萧明空听了个大喘气,讪讪:“所幸未能成事。”   岳芽瞪他一眼:“可名声到底是坏了。”   “姐姐品行如此,她那个一手被她带大的妹妹,又能好到哪里去?”岳芽踏上阶梯的最后一层,在云翳之下回眸,“我听她们月离峰的人说,鹿诗此次离开闲意山,便是携了一张绝世美人图,又得了画中之人的去处,说非要寻到他,与他永结伴侣。”   那一眼中没有鄙夷和愤恨,竟含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痛快。   萧明空被那一眼深藏的寒芒煞到了,半天脑子都是空白的。   他是个迟钝的人,没有悟性,一时也没领悟出其中利害来,茫茫然问:“所以呢?”   鹿诗师姐要去追寻心中所爱,只要不是同小师叔一样强人所难,又有什么不合适的?   岳芽手指搭上自己的手腕,轻轻抚摸了两下:“鹿诗体弱,资质平庸而修为低下。若是以往,明知姐姐出关在即,为何不等个几日,让姐姐陪同自己出山,反而要偷溜出去,徒增风险?”   “啊……对啊。” 萧明空眨巴眨巴眼,呆愣愣:“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岳芽忽地一笑,“那美人图中的美人,同花如期公子七分相似。”   “他们真不愧是姐妹啊,连看男人的眼光都如此相似。”岳芽斜眼瞧着萧明空,要笑不笑地发问,“你说若是小师叔找了出去,又看上了那人,姐妹相争的戏码闹出来,可好看相?“   特地跟上来,躲在树上听到墙角的鹿见溪:“……”   就这,就这?   头皮发麻,原身居然是这么无脑的颜狗吗?只要沾上个“花如期”,人就疯了?   难以想象。   萧明空一滞,不死心道:“可是,小师叔不是素来最疼她妹妹。应该不会同妹妹争抢吧?”   岳芽忍不住错牙冷笑了下,鹿涧溪那般高傲,哪里是能容人谦让的性子?   又意识到萧明空不似她想象中一般,与自己同仇敌忾,微微低下头,收敛起嘲讽的表情,“……我也只是担心有这个可能。无论如何,控制住小师叔,早日防患于未然,总比出了事再来弥补强。”   萧明空张了张嘴,想到云逸师尊被迫主持调和小师叔和鹿诗姐妹相争修罗场的场景,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是他太在乎自己的贞操,嘴巴漏风,还放走了鹿见溪,害得师尊难做。   萧明空悔得直捶脑袋:“都怪我!”   这孩子手重,砸得脑门咚咚响,听着生疼。   刚捶了两下,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这么说,你见过那美人图?”   鹿见溪拉住萧明空,转头看向岳芽,唇角带着点儿浅笑,“可认得那画中人,他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鹿诗是冲着美人去的,找到美人,多半也就能找到她。   “你怎么……”岳芽看到鹿见溪骤然现身,还没来得及反应,余光瞥见什么,脸色登时一白。   仓皇低眉行礼:”师尊!”   鹿见溪闻言动作一顿,   眼底波澜骤生,表情古怪几分,跟着挑眉看过去。   来人拢着一身天青色的云衫,如瀑墨发被一根玉簪简单挽起。眸底的神采,淡得像是团拢不住的云雾,行止之间,携着清冷的疏离。   不染纤尘、宛如谪仙的玉美人。   这是鹿见溪对他的第一印象。   “出来了。伤好些了吗?”   临云逸说着,眸光稍垂,落在鹿见溪抓着萧明空的那只手上。   萧明空的手腕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抽回手。   岳芽更是一伸手将萧明空拽到了自己身后。   鹿见溪空着手站在原处,咧了下嘴,颇感微妙。   她本来是听他们背后说人坏话说得蛮带劲的,想出来吓唬吓唬人,兼问问线索。看着萧明空被人两句话忽悠得咣咣砸脑门自残,便顺手拉了一把,免得孩子被自己打傻了。   结果他们这么一躲一藏的,反而像是她别有居心似的。   鹿见溪收回手背在身后,神态坦然:“嗯,原是想休整一番,晚几天才出谷的,结果便听人说我妹妹离家出走了… …”   岳芽藏在袖下的手指骤然捏紧,将脑袋埋得更低。   鹿见溪只当没看见,   不着痕迹地在临云逸身上扫了一圈,比及打量陌生人,更像是一种怀揣兴趣的探究,含笑问:“我才出谷,不清楚情况,不知师兄这儿可有找人的线索?”   临云逸轻微点了下头,眸光在她的笑眼上停留一瞬,如实相告,“鹿诗出闲意山之后一路朝东,进了妖灵山脉。那处是无人之域,丛林茂密,无法按人留下的照痕迹追踪,遂暂时失去了消息。”伸手递了一块玉牌上前,“不过已经派人进山去寻了,你还伤着,妖灵山脉妖兽纵横,还是不要出山为好。若有消息,我会通过这块玉牌联系你。”   萧明空难得听冷情的师尊说这么长一串话,诧异地抬了下眸。   岳芽更是咬紧了下唇。   鹿见溪稀罕地接过玉牌,听得他还补了一句:“抱歉,没有照顾好鹿诗。”   言辞之中,俨然已经将照顾她们姐妹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这正是当年师祖要求、而他亲口答应的。   鹿见溪眼皮跳了两下,顿时大为不自在起来:“你道什么歉,怪不到你头上。”   说罢,视线虚飘,又偷偷望了一眼系统屏幕的锦囊页面。   【可解锁锦囊数:三】   【已解锁锦囊一:知心人。】   已解锁的知心人锦囊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临云逸为良配。】   鹿见溪又多瞄了她的“良配”临云逸几眼。   原身的记忆不完全,她实在弄不明白原身为什么会放着气质容貌上佳,近水楼台的好师兄不采,非要折腾地去喜欢那劳什子花里胡哨的花公子。   也许是她和原身的口味截然相反?   她就蛮喜欢这一款的。   如果说一个多月的荒野求生,让她被动地接受了穿越这个既定事实:谁让她无父无母,又刚丧弟,是高危穿越选手呢?   现下看到她的命定良配,鹿见溪觉得她又好起来了,完全可以重新热爱起生活了。   系统亲自给盖“官方CP”章,天道包办的婚姻,王者排面,入股就是稳赚!   鹿见溪牡丹选手,骤然多了一条铁打的感情线,说内心毫无波动是假的。   瞅着未来夫君,越看越带感。   只是眼下还是保住小命要紧,她着目长远,冷静道:“但是我还是要出去一趟,鹿诗是我妹妹,我没法只坐着等消息。”   【心誓】这个负面状态还蛮智能的,若她消极应对,心口就会一直有针扎似的疼痛,难以忍受。   若她决心要去找人/在找人的路上,疼痛才会暂缓些许。   临云逸:“我陪你去吧。”   鹿·没见过世面·见溪有些动容。   有个机会和未来CP相处好是好,就是让堂堂掌门出山寻找一个离家出生的熊孩子,过于逾矩,将小事闹大了。   且原身和这个掌门师兄似乎并没有什么过深交情,他对原主的关心,纯粹源自一份“做家长”的责任感,一句陪同, 多半只是可有可无的客套。   真心有,诚意怕是五五分。   “师兄那么忙,这点小事,就不劳烦你了。”   临云逸也不勉强:“你还受着伤,至少让其他弟子跟着你去。”   “便听师兄的吧。”鹿见溪在这里耽搁了一会儿,【心誓】作用下,心口又隐隐疼起来,“只是我怕鹿诗会出事,就先行一步。一路会留下标记,师兄派遣的弟子召集好了,让他们顺着标记跟上来即可。”   说到这,随口一般添了句:“师兄既然要派人来助我,便好生挑几个心齐些的罢。省得不相协调,牙齿撞了嘴唇,反倒误事。我倒是无惧,只是妖灵山脉不比闲意山,出了岔子,可是会死人的。”   末了,冲人笑了两下告辞,转身跃上飞剑,挥袖离去。   全程没有多看岳芽一眼。   ……   临云逸负手远望鹿见溪离去的背影,静默不语。   长久的寂静给人以无声的压迫,岳芽的面上的血色快要褪尽。   “她和从前不一样些了。”临云逸忽然轻笑一声,低声自语。   入门以来他和这位小师妹交集甚少,鹿涧溪从来独行独我,绝不会对除鹿诗以外的旁人给予半分的好感乃至基本的信任。   他们之间自然也会有不少龃龉,在全无沟通的罅隙之中滋生。   但今日,她说话态度,可谓意外直白,甚至有了一丝亲近信任的况味。   一道:听人说妹妹离家,才出谷。   二道:要找心齐之人。   师尊将玉泉谷的秘钥交到他手里代为看管,而他命岳芽每三月给被关禁闭的鹿涧溪送一次灵石草药。   按理说,若他真的想要将鹿涧溪安分留在玉泉谷,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特地派人去通知她鹿诗走丢的消息:她不知消息,没有秘钥,身上还有伤,怎么都出不来玉泉谷。   这计谋浅显,一目了然。但按照鹿涧溪的性子,哪怕明知是个坑,她也会跳。   因为诱饵是她的亲妹妹。   若是过往,鹿涧溪吃了亏,不管其中波折,只会将矛头对准他这个掌门师兄,怎说都是他手下的人出了岔子,焉知不是他暗下授意?   而他也只会以为鹿涧溪“刑满释放”自行出谷,谁也拦不住。出山后,方得知了鹿诗消息,这才赶去救人,也不会责怪负责此事的岳芽。   就算要责怪,最后一次来给鹿涧溪送例俸,又不小心说漏嘴的可是萧明空。   她顶多担一个约束不力,讨巧躲事的罪责。   临云逸侧目,看向低着头,始终回避他视线的岳芽。   岳芽膝盖一软,先一步俯跪在地,面如白纸:“师尊我知错了。”   山间不适时地响起一阵虫鸣,没有眼色地喧闹起来。   临云逸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盛怒的情绪,淡薄得宛如这片深沉的秋林,寂凉且无情:“你既知错,即日起,便去了你高阶弟子的身份,逐出启云峰。去外院弟子峰,负责洒扫罢。”   “!!!”   岳芽脑中一嗡,不堪如此重 惩,抬头想要辩驳:“师尊我……”   言未落,空寂的山道之上,只余一缕清冷的残息。   临云逸早已远去。   岳芽怔怔仰望着那绵延的山道,   油煎了许久的内心,宛如遭受了一趟冬寒,忽然地冷彻。   她卑微到连句辩驳的资格都不曾有,又拿什么去妒恨小师叔?   何其不自量力。   岳芽保持跪姿,肩膀恍若疼痛一般蜷缩起来,头都要触到地面。   死死咬住牙,却依旧抑制不住痛哭出声: “呜……”   ……   云上,   鹿见溪并未因那个显而易见的小坑坏了心情,毕竟她和原身不一样,可不是什么花如期的死忠粉,也不是无脑颜控,大抵出不了什么事。   重获自由的她迎着比现世浓郁数百倍的灵气御剑而行,张开双臂,只觉一切豁然开朗。   前世,她因现世匮乏灵气的桎梏,困在出窍境迟迟无法更进一步。重生之后的原身的身体虽然也是一样的境界,但她明显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天花板高了,灵气在体内运转顺畅,晋级只是时间的问题。   “鹿涧溪”身体的资质不凡,在师门地位不低。但怪的是,她身上颇多暗伤隐疾,背后还有可怖的鞭痕。打得皮开肉绽,恢复起来还极慢。   她就是被这些内外的伤势拖垮,慢慢耗死的。   对穿来的鹿见溪来说,这具身体简直是一堆烂摊子,若没有系统开启天赋技能【自愈之躯】,她也回天乏术。   可一级技能回复的效率还是太低,她养了一个多月,勉强修复好伤及根基的隐疾,甚至没能将脸色养得稍微水润点儿,看上去仍旧病歪歪的。   要是【自愈之躯】能够快点升级就好了。   鹿见溪想着,神识进入系统空间。   空间内页面很干净,只有一个简单的光幕。   【人物:鹿见溪】   【等级:6(玄仙)】   【精神值:999】   【血值:30】   【天赋技能:无漏之体(一级),纯净之心(一级),自愈之躯(一级)】   【负面状态:心誓】   【身份定位:顶级(可解锁锦囊数为三)】   还有一个单独的锦囊页面,其中一个锦囊已解锁,两个是被锁住的状态。   系统怎么操作,完全没人告诉她,也没有个智能客服什么的。   她当初解锁第一个【知心人】锦囊,就是随便乱点,结果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   所以目前锦囊解锁条件和升级技能的条件一概不知。   系统的光幕没有其他用处,像是一个游戏内的人物面板,信息总结。仅帮助鹿见溪更好了解她现在的状态,将一切都数据化了。   而根据血值这一个多月增长的幅度,她可以推测得知【自愈之躯】的技能差不多一天可以给她回复0.8点血值。   精神值999 好像是到达上限了,一直没有动过。   等级:6级(玄仙)。   根据原身的记忆显示,玄仙就是出窍境在这个世界的称呼。   仙者的等级排行分别为:凡仙、地仙,上仙 、金仙、大罗金仙、玄仙、神君、上神、尊神、帝君 。   至于锦囊目前看来属于预知类外挂,会告诉她一些核心的信息。   鹿见溪摸索了一会儿自己的“人物版面”,左戳戳右戳戳不见动静,正要无可奈何准备退出来。   系统蓦然跳出一条血红色的消息,整个界面的血色还保持着一定频率,不急不缓地明暗闪烁起来,看得人心头发紧。   【负面状态:心誓】   【心誓效果持续一日,血量-2】   鹿见溪掐指一算,哦豁了声。   增减数据入不敷出:若是二十五天之内找不到鹿诗,光是这么待着,她都要凉了。 第3章 阿姐,我闯大祸了   妖灵山脉深处。   山岚如烟,蒙蒙地阻碍着视线,打外头瞧着仙气飘渺,人行其中,却直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山林里静得出奇,残月透不过薄雾。   鹿见溪的衣裳不知不觉被草叶上的水珠洇湿,贴在皮肤上,湿冷一片。   眼见雾气合围,她不再往前行走了。   扶着树,隐约能闻到一丝说不清来源的焦臭味和血腥气,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是她进妖灵山脉的第三日,算着脚程对比地图,已经到达高阶妖兽领域的边缘。   她残血状态,实在不宜再往前走了。   偏在此时,口袋里的玉符突然亮起了红光——那正是原身与妹妹鹿诗相配的指引符,若一方有危险激发符咒急召,另一方就能随着玉符的指引,跟着寻来。   “嘶——”   鹿见溪捂着迟一步剧烈疼痛起来的胸口,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翻开系统,果然【心誓】的负面状态加重了,疼痛指数飙升到五。   【心誓效果持续一日,血量-6】   鹿见溪:“……”   这糟心玩意到底是想让她帮忙救妹妹还是故意添乱呢?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要被雪上加霜加码到死了好吗?   恼火吐槽归吐槽,心口的疼痛丝毫没有因此减弱,玉符上光线依旧执着地指向墨黑的森林深处……   进退都是个死,鹿见溪愤愤揉了两把胸口,硬着头皮闯进了迷雾之中。   ……   鹿见溪一路提心吊胆,却出乎意料顺利地在一个颇深的洞穴内找到了鹿诗。   时值后半夜,洞穴内泛着一股子湿冷的潮味。   小姑娘发呆似地坐在明亮的火堆面前,缩着身子,紧紧裹着身上的绯红披肩。眸子里倒映着闪烁的火光,小脸惨白惨白的,透露着恐惧无措。人却并不显狼狈,一身明艳,在幽暗的山洞内颇为显眼。   那张脸,与她有三分相似。   鹿见溪心里涌上一点古怪。   她在前世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师父捡到,说她无牵无绊,心境澄明最适合修行,于是收做了关门弟子。   她不知亲情为何物地活了二十一年,没有的时候,也从不会去记挂什么。   如今却平白得了一个妹妹,起初也不具实感。直待看到她那张与她相似的脸,方模模糊糊体会到一丝血脉的切实牵连。   她有点不适应,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隐晦欣喜。   最明显的感受是她的容忍值突然提高了许多,远没有进洞之前来得生气了。   随手整了整匆忙赶路之下变得稍许凌乱的衣衫,故意将脚步迈得重了几分……   ……   骤听脚步声,鹿诗像是受惊的兔子般从地上跳了起来,仓皇回头望见是鹿见溪,整个人先是定了一下。   随即肩膀一垮,人从紧绷的状态抽身出来,无力地依靠着岩壁,哇地哭出声来。   “阿姐你可算来了!!”   语调亲昵,带着点儿委屈与依赖,全不曾有与姐姐三年不见的生疏。   鹿见溪想,原身临死之前对她照拂的执念如此之深,想来姐妹之间的关系极好。   可惜,她的姐姐却已经不在了。   鹿见溪心里更软了几分。   看她眼泪滚滚而落,哭得真心实意,原想责问孩子作妖的词被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站在原处上下打量她,关心道,“是受伤了吗?”   “没有。”鹿诗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眶通红,鼻音浓重地又唤了句阿姐,从指缝里瞄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   鹿见溪察觉到鹿诗在看她的眼色,贴着墙,一副想要靠近却不敢的模样,可怜极了。   “你有话就直说吧。”鹿见溪吸了口气,调整面部表情,不想吓着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让你那么着急给我发信号?”   她温柔到到迁就的程度,耐心地安抚。   鹿诗便才低下头,抽噎起来,终于吐露:“阿姐,我闯大祸了。”   ……   鹿见溪原以为出门寻人是一桩简单的差事:熊孩子离家出走,只要人能全须全尾地找回来便了结了,还能出多大事?   可她显然低估了这位便宜妹妹作妖的程度。   鹿诗所闯下的祸事,   往小了说,是她识人不清,害人害己。   往大了说,她害死一大家族之人。   ……   叶州虞氏出美人,天下闻名。   虞氏先后出过两任帝妃,曾依附帝恩荣宠,盛极一时。   然而靠着美色得来的荣耀终究不得长久,百年前,帝君陨落而帝后当权,虞氏帝妃未出一月便被人发现自缢宫中。紧接着叶州虞氏上下被洗清,几乎灭族,只剩下一支脉,在那场浩劫之中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地过活。   巧的是,鹿诗所得画卷之中的美人正出自于这个虞氏。害死的,也是这个虞氏。   ……   鹿诗自诉,   闲意山对弟子的约束相对松散,鹿涧溪被关玉泉谷后,她变成了边缘人物,在门派之中受尽冷嘲热讽。   她心觉抑郁而无处排解,便时不时下山游玩解闷,结交了不少朋友。   也因而于三个月前,在山下的市集之中,意外得了一张美人图,对画中之人一见倾心。   鹿诗年少慕艾,时常与山下友人说起自己得的那张美人图,不期然得了消息,知道美人所在。   当时她并不知道美人就出自虞氏,仅打听到妖灵山脉深处似乎居住着一族落,期间好像 就有这么一位美人。   她那时就想动身前去寻人。   又畏惧妖灵山脉之中的野兽,想着等姐姐出关,两人同往。就算见不到意中人,跟着姐姐出门历练一番,也是妙事一桩。   怎想一月之前,她好好藏在床头的美人图被闲意山的师姐翻了出来。那位师姐不仅不知悔改,还对她阴阳怪气一阵辱骂,说她不知廉耻,好色成性。   年轻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般指着鼻子的辱骂,她一时气愤,与人动起手来,将事情闹大了,引来了启云峰的岳芽。   岳芽待她向来刻薄刁难,不去责备惹事之人,反倒将她一顿罚。   鹿诗受不了这委屈,连夜逃了。   出了闲意山无处可去,又怕人来寻,便一门心思闯进了妖灵山脉,去找画中人。   她修为不济,自己进山风险太大,便从一位富家好友手里借了位知根知底的护卫陪同。   两人只得了个大概的方向就出发了,谁曾想,还真给她找到了那画中的虞美人,虞竹。   虞竹自小体弱多病,长在深山里头,没见过外头的世界。   对他而言,外头来的鹿诗,自然与众不同些。   鹿诗与虞竹相谈甚欢,很快产生了感情,无所不言。   鹿诗表示不计较他虞氏的身份,甚至约定好了要在长辈的鉴证下结为道侣。   他们这头打得火热,浑然未觉那头被晾在一边的护卫,暗地里在虞氏族落里外徘徊,四下走动。   又不晓得是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了,竟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抛下她,自己离开了。   供出在逃的虞氏,向境主邀功,可得天大的好处。   鹿诗得知护卫离开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天后。   她害怕会生出祸事来,连夜跑去寻虞竹告知此事,却已经来得太迟了。虞氏有所反应之际,叶州境主的亲兵铁骑已经出现在了族域的外围。   境主亲兵麾下豢养着逐影兽,具有小范围内血脉追踪的能力,极其难缠。   虞氏族长闻此噩耗,心如死灰:他们原就是逃离避世,在这苟延残喘,哪里来的能力可以抵御境主精心培养出来的雄兵?   索性解放了族人,让他们四下分开逃,兴许还能有一两个走运,能逃出生天。   虞氏之人因此对虞竹颇为迁怒,只是大敌当前,顾不得追责。   但逃亡之际,未有一人愿意再捎带上他们。   鹿诗便只好与虞竹两人单独逃到这个山洞来,   虞竹道此处夜里会有很厚的迷瘴,会影响逐影兽的嗅觉,所以两人暂时安全。只是他找到这个落脚点之后,又挂心族人,不顾鹿诗的劝阻,打算去附近打探情况。   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没有回来。   鹿诗在独自等候之中焦虑不安,实在担心虞竹会出事。   掐指算,姐姐此时应该已经出关,便捏碎了指引符,指望姐姐能前来解救。   ……   鹿见溪听完之后,人都傻了。   随手捡了根树枝拨弄燃烧的火堆,一言不发,想先缓冲一下这巨大的信 息量,自我消化一会儿情绪。   “我自己一个人,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鹿诗却没眼色地挨了过来,抱着她的手臂,眼泪犹如掉了线的珍珠,“都是我不好,如果虞竹有个三长两短……呜呜呜,姐姐,你救救他吧。我、我……”   “你先前的是非对错暂且不论。”鹿见溪拨开她的手,冷静道,“只谈咱们现在要面临的局势。境主势力合围要灭了虞氏,将你我困在这。若是我们被找到,八成是洗脱不了干系的,你还有心思想别人?”   非是她冷血,而是实在自顾不暇。   她残血状态,能在这情况下护住自己就烧高香了。况且人都失联这么久了,早已经凶多吉少,林子里还有迷障与敌人,她如何能去救人?   鹿诗似乎难以置信:“他是我道侣,难道你让我不管他了吗?”   鹿见溪瞥她一眼:“不管他的不是你吗?”   “你这样担心虞竹,要为他生为他死的,怎么不自己出去找他?”   鹿诗一哽:“我……”   咬着下唇,语气带着示弱与讨好道:“……我害怕。”   “而且虞竹让我留在山洞里,不要出去。我对这边不熟悉,只好听他的。”   鹿见溪气笑了:“你去不得,我就能去得了?我命比较贱?”   “姐姐哪里的话!”鹿诗诧异地睁大了眼,眼泪盈盈,委屈道:“姐姐这么说,是在怪我吗,怪我闯出了这样的祸事?可这并非是我本意。”   鹿见溪面无表情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立地暴毙。   是啊,她柔弱单纯、善良可爱,   虽然谈个恋爱把人家谈灭族了,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何其无辜?   这种早古小白花人设的妹子,惹不起惹不起。   况且是不是“小白花”还未可知,鹿诗的自述和行为里头里面疑点颇多,   但鹿见溪一时拿不准,她到底是有所隐瞒还是单纯的石乐智,现下也懒得追究。   “血缘亲妹”的滤镜粉碎成了渣,显示出与她格格不入的原形来。   鹿见溪耐心逐渐耗尽,无言地抬手,勾住自己的领口,微微朝右侧拨拉来。   暖色的火光之中,鹿见溪的脖子靠右下的方向,赫然有一道极可怖的伤。   皮肉外翻,往外渗着黑血。   鹿诗一滞,连哭带闹的聒噪嗓音生生遏住了。   她胸前的不是寻常刀伤,也非淬毒,而是带了诅咒之力,故而伤口愈合得极为缓慢。   鹿见溪刚穿来的时候,这一片伤口都要烂了。用药也不好使,幸得有【自愈之躯】吊着,她不停地吃止疼散,吃了一个月,这才熬了下来。   鹿涧溪便是成了这副模样,死前也一心只挂念着鹿诗的安危,害怕不能护她一生。   可叹的是,做妹妹的,却丝毫不见心疼她。满心满脑都是男人,宁愿让姐姐去为她的爱人涉险。   对比实在惨烈。   鹿见溪有种预感,若如今在这里的是原身,当真会在鹿诗的哭缠之下去寻虞竹,因为 系统后台此刻又加上了【心誓】的负面状态。   一个敢要,   一个敢给。   鹿见溪没见过这样的姐妹,也不想掺和其中了。   指着自己伤口,“瞧见了,我是豁出命来找你的。”   鹿见溪道,“你要我在这个状态下帮你去找人,也可。但你要想好了,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舍弃了我去换的你道侣。”   “从此以后,你便没姐姐了。”   鹿诗浑身一颤,好一会没有言语。   半晌,抖着手,在她面前跪坐下来,伸手似乎想要去查看她的伤口,却又不敢触碰,浑身打着颤,哭得格外伤心:“对不起,对不起阿姐,我不知道……呜呜呜,我不知道你受了伤……”   “不找了,呜呜呜,我不找了……”   ……   山里的风向变了。   残烟藏在夜色之中,在山林之上盘旋,散发着浓烈的焦臭味,又随着风扩散远去。   建筑灰烬之上的余火时明时灭,飘忽不定,焚烧了所有罪恶与污秽,却掩不住那浓烈的血腥之气。   月光晦暗,有人一袭雪衣站在崖边,面无表情俯瞰山谷中那大片焚尽的废墟。   幽黑的瞳孔点缀着零星明灭的火光,明明是一双清润剔透的眸,眼神却像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深不可测。   叶州境主亲兵的搜索圈越围越小了,隐约可见树荫重重间,逐影兽黑色的鳞甲在月光之下散发的冷光。   妖兽的咻咻鼻息声逐渐清晰可闻,   玄色轻甲的将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直勾勾盯着山崖边上的少年,眸光里闪烁着狩猎的残暴和某种晦暗的欣喜。   领头的是个虎背熊腰的武将,   黝黑的脸上一道新添的指甲抓痕,笑起来直往外渗血,嘿嘿了两声,抽出佩斧:“找到了,漏网之鱼。”   山岚漫起,似水波流动。   崖边上的人闻声回眸,飘渺云雾之中,墨瞳如洗,似蕴星河。少年清雅,肤色冷白得优越,在清幽的月色之下也恍然发光。   因年龄尚小,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瞧着有雌雄莫辩的脆弱美感,也让那双眸子剔透清灵,不染纤尘,恍若不谙世事的无辜,长睫低垂间,无端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美人在骨在韵,似玲珑美玉,蕴藉之美,无力描绘其一二。   “格老子的。”   领头登时看得眼都直了,啐了口唾沫,“还真是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妖精样。”   不肖确认,也知这必然是虞家的人。   少年的眉眼与当年的与贵妃有三分肖似,甚至更另有一番令人怜惜脆弱风情。若是等到他成年,不知要成如何妖孽的模样。   副将跟着起哄接了几句下流话,引发将士们一阵意味不明地低笑,丛林之中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像是野兽的血眸,有说不上来的浑浊而侵略的邪气。   领头主将打了个眼色,收起两把半人高的斧头,怪笑着从逐影兽上跳了下来。   舔了口唇边的血,步步朝少年逼近:“虞氏一族魂灯全灭,只剩一人未能寻 到,名作虞竹,可是你?”   虞氏是个出了名的花瓶族氏,帝君在位之时,无数资源倾斜也没能养肥了这个族落,可见整体资质根基之差,神仙难救。   他们屠杀了整个虞氏残脉,从始至终没遭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顶多是被泼辣的娘们抓伤了脸。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主将未将其放在眼里。一心想着,左右帝后、境主要的是虞氏全员的尸身,美人就这么平白去了可惜,不如物尽其用。   “嗯。”少年乖乖应声,“是我。”   那声音也是养尊处优,极精致美好的,与他们这些粗人截然相反,温软乖静得不可思议。   山岚流动得更快了些,似一阵轻纱扑面盖过来,让眼前的光景变得湿润模糊。   雾中美人,美貌尤甚。   走得越近,主将的目光便越无法从虞竹的面容之上挪开。   他被蛊惑一般直直踏进那片白茫之中,还未近虞竹的身,便伸出了两只垂涎的手,亟不可待般吞咽着口水,鼻息粗重:“你若乖乖听话,好好伺候爷几个,爷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虞竹忽得笑起来,乖甜笑意之中有懵懂的天真。   甚至比他想象得要更加主动一些,听话地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纤细修长的手,指骨分明,肤白而细腻,竟比女人的还要漂亮几分。   主将一喜,忙伸手去迎接。   然而那双白净的手略上抬,高于他熊掌似的粗糙手爪,隔空地指向了他的眉心。   嗤地一声轻响,低到几不可闻。   主将壮硕的身躯倏然僵停在了原位,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不再前进半步。   虞竹收回手,缓步从朦胧山岚之中行出,   在与主将错身而过的刹那间,云袖浮动,随手抽出了他腰间的一柄轻剑。   剑身出窍,于月光下闪出一片寒芒,   晃过主将定格在惊恐的眼,以及眉心那一指粗细的空洞。   ——砰。   主将宽厚敦实的身躯,在纤细的少年之后轰然倒地,搅动了雾岚四下散开。   那□□撞击地面的闷响虽然轻微,却震得在场所有人脸上的邪笑一敛,骇然睁大了眼睛望过来。   白净貌美的少年,唇色红润,眸子乌黑。在惨淡的月光下,宛如勾魂摄魄的妖魅。   “不是想让我伺候?”   虞竹弯眸一笑,似天真,“谁先来呢?” 第4章 是姐姐   残月无声安放在夜幕顶端,丛林静得像一幅画,一丝风也没有。   将近破晓的光景,月色浸泡在一片幽凉的黛蓝之中,浓厚的雾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些。人的警惕在那恍惚朦胧的色调和悠然的宁静之中降到最低。   干燥的木枝在篝火之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伤重的鹿见溪入定了,正在调息,养精蓄锐好等到天亮就御空带人赶路回去。   本该在望风的鹿诗缩着身子,坐在不远处看着火堆,走起神来。   恍恍惚惚的,甚至没能注意到,不远的洞口处,有人逆着熹微的晨光走进山洞。   雪衣墨 发,裹携着满身的风雨寒凉。   他浑身血腥之气浓重,却有一双格外宁静清灵的眸。   鹿诗冷不丁回头,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洞内一时无声,   鹿诗没有立刻起身,反应也并不热烈,反倒有些迟疑:“虞,虞竹?”   “嗯。”   尚且站在阴影中的人好脾气地应了,仿佛乖巧。   篝火的光有极限,他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暖黄色的光在他的雪袍之上逐渐明晰起来,最终印在他过分白净的面容之上。   虞竹神色很淡。   收起笑时,那乌黑澄澈的眸子里,便只剩了一片空洞的寒凉,望不见底。配上那张过分精致漂亮的脸,无端瞧得人慎得慌。   他淡淡打量一眼洞穴内狼藉的现状,仿佛好奇地道了句:“你竟还活着。”   迷雾之森妖兽遍地,一个金仙困在这山洞之内整夜,若是寻常,早被啃得尸骨都不剩了。   后又想,也许是成群的逐影兽造成的威压,虞氏族域附近的妖兽都隐匿了。   这样的虞竹让鹿诗感到陌生,她莫名头皮阵阵地发麻,戒备地盯住他,没有回应。   随后眸光寸寸下移,定格在他手上那柄沾血的利剑之上,瞳孔猛然收紧。   怯懦而缓慢地后挪了两步,靠到鹿见溪的近处,拉扯着她的袖子:“阿姐……”   她出声呼唤,温竹这才注意到洞穴之内竟然多出来了一人。   那人恰好坐在凸出崖壁之后的阴影下,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气息内敛,并不起眼。低垂着脸,让人瞧不清面容,只隐约能望见女子浅色衣袍勾勒出的纤细身形,保持调息的姿势。   呼吸短促而轻微,似乎受了重伤。   不知是否是鹿诗那一声姐姐作祟,他竟然觉得黑暗之中的那人和一个人的身形格外相似,像到让他短暂地恍惚了一下。   鹿诗伸手去推她,她却没有醒来。   迷障之森的夜里露寒且灵气匮乏,鹿见溪身体的情况太差,竟然在入定调息之时,短暂陷入了昏迷。   鹿诗慌乱不已,见鹿见溪似乎短期内无法醒来,只得回过身面对虞竹。   半是恐惧,半是疑惑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明明将人用药物迷晕之后,捆好了,丢在另一个山洞深处——境主亲兵豢养的逐影兽有血脉追踪的能力,她不能冒那个风险和他待在一起。   虞竹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兀自问:“这是你姐姐?”   鹿诗不明白他为什么有会有此一问,却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忤逆触怒他,老实应声:“是。”   “你姓鹿。”他的语调有了些波动,“她叫什么?”   “鹿、鹿涧溪。”   死一般的寂静。   鹿诗听到他似乎轻轻喘息了一声,呼吸之中隐隐有丝颤抖。像是短暂地忘了呼吸之后,身体机能强令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   鹿诗深觉莫名,便见他忽然俯下身,捡起了根燃烧中的木枝。   火舌就在他指尖不远的地方跳跃,闪烁着,分散了洞内的光源。   他像是不 怕烫,就那样举着柴火,走了过来。   虞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鹿诗却感觉到他眸底深处的疯狂与按捺的、炙热的情绪。浓烈偏执到让她害怕,下意识地想要抱紧鹿涧溪:“不,不要动她!”   虞竹却只走到了鹿见溪三步之遥的距离,便定住不再往前。   手上的火光足以照耀,让他看清她的容貌。   清冷的晨风从洞口涤荡而过,   拂过他皮肤之时,莫名激起股发麻般的感触,像是细密的电流,甚至带来了轻微的痛楚。   只一眼,虞竹便确定了。   是她。   是姐姐。   ……   鹿见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久违地见到了温竹。   他吹笛子给她听,脑子里却忽然有个声音,警铃大作,非说温竹是祸害,是来索她命的。鹿见溪无法对温竹设防,珍惜地听着那笛音,越听越困,后来渐次有鬼压床的感觉。   意识半梦半醒间,好似听到温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分辨不清,着急起来,却也怎么都苏醒不过来。   不知挣扎了多久,   猛然一睁眼,人从梦魇之中挣扎出来,心有余悸地喘息两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   鹿见溪原地站了一会儿,方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头:?她的血线竟然恢复到了五十?   再看洞外的天色橘黄,日沉西山,火烧连云,竟一时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姐姐醒了?”   鹿诗从洞口飞跑过来,绯红的衣裙蹁跹,一派活泼俏丽的模样。身后跟着三两蓝白衣袍的人,正是闲意山赶来救援的弟子们。   他们望见鹿见溪,隔得老远便停下脚步,躬身见礼,头却不曾低下,略显抵触地唤了句:“小师叔。”   鹿见溪受了他们的冷待也不在意,无声点了点头,心里的疑窦很快放下。   既然师侄们来了,想必是他们给自己吃了疗伤的丹药。疗伤自我修复期间,人本来就会极度疲累,加上她气血不通,出现“鬼压床”也很正常。   “姐姐感觉好些了吗?”鹿诗自然而然地过来拉住她的手,“昨夜你昏迷过去,可将我吓死了。”   鹿见溪茫然:“我昏迷了?”   鹿诗点点头:“师兄们说,这里的迷障有问题,长期吸入之后,会扰人心神。昨夜我也做了个噩梦,就像真实发生的一般!得亏是假的,不然我都要没命了。” 第5章 你认不出我了吗?   左右没出事,鹿见溪并没有将昨夜的反常放在心上,随口应了句原来如此。   鹿诗见姐姐似乎心情不错,亲昵挨过来道:“师兄说附近出了灭族的惨案,状况惨烈,阿姐……”她低声哽咽,“阿竹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鹿见溪见众师侄听到“阿竹”这个称呼,脸上并无茫然,想是她昏睡的时候,鹿诗已经告知了他们虞竹的存在。   转去询问那几个弟子:“外头什么情况?”   五位弟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像是没人想冒头应答她的话。   还是一 位腰间挂紫牌,一脸憨厚的方脸弟子朝前走了几步,道:“回小师叔的话。我们跟着小师叔的标记御空过来,恰好望见这方朝南二十里处,有一族落的余烬,像是刚发生了一场灭族惨案。且旁边山崖上留下了一大队逐影兽和境主亲兵的残骸,全是被人一剑毙命的。”   这话听得鹿见溪一愣:“一剑毙命?”   鹿诗不是说虞氏并无抵抗之力?   转念又想:若虞氏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又怎么会族灭?   方才答话的弟子苏元似知道她心里所想,憨憨地挠了挠头:“恩。也许是外来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鹿见溪扫他一眼:“……”   怕是个憨憨吧,武侠看多了?   这世上有几个人敢不惧皇族权威,无仇无怨的,动辄全灭境主亲兵?   拔刀相助也没这种助法,透着股子邪性。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鹿见溪吩咐弟子们即刻动身,赶在入夜之前离开这片族域。   众弟子尚未应话,洞口匆匆跑进来一人,穿着同样制式的蓝白衣袍。   他停在鹿见溪面前,先是敷衍地供了下手:“小师叔醒了?”   随后语气带着点欣喜,对大家道:“我找到人了!”   其余五位弟子顿时哄然闹起来,面上是实打实的激动,用眼神邀约鹿诗:“师妹,还真有幸存者,走,快去救人!”   鹿见溪脸上木了一瞬,将目光投向鹿诗。   鹿诗眼神躲闪着,解释道:“阿姐你适才昏迷着,我们不知你多久才会醒,也不敢随意挪动。左右闲着等待,便有两位师兄先到附近去查探,看看是否还有人生还。”   鹿见溪:“……”   闲意山以不问红尘,隐世而居为理念,弟子年幼时就被收进门派,不常在俗世走动。   虽然是个佛系的门派,闲意山的师祖白季实力却极其强横,乃是曾侍奉皇族的八位国师之一,因知自己时日无多,放下了虚名功利,来到这偏僻的叶州养老。   有这样一个靠山在,闲意山的弟子就算偶尔外出历练,也向来无人敢欺。   内外两种因素,直接导致门派里风气相对淳朴,众位弟子性子也多像萧明空,一个赛一个的不谙世事。既无心眼,也无主张,大多数人都怀揣着一颗向善的心,对救人这种事有着坚定的使命感。因而鹿涧溪这个师门耻辱,才会如此令他们厌弃。   善良是好事。   鹿见溪眼瞅着他们前呼后拥地纷纷跑出洞去了,拦都拦不住。   只期望他们找到的真是虞氏残脉,而非什么乖戾邪性的大魔王。   ……   一群人成降落伞状队形分布,跟着那名来报信的弟子十七,来到一处洞窟前。   十七那里头道: “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离太近。洞窟里头像是个锦衣公子,年纪看着不大,蒙着面。但他气息很微弱,恐怕是情况不好。”   “蒙着面的锦衣公子?”鹿诗听到这句,顿时按捺不住一叠小跑冲在前头,紧张一 般地呼唤着:“阿竹,阿竹是你吗?”   鹿见溪:“……”   有琼瑶剧那味了。   她在后面慢慢走,   众弟子也不愿意上赶着去碍人家小道侣的眼,于是一个赛一个的磨蹭,几乎都要落到了鹿见溪后头。   但洞穴不深,众人很快走到尽头,   苏元往内走了两步便看见正背对着他们的鹿诗,忽然跪坐在地上,恰好地遮挡住那道人影。肩膀颤抖着,仿佛悲切,呜咽地唤了一声:“阿竹!阿竹你醒醒。”   鹿见溪一面隐约觉得预料之中,一面又觉得诧异。   还真是虞竹?   鹿见溪颇觉神奇,随着人群走上去。   时值入暮,洞穴里的亮度不高,入口处投来的光线被鹿诗挡得死死的。从鹿见溪的角度看去只能依稀望见一个仰面躺着的人形。   他微微低垂着头,发丝垂落遮住了额头,面上还蒙了一层面纱,看不清容貌。从身量来看,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骨骼匀称。肤色奶白,一身雪衣,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   只一个剪影,就能瞧出精致与美好来。   鹿见溪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没见着他有明显外伤,询问道:“他怎么了?”   “许是昨夜的那些迷障。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鹿诗视线垂下来,直往鹿见溪身边靠,“姐姐,你帮我一把,将他扶起来吧。”   鹿见溪意外地指了下自己:“我?”   这话说得莫名。   虞竹是她的道侣,明明有其余男弟子的选项,怎么也比她这个做姐姐的扶来得合适,怎地却偏偏来唤她?   鹿诗连连点头:“劳烦姐姐了。”   一点小事,鹿见溪不想在众弟子面前驳了鹿诗的请求。   依言在虞竹的面前蹲下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扶坐起来。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如何,这位小公子似乎很轻,轻到她只是这么稍稍一带,人就自然而然地歪倒依偎进了她的怀里。   柔软的头发贴着她的下巴,微弱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像极了投怀送抱。   鹿见溪一瞬头皮发麻:“???”   众弟子嘴巴张成了O形:“!!!!”   这是什么情人变姐夫的修罗场?   苏元上前一步,满头冷汗:“小师叔,还是让咱们来吧!”   当事人鹿诗却没什么大反应。   反倒出声阻拦,笑眯眯道:“阿竹不沉,有姐姐就够了,不劳烦师兄。”   鹿见溪推不出去,无奈,定了下神。   改为抓住虞竹一只手腕,将人架起来。   站起身,虞竹整个重量几乎都靠在她的身上。   鹿见溪扶着人走了两步,心神被另一件事牵扯着——她从刚才虞竹扑过来就感觉到不对了。   于是顺势低头,凑到他的脸颊边,轻轻嗅了一下。   鹿诗看她主动凑近的动作,心里猛然一跳,简直要叫起来:“姐姐!你做什么?!”   众弟子纷纷侧目过来。   鹿见溪皱了下眉,随后冷淡道:“不高兴我抱着他,就让别人来抱。”   鹿诗被噎了回去, 绷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   一行人匆匆赶路回闲意山。   鹿诗修为不济,无法带人御剑,虞竹就被推到了她这里。   她的嗅觉一向很好,虞竹身上的味道很浅,但她还是闻到了。   是血腥味。   鹿诗稍稍仔细以神识查探一下便知,虞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脖子后头和隐于袖下的手腕、脚腕上,都有被人捆绑勒出的痕迹。   因他肤色太白,那痕迹简直昭然地刺目。部分柔软处甚至磨破了皮,往外渗着血丝,显然是新添上去的,体内还有迷药残留。   可鹿诗不是说他出去寻人。怎么会被人药晕了,捆绑着丢在山洞里?   且他们方见虞竹的时候,也不见他有被绑着。   这些该怎么解释?   鹿见溪本想不急于一时,   她被【心誓】约束,不能将鹿诗逼得太紧,只等回了相对安全闲意山再论。   ——如果那位装睡的小公子,脸颊乃至脖颈皮肤没有变得如此昭然的绯红的话。   他整个人红成了一颗小番茄,靠在她的肩头,心跳声简直振聋发聩。   鹿见溪装瞎都装不下去了,   没想到这位小公子居然还挺纯情,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就害羞成这样。   不由得松开了正握住他的手——虽然她本意只是怕人突然醒过来或者梦中乱动,会坠下剑去。   “醒了?”   虞竹:“……”   鹿见溪: “醒了就坐直。”靠得她肩膀都麻了。   虞竹睫毛颤了一下,闭得更紧了:“……”   鹿见溪:“……”   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阵仗。   谁看她语调一冷,不是乖乖避远一些的,她两米八的气场不管用了是吗?   正纳闷,一点温软搭上了她撤回放在膝盖上的手。   鹿见溪有点茫然,   低头看着那一只不安分的白净爪子,像是掩耳盗铃一般,做着仿佛能叫人“无法察觉”的慢动作:悄悄、悄悄地往她的手心里钻。   最后成功地将自己的手重新塞回了她的手心之中,   安静下来,不动了。   但少年手背上雪白的肌肤,染上一层浅浅的粉红。   鹿见溪:“???”   我他妈,这是被明目张胆地勾搭调戏了?   你打量我是死的,这么塞我都感觉不到?   她被秀傻了,   太过震惊,以至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手一松,立时要将人推开。   虞竹却像是提前预知到般,一把攥紧了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唤了句:“姐姐。”   声音清润,语调里透着温软的乖巧,   他仰起脑袋瞧着她,乌黑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委屈来,“你认不出我了吗?”   鹿见溪定定地看着抬起头来的少年,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式嫌弃的表情寸寸碎裂,瞪大了眼。   温竹? 第6章 我们两个,去哪里都一样……   飞剑上,鹿诗被师兄们环绕看护着谈笑风生,一路欢歌笑语,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心神不宁,烦闷不安。   时不时瞥向独自行进在前的鹿见溪的背影,暗自攥紧了手:路上行了将近一日, 阿姐却一次都没有回头看过她。   她是发现什么了吗?   在生气?   可她从前从不会这样莫名冷待她,就算要责怪,也只会明火执仗地来,条条同她说清楚。   到底是三年不见。   鹿诗心不在焉地回想起阿姐忽然低头去嗅虞竹的画面,悔恨得咬了咬牙。   是她疏忽了。   昨夜,她做了个极为真实的噩梦。   梦里的虞竹竟然提了剑要来杀他,一身血腥戾气,眼神冰冷。   她醒来之后尤觉恐怖难以心安,慌乱之下急于求证,便趁着鹿见溪昏睡,连夜去了趟将虞竹困住的山洞。   眼见虞竹仍在,被捆得结结实实,仍处于昏迷之中,扎扎实实松了一大口气。   她当时一念之差,想着若明日阿姐同她过来寻人,看到虞竹被绑,难免疑惑,便提前将人松绑了。   那时便依稀记得,虞竹好像有轻微的出血,但伤口在衣襟遮掩之下,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阿姐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断然不会主动去查看,交给她本该是最安全的。   但偏偏出了纰漏。   她不该多此一举,欲盖弥彰。   鹿诗自我反省。纵使是虞竹被瞧见被人捆绑,也可以被推算成是旁人所为。虞竹昏迷着,还不是任由她自辩?阿姐总该更信她才是。   现下多了一条难以圆说的铁证,反而叫她的行动显得反常起来。   可阿姐虽然气她有所隐瞒,却到底没有当场质问她,足见她到底还是同她一条心的。   鹿诗在自我安慰之中内心稍定,正想着上前去同阿姐说上两句话,便见前头的鹿见溪像是避让一般,身子朝旁边退了一下。随即侧目,与手边扶着的,似乎刚“清醒”过来的虞竹四目相对。   离得太远,高空风声阵阵,她全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远远见鹿见溪宛如雕像一般地呆了片刻。   虞竹像是没坐稳,身子摇晃了一下。   鹿见溪吓了一大跳,紧张地伸手,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   虞竹靠在她怀里,仰头同她说了些什么。   她便像是被吸去了心神,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句交代都没给。飞剑倏然提速,揽着虞竹,只数个呼吸之间便完全在众弟子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鹿诗:“???”   众弟子:“!!!”   ……   得与弟弟重逢,自然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到底还年轻,沉稳只在人前,到了亲人面前又是另一番的模样。   鹿见溪将温竹带回到玉泉谷的竹屋,这里四下无人,正好是说话的地方。   “原来你真的穿越了!”   她说不出的开心,来回地打量温竹,眸子里宛若承满了春日里的小花,盈盈的,尽是温暖笑意。   “嗯。”温竹也随着她笑,乌黑的眸底似蕴星辰,亮亮的,怎么看怎么乖。   奇迹一般的重逢。   两人在屋里对站着,四目相对,两手相牵,足足傻笑了怕有三分钟。   高兴啊!   鹿见溪从未有现下这一刻般,感谢上天垂爱的。   好半晌才从亢奋的情绪之中抽 身出来,让他在圆凳上坐下,   掏出几瓶外伤药,蹲在他面前仰头问:“身上伤得厉害吗?手给我看看。”   温竹摇头,“皮外伤,并不碍事。”   话是这么说,还是乖乖将手递进了她的手心。   她的手心温热,贴着他的手背,递过来恰好的温度。   指尖的力道恰好,轻揉着他腕上的淤青。   温竹的视线不自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一阵,整个人的感官都好像被那点温度牵引着,朝那只手汇聚而去。   似满足,又似更深的渴望。   指尖悄悄收拢,勾住她的尾指。   低声喃喃,“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鹿见溪动作顿了一瞬,   鼻头一酸,回想起前世种种,心口隐隐作疼,眼眶泛红。   匆忙低下头,笑着道:“傻话,这不就见着了?”   轻轻替他敛好垂落的衣袖,静了一会才道。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   前世,她只是难得出了趟门,应母校的邀约出席了母校一百年校园庆活动。   回来时还带了小熊蛋糕,想着和温竹一起当夜宵吃,谁知在两人家里各找了一圈不见人影。   焦急地找到外头时,方一眼便瞧见了他。   他面色苍白,冰冷地躺在不远处的水池边,早没了呼吸。   鹿见溪脑子一瞬空了。   冲击太甚,此后一段时日的记忆都模糊了。   鹿见溪本是从不得罪人的佛系修行者。   面对修真界各个势力的拉拢,不站队,不表态。因她绝对强横的实力和惊人的天资,这么久以来,从未有人敢主动招惹或者勉强她。   但她知道温竹的事不可能是意外。   有人触犯了她的逆鳞。   鹿见溪花了三天的时间,查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要带恶意沾手谋划此事之人,被她一夜之间抹消。既不牵连无辜,也绝不多放过一人。   她还因此知道了温竹身世的秘密。   ……   不过既已经重生,一切从头来过,前世的那些黑暗和罪恶,温竹已经没必要知道了。   他是生长在阳光下的人,不该听那些污秽之事。   鹿见溪捧着温竹的手,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手腕的勒痕之上,垂眸的瞬间无声消化掉了情绪,再抬头时又尽是笑意:“你像是也知道我穿越过来了?见着我都不惊讶。”   可能温竹现在的身体天生敏感,只是被她这般捏着手揉搓,也红了耳根,眸子水光潋滟的。   瞧着是在害羞,鹿见溪颇觉可爱。   温竹应:“起初不知晓。”   一顿,“其实我是一直在装睡。后来才发觉扶着我的是姐姐,虽然惊讶,但怕认错不敢声张,就耽误了一会,确认了才‘醒’来。”   鹿见溪来不及笑他拙劣的装睡演技,心里一沉,“装睡?鹿诗不是你的道侣吗?有她在,你为什么要装睡?”   “道侣?”温竹脸色骤白,“她这么说吗?”   他慌张自辩:“我没有想和她成为道侣,是她突然跑来虞氏,同我逼婚的。”   “逼婚?”   与鹿见溪的 声音同时,一道低沉的嗡鸣声凭空响起,在谷间回荡。   鹿见溪没见识过“古代版门铃”,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探出神识,方得知是鹿诗一行到了。   苏元等几个蓝白衣袍的弟子气势汹汹地站在她身后,活似是来帮她助阵抢男人来了。群情激昂地在谷口伸着脖子叫嚷,人越聚越多。   鹿见溪:“……”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干了什么。   这一世,没人知道温竹是她的弟弟,只知他是鹿诗先看上的道侣。   而她一声不吭,直接把人拐到自己的屋子里来了。   偏她还是个臭名昭著的好色女魔头。   这误会大了。   为着日后温竹的名节着想,鹿见溪迅速整理好药瓶:“我们先出去吧。”   她相信温竹肯定不会对她撒谎,且鹿诗在虞氏领域的种种行为都体现着她有所隐瞒。局势大体更偏向于温竹,鹿见溪却也不想随便下决断。   “你和鹿诗各执一词,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总要当面分辨清楚。这事的结果需得上报闲意山的掌门和师祖,又恰好沾上了虞氏灭族的大事,一切细节具得清晰了然才行。”   出门前取水净手,洗去手上残留的药膏,见他茫然地立在那,无措着:“可我知道的不多。”   鹿见溪有些心疼: “你别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温竹身世涉及虞氏灭族的祸事,往小了说,是境主单方面试图媚主邀功,拿他们做筏子,向帝后讨好。   往大了说,则是得罪皇室当权者的大祸。   若要以怨报德,瞒天过海地将温竹留下,鹿见溪过不去良心那一关。   若连句解释都无,直接带着温竹离开,又像辜负了长辈的爱护之心:白季将原身向来不薄,几乎可道是视若亲女,偏心得世人皆知。   鹿见溪打算将这事的真实境况弄清楚了,原原本本地告知于师尊白季。   若师尊有法子庇佑温竹,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没有……   “如果闲意山不能接纳你,我就带着你离开。”   她拿沾湿了水的指,轻轻捏了下温竹的脸蛋,开朗笑道,“我们两个,去哪里都一样。”   温竹方才终于能笑出来,   乌黑的眸底全是她的影,乖乖应:“好。” 第7章 真相   玉泉谷山门大开,   鹿见溪领着脸色红润,眸光潋滟的温竹走出来,在场之人瞥见他微敞的衣襟下依稀可辨青红痕迹,哄然一声,直接炸了锅。   十九是个姑娘,见着卸了面纱的温竹,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宛如心梗般瘫坐在地上。   气得捶胸顿足:“完了完了,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啊!”   “呜呜呜,仙子被魔王糟蹋了!”   “这都小半个时辰了,仙子贞洁不保了呀!”   鹿见溪:“……???”   当着我弟弟面瞎说什么?!   鹿见溪吓得只想将孩子的耳朵捂上,免得他被这些思想糟污的人给荼毒了。   眸光在那群梗着脖子、聒噪叫嚷着“丧心病狂”、“强抢民 男”、“见色忘妹”的弟子身上扫过。   亮出长剑:“闭嘴。”   全场静默三秒。   鹿见溪:“滚。”   所有人作鸟兽散。   众弟子:打不过,溜了溜了。   十七跑得远了,自觉安全,愤怒地回过头来大喊:“光天化日,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师尊!”   看他措辞还算谨慎,没带脏字,也没教坏孩子,鹿见溪就没搭理他。   一时热闹褪尽,唯独鹿诗孤零零留在一线天的山道之上。   她咬着下唇,搅着手指一幅受尽委屈的模样:“我知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我就叫他们别乱说了,他们非不听。”随后又看了温竹两眼,并没有主动走近。   而温竹则始终稳稳站在鹿见溪身侧,安分乖巧。   目睹她“祭剑向同门”的出格行为,低头闷笑了两声,竟一句自辩都没有。也并不同鹿诗打招呼,反而像是忌讳,看也不看她。   鹿见溪感受到他两者之间明显陌生的气场,绝不似鹿诗所言,是道侣的关系。   遂直接忽视了她那句辩解兼试探的言语,直视着鹿诗,淡声道:“我且问你,你现下有没有要和我交代的?”   鹿诗眸光闪了闪,竟没有避开她的视线,大大方方迎视着她,无辜道:“阿姐指什么?”   她受到质问并不慌张,   是以为眼前站着的人还是从前的阿姐,嘴上说得厉害,却从不会真正弃她不顾。   每一次都是如此。   阿姐顶多只沉着脸,说些威胁的话语,吓吓她,纸老虎罢了。   她硬着脖子,底气十足地撑着。   鹿见溪:“……”   鹿见溪便不问了,迈步朝出谷的方向行去,开口道:“我要去寻白季师尊那走一趟,你同我一道去吧。你离山出走,闲意山上下都在找你,过去之后,要同你掌门师伯和师祖好好道个歉,再将虞竹的事情说清楚。”   听到姐姐要她道歉,鹿诗一愣,露出错愕的神情来。   “擅自离山是我的错。”她三两步紧跟上鹿见溪,也顾不上温竹就在旁边,压着嗓子央求道,“怪我太任意妄为。可是阿姐,阿姐我求你,不要将我交给师祖。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全是看在你的份上留下的我。若还觉得我任性妄为,或许会将我赶出去的!”   鹿见溪侧目望过去:“离山出走只是小错,没人会因此将你从闲意山赶走,你担心什么?”   鹿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狠狠一滞。   更不满阿姐的咄咄逼人,焦急道,“可、可虞竹与我之间只是是私事!何需要禀明师伯师尊?姐姐答应,为我们证婚,不就行了?”   一直安静温顺呆在一边的温竹忽然插嘴道:“我从没答应你。”   他像是有些恼怒了,抿着唇,“你与人结为道侣,只需单方面情愿就行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虞竹敢同她呛声,   这事大大超出鹿诗的预料。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像是呆住了,“那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还将我引荐 给你的父母,得了他们的许诺。我们连婚约都定了,你竟说你没答应?”   “此次虞氏大祸,我冒着被姐姐斥责的风险非要寻你、救你,你丝毫不感激也就罢了。”她袖子一翻,腾出一张羊皮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眼眶渐红:“你父母亲手所写的婚契在此,你不认?莫不是出了那片小山林,天高海阔,你看不上我修为薄弱,便要反悔了?!”   她字字诛心,倒像真有那么回事。   鹿见溪听愣了,停下脚步,接过那张婚契看了一眼。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页尾处两个血红的指印子,实实在在是按过章的。   “我绝没自己按过这样的手印!”温竹见到那羊皮卷,也慌了神,小脸寡白一片,下意识地拉住了身侧鹿见溪的袖子,“一月之前鹿诗来到虞氏族落,虞氏族长便非要逼着我同她结为道侣。我不肯答应,就被他关进密室,险些丢掉一条性命。这手印想必也是那时候按上去的,我根本不知情,强行拷打下的婚契,如何算数?”   “强行拷打?”   鹿见溪听到这个词,脑子里嗡了一下,偏身看向温竹,着紧问:“伤到哪了?”   温竹摇了摇头,“明伤惹眼,他还要我同鹿诗成婚,并没有打我。只是用了水刑。”   鹿见溪:“!!!”   她这一刻,杀人的心都有了,更遑论什么维持公平立场的理智!   身子彻底侧了过来,背对着鹿诗,紧紧拉住他的手,心疼难言地蹙起眉,“怎会如此,你父母不管吗?”   “我哪有什么父母?”   温竹垂下眸,乌浓的睫羽轻轻颤抖着,“我本家姓温,原是叶州虞氏嫡系一脉的外戚。年幼时被败落的本家以数千灵石卖了,过继到了虞氏这支残脉的嫡系。”   “虞氏族内除我之外,还有三个从外族过继来的哥哥姐姐。早些年因为容貌出众,被大人物挑选着,一一供奉了出去。否则,凭借虞氏现在的实力,如何能在妖灵山脉里苟活那么久?”   “说到底,我只是虞氏的买来的‘筹码’,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怎么与鹿诗情投意合,定下终身?她无权无势,甚至没有像样的修为,又是如何说服族长将我白送给她的?甚至不惜动用武力逼我就范?”   “姐姐,是她在骗人。”   鹿见溪回眸,   看向鹿诗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   怎么会?   鹿诗险些失态,惊叫出声,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企图平复内心的震动不安。   虞竹怎会知道自己原是被过继来的孩子?   虞氏收养容貌上佳的幼童,是要求他们一心忠于族氏、成年后去提族落侍奉讨好那些大人物的,自然不会让他们留下从前的记忆,晓得自己原是外族人。   为此,虞氏不惜花大价钱强行洗去幼童的记忆,随后再将他们当做嫡系子女一般,尽心尽力地护养长大。   用感情牢牢牵系住那些放出去的孩子, 便能让他们一辈子心甘情愿地为虞氏效力。   这桩“真情实意”的亲情骗局,二十年来从未有人识破过。   虞竹究竟是几时开始知道此事的?   虞氏族老们竟一点没有察觉到!   虞竹一旦颠覆了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晓得自己与虞氏无关,有路可退了,如何还会肯乖乖待在她身边,寻求她的收留?   鹿诗受到了冲击,心神一阵恍惚,慌乱之下结巴起来:“那、那是因为……”   “因为你不知从哪位虞氏攀附的权贵之中得到了我的画像,又知晓了虞氏在逃秘辛,并以此胁迫族长。”温竹低声截过她的话道,“你自报家门,出身闲意山,族长忌惮白季师祖和你姐姐鹿见溪,哪怕你只是一介金仙,却也不敢对你灭口。只得先行答应,逼我就范。”   “可虞氏族长终究不甘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肆意拿捏。故而一直拖着你,给了你婚契,却始终没有让你我缔结同心咒完婚。同时传消息去闲意山,想看看一向不问俗世的闲意山究竟是何态度。”   “偏偏虞氏此举触怒到了你。因为你知无论是闲意山的师祖还是你姐姐,都不会纵容你行此强盗之事。所以你便一不做二不休,派随身护卫出去给境主通风报信,检举虞氏。同时以迷药药晕了我,将我藏在山洞之中。只等虞氏族灭,我无自保之力无处可去,又得你救援,更有虞氏身份的把柄捏在你手里,便只得求你收留,履行婚契。”   温竹言到后来,攥紧着双手,苍白的面颊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可你没想到,你的诸般逼迫同样触怒了虞氏族长。致使他将气撒在我身上,对我处以极刑,盛怒之下泄露说出了部分实情。若非你强辩与我情投意合,荒唐至极,我也不会笃定就是你主动谋划了这一切。”   “你害我至此,还要期望我会同你结为道侣?”温竹身体轻轻颤抖,“我宁可去死!”   鹿诗被那一句低吼震住了,唇色失血,良久都未说出一词来。   鹿见溪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咬着牙,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地问了句:   “所以,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第8章 你想都不要想   “是又如何?”   鹿诗沉默半晌之后,冷不丁道。   鹿见溪太过错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便见鹿诗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朝她走过来,拉住了她的袖子,蛮横地将她从温竹身边拽了过来,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嗓音道:“阿姐,我要他,我一定要他。”   场面荒谬。   鹿见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鹿诗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仰着脸,嘴唇轻轻颤抖着,眼眶泛红,瞧着脆弱而哀戚,“阿姐,他是【盈月之体】,他是唯一能弥补我天赋残缺的人。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求求你,把他给我好不好?”   “只要 ,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不说,师尊总会听你的,不会有人知道的。”她没有失声痛哭,眼泪像断了线,无声地往外溢,“感情嘛,处处就能有的呀,我会对他好,我一定对他好的阿姐。缔结同心咒之后,他便不能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他,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问题的。阿姐难道就不盼着我好吗?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啊!”   “那虞氏上下数百口人命呢?”   “虞氏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干系?他们玩弄权术,买卖幼童以色侍人,就是个淫/窝。他们得罪了帝后,最后被境主势力清缴,我只是做了检举罪犯之事,我何错之有?!”   啪——   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将鹿诗扇得扑倒在地,白皙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一道清晰的手印来。   “你为己之私,借刀杀人,谋害数百条人命,你说你没错?”鹿见溪气得发抖。   鹿诗刚爬起来,   啪——   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巧取不成,便想借势豪夺,强嫁温竹。就你,也配?”   鹿诗捂着脸,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起初是惊惧震撼,后来便是出离地愤怒了。表情扭曲,眼泪滚滚,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背叛。   “你要不就打死我吧!”她突然厉声尖叫出声,“反正我只是你的累赘,你早就不想带着我了。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凭什么你样样比我好!我只是想要修复我的缺陷,我只是想要离你更近一些,我哪里错了?!!”   她忽然痛哭呼喊的模样仿佛疯癫,温竹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   鹿见溪下意识地走近两步,将他护到身后,挡了挡。   温竹也自然地靠近,重新依赖地牵住了她的袖口。   鹿诗将这一举措看到眼里,呆了一瞬,旋即呵呵冷笑起来:“阿姐莫不是因为看上了他,才如此对我的?”   又自己兀自回答,“是啊,你以前从来舍不得打我,更不会舍弃我!”   “就因为这一张同花如期七分相似的脸?”她仰着脸大哭,“阿姐若是真心喜欢他,我将他让给你又如何?他到底是个外人,而我才是与你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你怎么能帮他,来害死我!”   那句“外人”像是一把刀,突兀而深入地扎到了温竹的心口,刺得他皱了下眉。   抓着鹿见溪袖口的手指收紧,低敛的眸色渐深。   幽黯的眸,深深地看了鹿诗一眼。   像看着一个死人。   ……   她不住撒泼哭闹,吵起来没法。   鹿见溪打了她两个巴掌,情绪多少平复了一些,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下怒火。   “我不会亲手杀你。”   但也没容她继续疯言疯语,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按。   鹿诗整个人便像是软下去的面条,发不得声了。四肢无力地垂下,情绪激动地喘着粗气却动弹不得,任由姐姐一手拎了起来。   若按她自己的脾性,鹿诗如此欺辱温竹,早该成为尸体一具。   如今此举, 不仅为那【心誓】的约束,也为最后还原主鹿涧溪一个人情。   亲妹妹犯得错再大,也不该由她的亲姐姐来手刃她,此举罔顾人伦。   鹿见溪冷淡道:   “你如今是闲意山的人,做了错事,也理应有师尊来定夺。”   “是死是活,师尊会给你一个公正。”   ……   泰岳峰是闲意山域内海拔最高的山峰,   阶梯绵延向上,隐藏在飘渺山雾之中,仿佛通向九天。   师尊白季居于山巅,不常处理外头弟子的杂物,   将闲意山交给临云逸接管之后,便更是无事一身轻,常年闭关折腾他那些花花草草,鸟兽虫鱼,并不随意见人。   鹿见溪将温竹和鹿诗带到半山腰的菩提台前,起身去敲响台上浮空悬挂的菩提钟,请示师尊容他们入山一见。   钟声绵长,悠悠荡远。   飘渺的山岚很快给出了回应,让出了一条向上的道路。   鹿见溪跟随雾气的指引,来到一处充斥着仙花灵草药香的偏殿,眼睛一晃便瞧见迎面走来的临云逸。   保持着极具男子气概的扛猪姿势,正单手扛着鹿诗的鹿见溪:“……”   临云逸:“……”   鹿见溪:草率了。   她忘了她是有CP的人了,连不矜持。   但这会儿纠正已是亡羊补牢,欲盖弥彰。   场面静了数息。   鹿见溪只当无事发生,脸上的残留的冷意缓和了几分:“师兄。”   如果没有那数息的静滞,临云逸就真的当做无事发生了。   眼下得见她表情变幻几轮,最后回归破罐子破摔式的平静,莫名趣味,藏了丝笑意在眸底:“师尊让我来迎你。”   鹿·钢铁直·见溪言简意赅:“哦。”   ……   临云逸在前头引路,   路途不远,只是绕了几道长廊和药园,一不留神便容易走岔了。   鹿见溪恰好有些路痴,年幼时常常在这里鬼打墙,故而他才会主动出来迎接她。   他未提,鹿见溪似乎也未能察觉。伸头伸脑地左右探看,果然又像是第一次来这。   “师兄怎么会在师尊这?”鹿见溪好奇,随口问了一嘴。   临云逸不答,看了眼鹿见溪身边那位漂亮不似凡人的小公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鹿诗离山一事,原本并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偏她回山之时带了个美人,还被鹿见溪给掳走了。两人一回闲意山,就去了玉泉谷,在里头孤男寡女地呆了小半个时辰。   如此劲爆的桃色消息,顷刻之内传遍了整个闲意山。   临云逸被几位弟子接连告状,再三恳求,不得不出山,来问个说法。因知道鹿见溪寻回了人,又出了关,定然会来师尊这走一趟,便提前到了此处。   鹿见溪干笑两声:“给师兄添麻烦了。”   ……   炼丹房的温度要比外头高上许多,刚迈步进去,鹿见溪便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一阵热浪。   将肩头的鹿诗放下,冲着屏风里头拱手行礼:“拜见师尊。”   温竹乖乖地也随同行礼,   唯有刚接触禁锢状态的鹿诗摊坐在地 上,泪痕未干,披头散发,宛如临上刑场,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屏风内无人应声,倒是姿态慵懒而优雅地走出来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   只看模样身形,有点像是波斯猫,却有着一双格外凌厉凶悍的金眸。正是师尊养的神兽,铃雪。   它交叠着双爪在软和的地毯上伸了个懒腰,困倦地半睁着眸:“师尊问你何事。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他在炼丹,忙着呢。”   鹿见溪:“……”   鹿见溪刚要开口,却被打断:“可他忙我不忙。”   铃雪兴致勃勃地围着她和温竹打转,“小见溪你若是开窍,晓得要男人了,尽管同我说,不必害羞。”   鹿见溪木着脸,谨遵原身的教训,放空思维,平静道:“……谢铃雪师叔挂念,暂时没有。”   铃雪叹了口气,并不走心:“可惜。”   铃雪能与师尊神识共享,在闲意山地位极高。   且小辈中一直有传言说铃雪能听到人心里的声音,并酷爱以此来捉弄人。   这世上谁心里没点秘密?   铃雪甚至成了超过师尊,最令他们惧怕的存在。   更何况当年鹿涧溪“失手杀人”被关玉泉谷三年,执鞭刑的,就是面前这只看似无害的毛团。   当年的它,面带享受地一鞭一鞭,将鹿涧溪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在一干闲意山弟子心里,留下了成吨的阴影。   ……   鹿诗见到铃雪,更是抖得宛如筛糠,缩着脖子头也不敢抬。   鹿见溪见她不能成事了,代为开口道:“弟子妹妹鹿诗,骄纵任性,随意离山,又在外头闯下大祸。弟子将她带来,是过来请罪的。”   “大祸?”铃雪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漫不经心:“什么大祸?”   鹿见溪一五一十,将方才听到的辩述,道明给师尊。   即便是转述,第二次言说,鹿见溪也为鹿诗所作之恶而感到震惊。   那是一个普通人对犯罪者的难以共情:她明明年纪才这样小,也自幼得鹿涧溪的庇佑,没受过什么苦难,何以滋生出如此歹毒偏激的心思?   她尚且如此,更别论在场第一次听到的几人了。   鹿见溪是这么理解场面上诡异又漫长的寂静的。   过了不知多久,屏风里头传来一道嗤笑,语调平平。   “你说的请罪,是请她的罪,还是请你的罪?”   鹿见溪眨巴眨巴眼:“???”   啥玩意?   铃雪更是听也不听这边的话了,全不在意,一个小跳,凑到温竹跟前。   “小漂亮。”它像是喜欢他,蹭着他的小腿,难得地咧了下嘴,“来你说说,你可想同我们小涧溪结成道侣?”   鹿见溪混乱了,   什么情况?   她描述能力这么差么?乃至于没人听懂她说的话,没人觉着这事严重?   罪魁祸首是鹿诗,与她有什么关系,要她请什么罪?监护不力?她那时可是在坐牢啊!   鹿见溪茫然:“师尊何意?鹿诗主谋害人犯错,难不成,要我来请罪,就因为我是她姐姐?”   精 神松散的场面,因这一句话再次静了一会。   铃雪和临云逸皆侧目看过来。   “关了三年,倒将你关清醒了么?”   屏风那头的声音近了些。   鹿见溪寻声瞧去,见一人手里抱着个朱红的小药鼎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他墨衣白发,却是长着清俊青年的一张脸,   纵然身形挺直,浑身却透着股子铃雪似的慵懒,脸上也挂着莫测的笑容。   鹿见溪瞧得出来他心情好极了,不然以他老人家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懒劲儿,怎么都不会亲自走到她面前来。   “怎么,这一次,你不打算护她了?”   失神的鹿诗像是被这一句话勾回了魂,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空洞的眸里陡然迸射出一丝希望来。   她猛地朝鹿见溪这边扑过来,双手抱紧了她的腿:“阿姐,阿姐你救救我吧!”   “阿姐你是师祖的嫡传弟子,深得师祖的喜爱。就算犯了错,也是小惩大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我就不一样了……”她双颊红肿,满脸涕泗横流的狼狈,“阿姐,我就只有你了,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   鹿见溪浑身一震,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鹿诗哀哭着抬起头,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悲恸失望却终究心软包容的面容。   就像一别三年,阿姐重伤之躯,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涉足妖灵山脉,前来救她。   就像无数次过往,她的坚决与残酷终究会向亲情低头,一退再退。   然而对上的是一双格外冷静透亮的眸,陌生而清晰地倒影着她狼狈又愣怔的面容。   久久凝望,仿佛第一次认识到,她是个怎样的人。   “你是想让代替你去认罚,”   鹿见溪垂眸,因为居高临下,带着点无意识的睥睨,“像上次你杀人时那样?”   鹿诗被那一眼看得脑中一瞬空白,甚至忘记了抽泣。   怔怔看着鹿见溪无表情、乃至有些冷漠的脸,忽得生出一脚踏空的恐慌感来。   鹿见溪:“你想都不要想。” 第9章 责罚   这下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的地方全捋顺了。   为何一个在弥留之际还挣扎着放心不下自己妹妹的人,会是一个罔顾人性命的杀人犯,声名狼藉?   为何一个深受师尊宠爱的天子骄子,会有一身暗伤,被其他同门嫌弃排挤,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禁地之中?   因为她不过就是个扶妹魔,狂揽罪责,又代人受过的背锅侠罢辽。   原以为是姐妹情深,如今方知晓,不过是一方面无止境的付出,一方面贪得无厌地吸血罢了。   什么畸形的感情?   鹿见溪想起早前被她表现蒙蔽的种种,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一把将人从身上挥开:“从前是弟子溺爱无度,才会致使鹿诗变本加厉,一错再错。今日鹿诗所犯之罪滔天,无可遮掩,无论师尊如何判处,我定无不从。”   “照我说,这样的祸害,趁早打死了丢出去,省得 祸害了旁人。”   铃雪天不怕地不怕,说话自然也不避讳。轻轻一跃,跳到师尊的肩膀上,打了个呵欠,“给我做花肥都嫌脏了我园子。”   师尊摩挲着手中的药鼎,良久:   “铃雪执鞭,鞭刑五十。”   鹿诗狠狠一颤,   鹿见溪垂下眸来。   当年鹿涧溪为鹿诗顶杀人之罪,被罚的仅是三十鞭,   她一个玄仙,被打得血肉模糊。加上不为人知的暗伤累累,最终一人困在玉泉谷中,不治而亡。   而鹿诗仅是个金仙,比鹿涧溪低两个境界。   五十鞭,   师尊这是要铃雪在众人面前,生生将她打死,以示警告。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更可况罪是师尊白季判处的,并无不公,【心誓】恐也是因此,反应甚微。   鹿见溪忽视因为【心誓】造成的轻微痛感,低声应:“是。”   ……   事情已成定局,鹿诗浑身的生气像是被抽空了,   像个失魂的傀儡一般,被几个叫上前来的弟子拖走了。   铃雪快活地跟了上去。   鹿诗没有痛哭挣扎,只是被拖走时突然死死盯着角落里的温竹,   咬着牙关,恨意几乎要从血红的眶子里溢出来,却一声都没有叫喊。   那股子压抑在沉默中的强烈情绪,在她离开之后,也依旧横亘在整个偏殿之中。   临云逸见事情告一段落,起身告辞。   白季唯独留下了鹿见溪:“行刑恐要一会,你就别去看了。正好我有个东西给你,随我来吧。”   鹿见溪没走,温竹自然也不会走,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白季领着鹿见溪走了一阵,才留意到她背后跟的小尾巴,诧异地看他一眼:“……”   温竹茫然:“?”   鹿见溪心道疏忽,她刚才被鹿诗闹得分了神,临云逸走的时候,竟然忘了提一嘴。   立时上前禀明道:“师尊,温竹非虞氏血脉,身世可怜,无处可去,我想……”   “你想留就留着吧,留在你的月离峰。”白季随意道,“瞧着是个乖静温顺的。收作徒弟不错,收为道侣就更好了。”   鹿见溪:“???”   是她错觉吗?   为什么师尊和铃雪一上来就仿佛很想将他们凑成一对的样子?   白季宛如听到了她心中所想,“鹿诗没同你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盈月之体】,同他结为道侣,对你的修行大有的裨益。更何况他模样还生得好看,性格也乖,这么好的香饽饽,你还有什么可挑拣的?”   被长辈乱点鸳鸯谱,还是和自己弟弟。   鹿见溪面上都要挂不住了,干笑两声道,“师尊,他还小。”   白季乜她一眼:“早些先定了不好?这不正是你喜欢的长相,和那花如期……”   “师尊。”鹿见溪听到这人的名字就头皮发麻,斗胆地打断他的话,“您别说了。”   她脸上带了丝抗拒,瞧着像是认真的。   身后跟着的乖巧小公子看上去也没太大的反应,垂着眸,安静着。   白季讨了个没趣,闭口不再言了。   她向 来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桩子,除了花如期,好像谁也看不上眼,【盈月之体】这样的稀罕物都宁可不要。   到底年轻,将那飘渺的爱情看得比利益重。   转头又想,寻常弟子来他的泰岳峰,无不是战战兢兢的,怕是他咳嗽一声都要立马抖腿跪下去。   那隐世族落里出来的小漂亮瞧着温顺,不声不响的,胆子却大得很,一丝拘谨怯弱也没有。   铃雪亲近他的时候,他也无甚惧怕惶恐的反应,唯自始至终,依赖地待在鹿见溪的身旁。   真给了他机会,让他亲近鹿见溪,他反倒又不往上凑了。   真是个怪人。   ……   白季察觉不到温竹对鹿见溪有丝毫的恶意,也便没去深究。   人都跟到这里来了,白季心大,也便没让他离开,将两人一齐带到了后山禁地。   一行人经过满满的灵花仙草,停在一株高约三丈的树前。   白季面向此树站定,颇有些炫耀意味的冲鹿见溪抬了下下巴,眯着眼笑问道:“如何?”   鹿见溪:?   若非满山灵草密集,唯独它这里前后突兀地留出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且周围八个方位极具排场地各叠加了一个小型聚灵阵。鹿见溪怎么看,它都是一株普通的高大乔木,普通地结了十几颗普通的果子。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气溢出不说,也未得仙草的清新药香气。   鹿见溪行到此处时,反而敏感地察觉到,这棵树附近的灵气比外头要稀薄些许。   这倒让人疑惑了:“这是什么树?”   何以需被师尊如此郑重地对待?   “西龄树。”   白季微抬了下眸,树上便跌下来两枚果子,正好落入他怀中。   回头瞥见她茫然的表情,哦了一声,“倒忘了你闭关三年,还没听说过这树的名号。”   他将果子随手递给鹿见溪:“拿回去,补补身子,就知道这是什么好东西了。”   师尊说是补身子的好东西,那自然不是凡品。   鹿见溪顿喜,想着她这残血的状态可算有得救了。   虽然这次鹿诗受罚,她目前遭受【心誓】实际掉血程度远远低于她的设想。但她仍有些担忧,怕鹿诗若在刑罚之中死去,她会被【心誓】反噬,猛地掉上一大波血,将血线提高始终是当务之急。   赶忙同师尊道谢,迫不及待伸手揭开那果子上灰蒙蒙的一层表皮。   平平无奇的表皮之下,剔透的果肉竟然是极漂亮的祖母绿。彻底剥开来,那果实便像是一颗拳头大小、无籽的石榴粒。   里头一丝杂质也无,晶莹剔透,灵气斐然。   鹿见溪砸吧了下嘴,还没来得及询问西龄果具体的服用方法,眼前一花,系统忽然弹了个弹窗出来。   半透明的系统面板上,她第二锦囊显示已解锁,且满值999的精神值忽然下降了两点,   同时手中的西龄果上,出现了一行系统给的标记。   规正的宋体,18号字:   “污染度11%,不可净化。”   鹿见溪:???? 第10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白季一起给了她两颗西龄果和一根西龄树的活枝,让她带去玉泉谷种下。   鹿见溪尚不清楚系统给的这个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就没吱声。等白季摆摆手下逐客令,老实领着温竹从泰岳峰出来。   等周围没了人,她第一时间凑到温竹跟前,好奇问道:“【盈月之体】究竟是个什么体质,怎地连师尊都挺重视?”   她系统里正有类似的【无漏之体】,得了消息说不定可以以此类推。   可她先前怕是个带ghs属性的体质,无论是师尊还是鹿诗提及,她都没好意思接话询问,只等私下里问他。   温竹低下头,红了脸:“……”   鹿见溪懂了点,嘶了一声:“不好说?”   温竹说也不是:“没人具体告诉过我,我也没和人双修过,怎么知道……”   鹿见溪恍然,是这个理没错。   “不过,”他犹豫了一会,垂下眸道,“‘虞竹’和其他过继过来的孩子不太一样,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盈月之体】。”   “怎么不一样?”   “虞氏族长像是不打算将我卖出去,而是准备留在族里,给嫡系子女当做炉鼎来用……”   鹿见溪心口突地刺了一下。   温竹仰头,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脸色,补充道,“我年龄尚幼,天赋不稳定,他们怕影响了以后,还不曾碰过我。”   鹿见溪见他这般小心的态度,更觉心疼地要命。   若是她当初谨慎一些,将他看得紧紧的,没出前世那样的意外,就不会让他掉进那个肮脏的虎狼窝,又遭遇了鹿诗这样龌龊卑劣的人。   明明是别人的过错,凭什么需要他小心翼翼地自证所谓的清白?   鹿见溪怜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只是怀璧其罪,   温竹多了一个这样的体质,她日后只有变得更加强大起来,才能护住他。   ……   鹿见溪本想先回一趟自己的月离峰,给温竹办好新弟子的手续,然而打远一看,月离峰人来人往。   说是鹿诗受了五十鞭刑,竟然没有立刻毙命,被送回了月离峰。   这下不知道弟子们是看热闹的、还是过来关怀的,人挤人,将月离峰围得水泄不通。   鹿见溪暂时不想见她,也怕刺激到【心誓】,白白掉血,于是人走到山门口掉了头,又回去了玉泉谷。   玉泉谷本是师尊偏爱,单独分拨给鹿涧溪的闭关静修之所。   一来有天然屏障做结界,外人不可随意进出,   二来灵气充沛,地下约三百丈深的地方有一尚未开采的灵脉。   若不是位置偏了些,不适合与同门往来,以好照顾自己妹妹,鹿涧溪从前也不会常居在月离峰。   如今换了鹿见溪,她显然更喜欢玉泉谷。   先是谨遵师尊的教诲,在临近水源的平原边上将西龄树的活枝种下。   那模样普通的青翠枝桠刚触地面,鹿见溪便觉身遭平和安详的灵气忽然疯狂地对这边涌来。   树身灵气的灌溉之下一阵 轻微摇晃,顿时生生拔高了三寸。树根宛若纷纷活了过来,拼命地往土壤里头扎根,周遭原本肥沃的黑土,顿时变得贫瘠起来。   鹿见溪直呼好家伙,兴冲冲回头看向温竹:“瞧见了吗?跟动画片里的树妖似的!”   温竹倒不像她似地激动,盯着那树看了一会儿。   伸手去拉她,不想让她里树枝太近,轻声:“阿姐,我觉得这个树不太对。”   鹿见溪也知道这树不太对。   活枝到她手上时,系统就给出了提示。   “污染度9%,可净化。”   既然可净化,那还犹豫什么?   鹿见溪毫不犹豫在心里呼唤了声:净化!!   系统:“……”   你当劳资是声控的吗?   但系统并不想和她说话,于是只有忍耐着宿主,默默帮她开启了净化技能:【纯净之心】。   这一现象落在鹿见溪眼里,就是她喊完净化之后,   她人物界面最下角,有一个原本灰暗得被她直接忽略了过去的小小的齿轮的符号,冷不丁地亮了起来。   她点开来,   就见系统界面切换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只有三个格子、剩下大片空白的界面。   其中中间那个格子写着【纯净之心】,可能是正在使用之中,边框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引人瞩目。   正下方一行小字:   一级:(1/100)   技能描述:净化轻微污染物。   最高可净化污染度:10%   同时可净化目标:5   净化效益:0.5%每小时   右边格子【自愈之躯】,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下述:   一级:(51/100)   技能描述:自动恢复血值、精神值0.8   左边格子【无漏之体】,灰暗无光,下述:   一级:(98/100)   技能描述:吐纳运行周天,灵气转化率50%   鹿见溪前世因为苦于修炼,甚少接触电脑游戏,顶多只看朋友玩过一两回,所以她才会对这种系统不熟悉,到如今才找到技能界面。   不过那个技能后面的数字,她略微想了一下,料想那也许是升级的练度?   系统说这个活枝是可以净化的,并且在栽种下来之时,鹿见溪已经将它的污染度净化到了百分之八。   之所以没有继续净化,是因为看到了解锁的锦囊界面。   【锦囊二:解铃还须系铃人。】   点开来,里面是一株静静虚浮在空中的活枝。   和西龄树的活枝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唯有的两片叶片呈现金黄色,看上去也比西龄树的活枝更小巧一些。   名字叫做:解铃树。   栽种条件:需要周边百米范围内,有至少一株系铃树。   鹿见溪想了半天,所谓系铃树不会就是西龄树吧?   于是将师尊给的活枝载种下去,再将解铃树从系统空间提取出来,果真显示条件满足。   三息之后,   一颗娇小宛如豆芽般大点的解铃树悠然地扎根在了西龄树五米之远的位置。   而原本长势凶猛的西龄树,像是人性化地被吓到了一般,招摇扩张的枝桠猛然 瑟缩回来。   三寸多高的尺寸缩水一半,顿时萎靡了起来。 第11章 女主待遇   西龄树长在解铃树边,污染值掉得很快,三分钟不到就跌成了7.5%。   鹿见溪虽不知道污染值是个什么东西,看名字也觉不会是好的。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她不能用技能净化的两枚西龄果放到解铃树边,果然污染值开始下降。   温竹见她捧着两个果子,直挺挺地站在那株新生的幼苗旁边,   颇觉莫名,出声询问:“姐姐在做什么?”   鹿见溪举着果子,问他:“你不能看见吗?”   温竹迷茫:“看见什么?”   “你没有系统?”   她见温竹之前拦她,还以为他是知道什么的。   毕竟他也是穿越过来的,还有【盈月之体】,看起来配置和她太过相似了,鹿见溪直接默认他是有系统的。   “系统,那是什么?”   鹿见溪在空中比了个框,毫无保留地给他解释:“就这,这么大一个屏幕。上面有一些我相关的数据介绍。血值啊,精神值之类的,还有技能,比如那个【无漏之体】,嘶啊……”   她说着突然捂着耳朵蹲下来。   温竹大惊,立时低下身子扶住她:“怎么了?”   鹿见溪被脑中骤然响起的尖锐警报声,刺得脑瓜子嗡嗡的。   就像是刚才忽然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大喊了一声,闹得她短暂失聪了。   她皱着眉,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揉了揉脸,感觉浑身上下也无其他异常,同温竹道了声没事,又道:“我刚才说到哪了?哦,【无漏之体】……”   系统:“啊啊啊啊!”   鹿见溪:“……”   这次她分辨出那个声音了。   有点耳熟,正是穿越之前,在墓地里同她说温竹坏话的那个小鬼。   鹿见溪在那小鬼的持续尖叫火气值直线上升,在脑中道:“你搞什么?别叫了。”   系统最终还是被激得开了口:“你疯了?你怎么能给他交底,他可是温竹!”   对温竹这么排斥,是那小鬼实锤了。   鹿见溪上下一联系,有些明白过来,好哇好哇了几声,“我穿越是不是你捣的鬼?难怪你之前怎么都不肯吱声!”   系统听到这,语气怂了几分:“你穿越是无可奈何的事,所以系统补偿了你很多外挂啊……”   话锋一转,绝不让自己处于被动,严肃道,“总之这些外挂你不可以告诉温竹,他不是好人,怕会害你的!你要是非要告诉他,我就不停尖叫,在你脑子里喊一晚上!”   鹿见溪:“……”   怕了怕了。   原本也不是啥重要讯息,至于这么藏着掖着?   没好气:“他干了什么你就这么排斥他?”   温竹没死,还真如系统所说的一般还活着。   它说对了一半,证明了话语的真实性。如今又不停地强调要她提防温竹,弄得她多少有些在意。   “法则有限制,我不能额外给你太多的讯息,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它一本正经地说完,又讪讪,“而且你没事不要问我这些,我怕我会不小心说漏嘴什么,如果泄露了天机,到时候你可是要受到处罚的。”   鹿见溪:“……”   这系统为啥听上去那么不靠谱呢。   ……   鹿见溪自个捋了捋,若这一世,她没有恰好地去救鹿诗,让温竹落在了鹿诗的手中,亦或者停留在虞氏那个虎狼窝。   受尽苦难之后,他为了挣扎求生,做出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系统那小鬼指得也许就是黑化之后的温竹?她依稀记得,它说他是恶魔,是偏执狂……   总归现在有她在,绝不会让温竹落到那番的境地的。   ……   鹿见溪自我消化地想通这些,一手仍捂着脑袋,看着温竹的眼光愈发地怜惜温和起来。   温竹:“???”   系统:我他妈太难了。   鹿见溪咳嗽了一声,同温竹续回刚才的对话:“系统不允许我将系统里的数据告诉你,刚才就是在惩罚我。”   温竹脸色惨白,立马捂住自己的耳朵:“那我不要听了。”   “害~”鹿见溪好笑地抓住他的手,“也不是多重的惩罚,只是有些恼人罢了。等以后时机合适,我再告知你。”   温竹这才安心了些:“好。”   ……   有关解铃树,系统只有一句介绍:世界本源之圣物。   还特地嘱咐:请宿主一定小心对待。   更惊人的是,解铃树附近自然形成了一个约莫方圆一丈的无形结界。   除了她,谁也不得靠近,无法触碰到解铃树的枝桠。   这让鹿见溪隐隐意识到,她人物面板那里显示“身份定位——顶级”的分量。   女主待遇?   太可了吧。   唯一可惜,是温竹不可以和她共享这份待遇。   不过依系统的尿性,若她提出共享,它可能要在她颅内办丧礼,想想还是作罢。   鹿见溪和温竹两人围着两颗新种植的枝桠东摸摸,西看看,没咂摸出个所以然来。   成熟的西龄果污染度太高,被她暂时放在了解铃树的结界之内,打算等完全净化了,她才会服用。   忙完这些,眼见将要入暮。   鹿见溪想着趁天黑之前,在自己的竹屋旁边另辟一间屋子出来给温竹居住,却被他拦住。   “姐姐还受着伤,这些琐事就先不用操心了,还是先行调息恢复身体吧。”   他从不远的小溪边取了些干净的水过来,拧干了毛巾,递给她擦脸,笑吟吟地:“这些事我自己会做。”   鹿见溪老欣慰了,盘腿坐在床边仰头望着他,满脸写着“孩子懂事了啊。”   “可是你会建房子吗?”   就她也是荒野求生一个多月,实在无聊琢磨出来的,废了不少竹子来着。   原身不太讲究这些,先前都直接住山洞的,她真的不可。   温竹眨巴眨巴眼:“不会。”   鹿见溪:“……”   “可我见姐姐的院子挺大的,也有两间房……”他温顺地将她瞧着,带着点小心,“我不可以住这吗?”   鹿见溪被他用这样的 眼神一抽,就无条件心软,犹豫:“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那房间太小了,也没收拾……”   她最开始是想给自己多建一个仓库出来的,好堆放一些杂物:譬如那些被她整废了的竹子,如今大多还堆在那。   对比卧室小了不少,本就是偏屋,方向也不正。   多建一个房子而已,大可不必让他在那里委屈着。   “我可以自己去收拾一下。”温竹坚持,“等姐姐彻底好了,再教我建房子吧,我们一起。也不急于这一时。”   鹿见溪被他说动了,点点头,揉着酸疼的肩膀,心里隐约地泛暖:小天使就是会心疼人。   温竹又低头替她擦手,沿着掌心到指尖,一一耐心细致地擦拭着。   鹿见溪被他挠得手心痒痒,咯咯直笑,颇有些不适应,“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这些?”   “没学。”他垂眸凝视着她纤细的手指,握在手心,舍不得离开,轻声,“只是离开姐姐之后,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你。好不容易再见到了,就想待你更好一些。”   抬头,对上鹿见溪略显错愕的眸,静了一下,失笑补充道,“小时候不懂事,总叫姐姐操心了,觉着亏欠得很。”   鹿见溪才笑出来,用刚给擦干净的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见外。”   指上的触感柔滑,鹿见溪咦了声,笑嘻嘻的,又歪着身子,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脸:“抬头我看看~”   温竹被她看红了脸,   视线温吞地从她的手上挪开,飞快地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扫了一下:“怎么了?”   “你长好看了唉。”鹿见溪觉得惊奇。   小时候看他,像是童话里的洋娃娃,   奶白的皮肤,乌黑的眼睛跟葡萄似的,是可爱的圆圆的形状,连脸颊也带着轻微的肉感。   她小时候起就最爱捏他的脸,像捏/奶团子。   现下看,又不一样了。   模样长开了些,是少年独有的纤细美感。仔细打量,不留神便跌入那片靡丽的眸色之中,漂亮得让人晃神。   养孩子就是这样。   整日里在一起,日积月累的,看不出差距来。   陡然分开一段时日再见,才意识到他正在成长着,且长得飞快,叫人惊奇。   鹿见溪拿手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你现下这个身体,是多少年岁?”   “16。”   “那和前世差不多啊~”鹿见溪收回了手,钻到被子里去,喃喃,“我都没察觉你竟都这么大了。”   温竹冲她笑了下,替她掖好被子,又摆放好被她乱蹬踢出去的鞋子:“姐姐夜里早点休息。”   “嗯,帮我熄一下灯。”鹿见溪含含糊糊应:“明天早些起来,我带你去一趟启云峰,办理好弟子的身份牌。”   “好。”   温竹熄了灯,带上门退出去。   鹿见溪实是累及了,白日里全是强撑的精神。   自她出玉泉谷,连着数日在妖灵山脉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紧绷着心神,除了重伤昏迷过去,几乎 没怎么合过眼。   调息可以解除身体上的疲惫,却无法缓和精神上的困倦,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鹿见溪挨着枕头,迷迷糊糊中偶尔听到隔壁温竹蹑手蹑脚整理屋子的声响,有种回到的前世的错觉。   莫名安心,很快地沉入了睡眠。   ……   第一道晨光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照在人的眼皮之上。   鹿诗睁着一双赤红的眼,趴在床铺上苏醒过来。随着意识清醒,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她第一次觉着活着原来是件如此痛苦的事。   不知是她命硬,还是铃雪那个变态老妖怪刻意戏耍,不想给她一个痛快,非要看到她饱受痛苦,生生煎熬的模样。   她那一口气始终没能咽下去,被仍在这破败的小屋里,遭受众人或嫌恶或恐惧、或嘲讽或虚假关怀的目光洗礼。   那道道谴责的眼神,像是能刺穿她这一身皮肉,腐蚀她的灵魂。   她不堪其辱,恨不得能立刻死了。   却又恐惧于生命的消亡,不甘心就这样咽了气,矛盾地咬牙强撑着。   吱呀——   木门不知多少次被人推开。   鹿诗甚至没有动弹一下,麻木地闭着眼。   等了良久,没听见人吱声。门边,人存在的感触却异常强烈。   鹿诗忍不住还是睁开了眼,看到了一个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温竹。 第12章 佛系养老生活   他换了一身簇新的闲意山弟子制式的蓝白衣袍,   穿得齐整,一丝不苟,莫名有点儿学院里最乖的崽的既视感。   那张脸也是安静无害的,似乎特别精细打扮过了,气色也是极好的,唇红齿白,漂亮得很是醒目。   见人便扬起三分笑意: “醒了?”   鹿诗喘息着,撑不起身来。   脑子里钝钝的,下意识地感受到危机:“你来做什么?”   温竹这才走进屋子,扫了四周一眼,配合地答道:“我来找你取一件东西。”   他语气太乖,没有一丝威胁之意。   鹿诗不知温竹能找她拿什么,恍惚着问:“取什么?是阿姐让你来的?”   温竹摇摇头,“我是自己来的。”   本是多余,刻意而无辜地道了一句,“姐姐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怎会叫人来看你。”   这话成功地刺痛了鹿诗。   “不可能!”她突然嘶喊起来,眸子里全是血丝,红得快要滴血。呼吸粗重,“我伤得这么重,阿姐不会不管我的,她不会对我这么绝情的,她不会!”   “定是你,定是你!是你怂恿不让她来见我!”她癫狂地仇视着他,“才见不过两天,你就能将我阿姐迷得神魂颠倒,叫她如此、如此偏袒于你,你定然是用了什么妖术!呜……不然阿姐她不会那么对我的……”   她本就脆弱、苦苦支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捂着面,失声恸哭。   满室凄厉的哭喊声,闻者伤心。   温竹却噗嗤一声笑了。   笑得天真又纯粹:“对啊,姐姐偏心于我。”   “她最喜欢的人是 我,”他偏执而笃定地强调,“你才是外人。”   ……   鹿见溪被心口猛然袭来的一阵刺痛惊醒,   醒来时日上三竿,玉泉谷中只剩了她一个人。   系统自动弹了出来,显示她的血线拉低到了岌岌可危的8。   但状态栏里面的【负面状态:心誓】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鹿见溪缓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鹿诗可能已经没了。   她揉了揉脸,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问系统:“不是说【心誓】若违背,最严重的情况,我会魂飞魄散吗?”   系统说过话,如今不方便再装死了,只有回复:“【心誓】的初衷是让你代替原主这个姐姐照顾鹿诗,又不是让你无条件地沦为她的奴隶,为她做一切她需要的事。鹿诗受罚而死,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到你头上。”   鹿见溪预想得到证实,点了点头。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么说【心誓】没有因为鹿诗受罚至死而惩罚我?那我刚才怎么心疼了一下狠的,血线还降到这么低了?”   系统:“……这属于权限之外,不便回答。”   鹿见溪:“……”   行吧。   后顾之忧已经解除,她纵然奇怪,也懒得去细想了。   系统看她佛成这样,偏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心累到直磕墙:你就不能再想想?   ……   血线垂危,最明显的反应就是浑身的无力感,像是被抽空了生机一般,连抬个手都费劲。   鹿见溪勉强取下搁在床边的乾坤袋,在里头翻找了几颗补血的丹药嗑了。   原身被处罚之际,其乾坤袋也一直被封存在师尊白季那里。鹿见溪从泰岳峰回来时,白季顺手还给了她。   里头东西寥寥,唯独丹药挺多的。却不是什么高级货,灰扑扑的挤在一个大玉瓶内,灵气匮乏。磕起来收效甚微,只能用数量填补。   鹿见溪等血线缓慢恢复到二十左右才起身,正见温竹从谷外回来。   “鹿诗死了。”他面色隐隐发白,递过来一个东西,“我回来的时候,掌门已经叫人将她发去下葬了,就埋在月离峰的后山。这是鹿诗的乾坤袋,掌门让我转交给你。”   鹿诗之死,鹿见溪早已经通过【心誓】提前知晓了。   闻言点了下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过乾坤袋一看,里头宝贝竟是不少。簇新的法器符篆,颗颗圆润的丹药一一用玉瓶分装好,灵气充沛。   一个金仙显得倒比她那个玄仙姐姐还要富有多了。   鹿见溪再次感慨居然有补贴妹妹补贴到这种境地的姐姐,一面收起了乾坤袋。   复转头,看到温竹身上簇新的衣服和弟子牌,笑着称赞了句:“很合适。”看着乖乖的。   心忖他应该是早晨见她没醒,自个一人出去将手续办好了。   瞥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多问了一句:“你去做弟子身份登记的时候,没人在你跟前说闲话吧?”   鹿诗刚死,温竹又是这件事的当事人,早一天还卷入和她的桃色 绯闻之中。   鹿见溪就是怕他自己一个人会受欺负,这才说要陪同他去做登记。   温竹垂下眸,低声说没有。   鹿见溪心底酸了一下,知道这就是有了,也没揭穿,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就好。”   “今日起,谷内就只有我们两人过日子了。在这里虽然比不得现代方便,但胜在清静,也只有我们俩,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温竹便笑:“好。”   前世从温竹之死,到穿越,再到经历鹿诗那档子事,一连串事件将她折腾得不轻,身心俱疲。   从前生于太平盛世,便不懂事地渴望着些许奇遇;等有了,又只想回归平淡的日子。   现下可算能安定了。   她找着了温竹,再没有别的可求。   一心只想养生修仙,   过上安逸的养老的生活。   ……   从前只有她一人时,一心想着出去,在玉泉谷待着便像是坐牢。   如今人心安定下来,这片独属于他们的领域,却慢慢让她有了家的归属感。   鹿见溪培养出一片药园,又养了一池莲花。   在山坡上种植了些许果树,还喂养了几只亲人的灵兽,借以逗趣解闷。   温竹最终还是在莲湖边给自己建了座房子,全不是他自己所说的不会,恰恰相反,手艺比她精细多了。   三层的小竹楼亭亭雅致,也不知是多加了什么工艺,透着股子出尘的灵巧范儿,和她笨拙简陋的小竹屋愣不像是同一种竹子做出来的。   内里布局几乎和她前世的家一模一样,多添了一道视野开阔的露天小阳台。   这对恋旧的鹿见溪简直有致命的吸引力,   垂涎着垂涎着,就对自己的简陋小竹屋看不上眼了。   厚着脸皮去霸占了他家三楼,将自个的竹屋改造成了仓库。   温竹被欺负了也不恼,笑吟吟地帮忙搬家,瞧着比她还要高兴。   ……   一切都平淡顺遂,唯独叫人意外的,是白季给她的那棵西龄树。   鹿见溪原以为要和师尊一般,在西龄树附近用上一堆聚灵阵,给足排面,小心伺候,它才会生长起来。   可她手上一时没有足够的结阵材料,便先丢在这里任它自由发展了。不想半个月过去,西龄树第一次结果了。   满满当当,挂足了三十枚。 第13章 小山竹   剥开来瞧,果肉却是乳白色。   鹿见溪吃了一枚,和师尊给的那两枚祖母绿的做对比,发现果然灵气少了许多。   鹿见溪根据往日“务农”的经验猜想,许是因为活枝新种,灵气不足。   果然随着时间推移,她每半月收获一批固定三十颗的西龄果,对比可见果子的颜色逐渐变化。半年左右,收获第十二批果子的时候,果子彻底从乳白色转化成为了新亮翠绿色,后绿色渐沉,成色和师尊当初给的果子愈发相近。   这果子也极奈储存,如果不将外面的表皮剥开,放在乾坤袋里一年多,里头灵气蕴含量几乎没有变化。   用途上则不是她先前所想的滋补疗 伤之物。而是类比灵石,作辅助调息吐纳,恢复法力之用。但比灵石又更便捷一些,似乎还具有轻微提升修为的作用,年份越大的西龄果,效果就越显著   简单来说,如果拿人的灵海当做游泳池来类比的话:   普通灵石起到的作用,就像是打开了水龙头,慢慢往你缺水的泳池里面灌水。   而西龄果则是一次性运装来了一定量的的水,瞬发地倾倒进泳池,同时还会替你稍稍扩大一点泳池。   多产、可升级、升级速度快、奈储藏。   瞬发灵石+晋级辅药。   拥有如此多优良的品性,西龄树除了刚移植时破难养活,几乎是开了挂一般的神器。   鹿见溪一边欣喜,一边又隐约觉得它的存在破坏了某种平衡,因为这西龄树并不是独此一家的,似乎早已传播开来。   白季的活枝来源于中央大陆,是皇族给他这位前国师的赏赐。   西龄树每三年分化一次活枝,白季便又给了她一枝。   别看仅仅只是一棵树,   鹿见溪估量过,第一批生长的乳白色西龄果效用和一枚一级灵石差不多。   仅仅半年之后,绿色的品质已经类比成二到三级灵石,以后恐怕还会升级,可见这树养得越久,收益就越惊人。   世上探索已知的灵石矿脉大多掌握在皇族、境主和一些大世家手中。资源集中地给了族内的天之骄子,寻常的散仙甚至是用不上普通灵石的,只能靠运行周天缓慢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和直接吸纳灵石比起来,事倍功半。   灵石资源原本已经成为穷富修仙者之间泾渭分明的一条鸿沟。   如今又多了西龄果……   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差距若是过大,话语权无限倾倒于上位者,欲望膨胀之下的强者必然会肆无忌惮地敛纳更多的资源,进入拉大两极差距的恶性循环。   更可况九境十三州内已经二十余年没有帝君存在了。   群雄分割,境主自立,对皇室的忌惮愈渐轻微。从而分作两派,内斗不休。   叶州境主明显是站作了保皇一派,阿谀谄媚,焚杀虞氏残脉向帝后卖好。   但也是因此,叶州近年来风波不兴,在大树底下安稳乘凉,别的地方早不那么太平。   ……   这一切可以预见的纷争,还仅仅只是建立在一条假设之上:   ——如果西龄树没有污染度的话。   鹿见溪不知那污染度是什么,她手里后来攒下的果子全是无污染的。   西龄果珍贵,她也不好时刻腆着脸去找师尊要受过污染的果子。便同白季隐晦提过,让师尊留意果子里面灵气是否不纯。   白季擅长炼药,又研究了西龄果数年,自觉无碍,并不将她的提醒放在心上。   鹿见溪【纯净之心】尚在一级,限制净化污染度百分之十以下的果子,甚至没法偷偷溜去帮人净化,这事便无奈地僵持住了。   直待一年半后,鹿见溪养的西龄树第一次分出活枝。   ……   鹿见溪手里拿着西龄树活 枝,确定自家的西龄树确实是吃了“生长激素”。   师尊的西龄树结果的周期要比她慢一倍,一个月一结果,一次结果数量参差,在二十到三十不等。   现下连分出活枝的时间也缩短了一半。   是不是意味着,她手里这棵一年半的西龄树,实际已经相当于普通三年多了?   鹿见溪瞥向旁边的解铃树。   一年半过去,解铃树仍是只有半人高的大小,不结果,也不大长个。   但身遭的灵气充沛,仅仅只是在它附近修行打坐,也有一日千里的作用,鹿见溪因它而节省下来不少灵石。   她联想到解铃树的种植条件:需要周边百米范围内,有至少一株系铃树。   难不成,它还有促进西龄树快速生长的功能?   鹿见溪于是将手里的活枝又在解铃树的另一个方位种了下去。   同时取下一些新结的果子,叫上温竹:“小山竹,陪我一起去师尊那蹭蹭课呗!”   鹿见溪对炼药一窍不通,并一点想要学的念头都没有,一心只想修炼变强。   且她不会炼药没关系,她有弟弟啊!他学也是一样的。   温竹听了她的呼唤,温吞吞从屋里走出来,   自然地接过她手上装果子的竹蓝:“姐姐又叫我这个。”   听着有点不乐意。   “怎么了?”鹿见溪直笑,“多可爱啊。”   她前世便这么唤他。   这名字有说起来还有些渊源。   温竹前世搬来她家旁边的时候,才五六岁。   小小的奶团子颇讲礼数,和妈妈一起给周围的邻居送搬家礼。   结果不知怎么和妈妈走散了。   鹿见溪去开门,便见一个可爱得像是瓷娃娃的小男孩,手里揣着两个山竹,紧张兮兮地站在门口。睁着葡萄似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般直直望着她。   面对她茫然的眼神,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后鼓足勇气,奶声奶气地开口。   “姐姐,我是小竹。妈妈叫我来给你送礼物,希望以后能多多照顾~”   说罢,冲她举起两只揣着山竹的小短手,要递给她。   一向对人类幼崽敬而远之的鹿见溪,一瞬被奶晕了。   这天使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难得耐心地蹲下身,和他视线齐平,接过了山竹:“小竹?哪个竹?山竹的竹?”   温竹愣了一下,说是。   鹿见溪才笑了:“噢~小山竹啊。” 第14章 今晚会早点回   小的时候他还很喜欢这个称呼,长大了,人就变了。   鹿见溪内心慨叹,领着温竹往泰岳峰走。   师尊白季若是不闭关,一月会授一次炼药课,一次一日。   鹿见溪将人送进课堂之后,端端地嘱咐他,“今日若是要去丹房炼丹也别回得太晚,我在玉泉谷等你,明天是你的生辰,我带你去旁边的洛城玩~”   临着她座位的明舒二师姐翻了个身,撑着脖子对着这头笑得暧昧:“明天去玩就明天回呗,非要今天夜里。嘿,小师妹你可真会装样~”   鹿见溪和温竹两人整日里形影不离,出双入对 ,闲意山上下几乎已经默认了他俩往后铁定会成为道侣。   就连师尊,对鹿见溪让温竹代她上炼药课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家一对小道侣嘛,家里有一个人会炼药就可了。   鹿见溪没反应过来。   温竹低下头,耳根通红,轻轻应了声好,“我会早些回去的。”   此话一出,立时引来一阵意味不明地哄笑。   “恭喜师妹,贺喜师妹。”   “份子钱我早备好了,师妹定个日子,早些通知就是。”   鹿见溪:“……”   她懒得搭理这些老流氓,   她同温竹纯洁的关系,说出去谁也不信,久而久之,已经懒得解释了。   ……   白季一共收了五个徒弟,除开她还有大师兄临云逸,二师姐明舒,三师兄明德,四师兄解颐,个个都算随和的性子。   若非原身高冷,不肯融入,早该和师兄姐们打成一片。   鹿见溪穿过来之后,性子虽然改了,却仍旧无心交际。   好在有温竹这个“贤内助”,时不时会精心备些新奇的糕点吃食亦或者和新制的丹药,以鹿见溪的名义送出去。   又记着师兄姐们的生辰,到了日子便提醒她去送份薄礼,道声祝福,弄得他们受宠若惊。   师兄妹之间渐渐关系近了不少,偶尔也会同她调笑了。   ……   鹿见溪起身,同师兄姐们拜托了句让他们多多照顾温竹,从正门离开。   不想迎面正好遇见师尊和铃雪。   白季眼皮子一抬,就知道她这是又要翘课了。   不痛不痒地弃了这根朽木,面不改色地越过她,往课堂上走。   鹿见溪讪讪,嘴上喊了句师尊,避让一边,又悄悄同铃雪招手。   铃雪会意,从白季肩头跳到了她的怀里。   只等白季走远,鹿见溪才揭开手里的竹篮上蒙着的布,露出里头足足十枚的西龄果:“铃雪师叔,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   白季和铃雪早就知道玉泉谷的那株西龄树长势喜人。   但当鹿见溪一年半时日就拿出绿色西龄果的时候,它还是吃了一惊。   鹿见溪便由此同它商量:“我想拿这些换几颗师尊存下的白色西龄果,拿回去研究一下,看究竟是哪里有不一样,若是弄明白了因果,说不定可以帮助师尊改造一二。”   绿换白,这是稳赚的生意。   但铃雪不想占小辈的便宜,给了二十五颗年份最近的白果之余,还送了五颗和绿果等值的四级灵石给她,嘴上道,“还是你贴心。绿果温竹现下服用有些揠苗助长了,除了白果,高级灵石也比较合适,以后想换随时来找我。”   按照铃雪所想,玉泉谷底下是一条灵脉,西龄树异常的原因便就在此了,也查不出个花来。   鹿见溪:“……”   鹿见溪:“多谢师叔体恤。”   找什么借口不是一样的呢。   只要能有稳定的污染白果做来源,给她刷技能练度、尽量避免师尊服用有污染果子就行。   铃雪看她开开心心地收起果子,又道了句:“你若 想要白果,其他师兄那里应该还有一些。”   鹿见溪啊了一声,“师兄那里也有西龄树?”   “自然得有。”铃雪似笑瞥她一眼,舔舔爪子上的毛,“若只给你一人,别人不得闹翻了天?”   “当时帝后派人送过来的活枝有五枝。本是想要明舒明德两姐弟委屈一些,共有一株,好匀给你。谁想你非要带人受过,自封玉泉谷,这一活枝才迟了三年给你。”铃雪同她指点迷津,“其余弟子手上应该都有些白果剩余,他们只有一人,不比你消耗大。等级上也更适合服用绿果,你同他们换,他们必然是高兴的。”   鹿见溪疯狂心动了,心想择日不如撞日,她明日要同温竹出门游玩,不晓得几时才能回来,干脆多换一些白果带在身上,加紧净化。   “今日课程,怎么没见着临师兄?”   铃雪打了个呵欠赶客,“说是身子不大爽利,你顺道替师尊去看看他也好。”   鹿见溪点头应是。   ……   鹿见溪在启云峰吃了个闭门羹。   萧明空躲在几乎全闭的门缝里瞅她,直说掌门不舒服,在闭关,谁也不见。   修仙的人,身上哪里会有什么病痛?八成是修行出了岔子。   鹿见溪眨巴眨巴眼,终于想到锦囊提示临云逸是她良配那一桩来,觉得不能不管。   看人死活不给开门,轻一提气,□□入了内。   萧明空吓得脸色发白:“!!!”   “我就在静室外看一看,若是师兄无碍,我立马就走。”鹿见溪冲他和善地笑了下,见他着急张口欲叫嚷,提醒道,“修行之人身体不适可不是小事,师兄瞒着,对他也不是好事。”   萧明空声音瞬间低了下去:“那你只可以在外面看看。”又小声反驳了一句,“师尊只是刚晋级,境界有些不稳,不会有事的。”   鹿见溪将这句话听进耳朵里,匆匆朝临云逸的静室走去。   ……   静室,门扉紧闭。   若是有人在内闭关,往往连窗户都会封闭起来。   鹿见溪在外头打量了一圈,走到靠窗户的位置,扒拉开一丝缝隙。   萧明空刚想过来拉她,让她不要作妖,便听得鹿见溪皱眉,轻轻啊了一声。   精神值消耗一点。   鹿见溪瞧见了系统在临云逸身上给出的标记。   “污染度15%,不可净化。”   鹿见溪微惊,这污染度,竟真的会转移到人身上的吗?   那为何她特地查了几次师尊,都不见他身上有污染度显示?   “你看到什么了?”   见鹿见溪僵在原地,萧明空不明所以,过来试图拽下她那只不安分的手,喝止道,“别看了!不要打扰师尊。”   不经意一抬眼,透过窗户缝隙,对上一双黑暗之中尤为醒目的阴戾血瞳。   “啊啊啊啊!!有鬼啊!!!”   鹿见溪被迫捂住耳朵:……明明是你把他吵醒了好吧。 第15章 破土   将要入暮,火烧连云。   万丈霞光从窗口斜照进来,印得原本昏暗的丹房呈现 出一片与丹炉之中火光相呼应的明黄。   明舒有些坐不住了,无法凝聚精神去看丹炉的火候,目光总往对面的温竹身上瞟。   阳光似乎格外偏袒他,   四人之中,唯独他被暮光呵护,处在一片光亮之中。   那迟重的颜色落在他的脸上,去了沉沉的暮气,只余矜贵柔和。   美好不似凡物,像一件举世的珍品,被柔光小心翼翼地衬托着。   让人移不开眼。   “小师妹运气真好。”她忍不住兀自喃喃。   刚开了个口,被头顶落下的卷书砸了个正着。   白季嗓音冷淡:“专注,凝神。”   明舒讪讪收回目光,还未应是,对面的少年便先起了身。   温竹熄灭了炉火,取出新炼制好的丹药,奉到白季面前:“师祖。”   他毕竟没被白季收入门下,不敢随意同鹿见溪一般称呼师尊,便随普通弟子般称呼师祖。   白季随意看了看丹药品色:“不错,可达九品。就是心太急了,否则还要更好些。”   温竹悄悄红了脸:“……”   白季将丹药还给他,“罢了,左右你心都不在这了,今日就早些回去吧。“   温竹眸底染上一抹喜意,便像是星河陡然明晰璀璨,熠熠生辉。   “是,师祖。”行礼告辞,乖乖道:”谢谢师祖指点!”   他的欢喜纯粹,不带遮掩。   白季本就偏爱鹿见溪,对温竹算爱屋及乌。见他这样高兴,忍不住也笑了下,“去吧。”   温竹匆匆收拾了东西,一路开花地走了。   ……   温竹不常出门,印象里,每次出远门都是有鹿见溪陪同的。   小时候是因为身子不好,等稍微长大了些,妈妈没了。   一个自称姨妈的女人突然冒出来,占了他的房子,拿走了妈妈的遗产。人前对他温声细语,人后对他动辄打骂,百般虐待。   偶尔出门,嫌他是个累赘,就将他反锁在家里。   用链子拴住,连食物也不给,只端一盆水给他,一去几日不回。   他尝试过自救,   可惜,没人会听一个小孩的控诉,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可作为证据。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个暑假,   直到鹿见溪出任务归来。   姨妈被打得不成人形,连夜向警方自首虐待幼童,   归还房子和遗产,最终被判三年。   他没有其他亲戚,无家可归,被鹿见溪要了去,挂在师父名下领养。   两人成了姐弟。   温竹想,   如果光明和救赎可以具象成为一个词,那一定是“姐姐”吧。   ……   姐姐怕他心里留下创伤,请了心理医生来给他疏导。   又听从医生的建议,特地休学一期,带他出门旅游转换心情,陪他“疗伤”。   寒意料峭的深秋,在露宿荒野的小帐里。   姐姐会用小毯子将他裹住,搓着他微凉的手,笑嘻嘻地问他,“冷吗?”   含着融融暖意的笑眼,比沙漠之上的星河更为明晰璀璨,   瞧着他,犹若看着最珍惜的珍宝。   他刚从炼狱之中走出来,就见到了这世上最美的风光。   从此以后 ,眼前再无其他。   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   温竹揣着欢喜的期待,切切赶回来。   玉泉谷,解铃树周围灵气丰沛,鹿见溪特地在那建了个日常休憩的小厅。   古朴的飞檐八角凉亭,静静的伫立在行将消亡的暮色之中。   残阳拉长了凉亭的阴影,在地面上投射出两个相牵连的影子来。   临云逸闭目打坐,隔着一张矮案,鹿见溪身体前倾地撑着下巴,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眸底含笑。   一手主动地伸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温竹远远目睹两人相牵的手,脑中陡然一片空白。   ……   很长的一段时间,鹿见溪都没有察觉他。   若是以往,他将走到山口,她便会瞧见了。像是等候已久地迎上来,再笑吟吟地陪同他一起慢慢往谷内走,说起今日在师尊那学到的课程。   也许事出有因,姐姐仅仅只是短暂地被拉扯住了心神,他不想让自己为一件突如其来的小事,敏感到几乎神经质的地步。   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兀自较劲着、想要证明被宠爱的孩子,固执地站在逐渐暗淡的暮光中。   等着被人发现,等着她的视线从临云逸身上挪开。   他不喜欢她看临云逸的眼神,让他无端的恐慌。   时间那样慢,   日头渐沉,在平原尽头收敛起最后一缕光芒。   鹿见溪点了盏灯,挂在凉亭的飞檐下,又低头,含笑同临云逸说了什么。   平野就在那一刻陷入黑暗。   而他陷入无边的荒凉。   心口焦虑到钝痛,骤然紧缩又缓慢扩张。   墨瞳之中一片沉寂的灰败,   仿佛有什么被深深掩埋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   临云逸病得不轻,   仅仅只是被打扰了闭关便情绪失控,差点提起一剑,让萧明空身首异处。   萧明空吓了好大一跳,所幸鹿见溪施以援手,将他保了下来。   他惊没了神,软倒在一边,眼泪直掉。   这情况比鹿见溪想象得还要糟糕,弄不好得出人命。   她没法子坐视不理,又净化他不得,只好将人打包带到了玉泉谷。   临云逸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心境受到了极重的污染,性情大变,极为易怒,阴晴不定。   听得她解说半天没吭一声,倒是都安静配合了,直到在解铃树旁的八角凉亭内坐下,才冷冷地道了句:“你最好没在骗我,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这仙界霸总范儿发言,直接让鹿见溪笑得前仰后合,“师兄你醒来之后,回忆起这句,会羞耻吗?”   临云逸没搭理他,一脸“女人,不要跟我耍花招”的高贵模样。   从淡然出尘谪仙玉美人,秒变邪魅狂狷的冰山霸总,   前后反差,鹿见溪忽然觉得趣味起来。   她倒也喜欢出尘美人,就是怕美人太静,和她这个无欲无求的佛性子一搭,两人相对沉闷无言。   倒不如现在,有话可聊。   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瞅着他那张因为心境受染,明显耐性不足的臭脸 ,“师兄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   他冷冷说没有,   但两个时辰过去,鹿见溪能清楚看到他的污染度降到了9.9%,转变成可净化的状态。   解铃树净化人身上的污染度速度明显比净化果子慢多了。   鹿见溪想着明天还要和温竹出去玩,最好速战速决。便在系统提示“净化技能启动需要接触污染源之后”,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又好笑地问道:“这样呢?”   临云逸紧闭的眼睫极快地颤动了两下:“……”   幸得他感知到一股清明的法力自她的指尖缓缓递来,毫不受阻地侵入他的识海,涤荡开里头重重的浑浊。   否则他真要以为鹿见溪要作妖搞事,别有所图了。   鹿·的确别有所图·见溪看他也没个反应,反省自己撩汉的手段还是太低了些。   不然也不至于良配就在跟前,眼见两年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直到今日才算真正说了两句话。 第16章 生日快乐   净化人和果子不一样,不能分神。   鹿见溪也是上手操作之后,才明白其中的差异。   果子内灵气固定,是一潭死水,净化起来只是做无技术难度的苦工。   人则是奔腾的河流,生生不息,“污染”跟随周天运行自衍,亦是源源不断。   像是水池同时出水进水,比的是速度,耗的是时间。   鹿见溪粗略算了算,若是她与解铃树同时作用,大抵能在温竹生日之前将临云逸治好,于是投入愈发的专注。   ……   温竹从前都是天全黑了才会回,   今个早了许多,天刚擦黑便缓步从平野行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朦朦月色下不显气色,也恰好遮掩了他眸中沉郁的痕迹。   语气如常地关心问:“掌门这是怎么了?”   鹿见溪没有抽开握住临云逸的手,态度大方。   转过头,同温竹说了经过。因为剧情连带,哪怕顺嘴讲解了她净化的天赋,解铃树的用途和西龄果的危害,系统也没有在她脑子里嚎丧。   拥有所谓“技能”“天赋”,在九境十三州内并不是什么怪事。   譬如温竹的【盈月之体】,就是天赋的一种。只是“天赋”一般极为罕见,万里无一,也有可能后期觉醒,被人藏着掖着。   临云逸对鹿见溪所言毫不怀疑,接受得极快,毕竟他是亲身体验者,和她所说一切吻合。   一边恍然,又一边庆幸。   得亏有小师妹机缘巧合地关照,不然他稀里糊涂栽了个跟头,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只是奇怪,“西龄果不止有我一人有,众位师弟妹和师尊都有长期服用。何以唯有我出了岔子?”   “我平时也瞧不出师尊体内积攒的污浊之气。”鹿见溪沉吟了一会,猜想道,“想是这玩意狡猾,藏得深,只在人晋级识海不稳时,才会暴露出弊端来。”   温竹垂下眸,   规矩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鹿见溪颇具热情地同临云逸攀谈起来。   “此事终归是隐患,我 会如实告诉师尊,助他尽快将体内的污浊排出。且师兄以后若要服用西龄果,最好先拿来我这净化一番,亦或者同我换也行。”   临云逸身上标签的污染度已然降到了百分之五。   神识清明起来,低头瞥见她依旧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清俊出尘的面容之上,难得隐了一丝复杂的燥意:“恐打扰你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的天赋还待开发,正需要这些果子来练手,这对我也是精进修为的好事。”她眸子一转,额外道,“若是师兄以后再有不舒服,直接来我玉泉谷,到这个凉亭、解铃树周遭打坐,也是一样的。”   良配啊,   不多找些机会处处怎么能成事?   书里常道道侣双修的种种好处,这早晚的事,不如她来主动些。   临云逸觉着她今日热情非常,倒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并不反感,沉沉应了句好。   两人相视,半尴不尬地一笑。   咔嚓。   温竹掌下的桌角添了一条细细的裂痕。   只是在场之人各怀心事,未能有人察觉。   ……   亥时人定,   临云逸身上的污浊之气祛除完毕,不便在她这多留。说要知会师尊西龄果一事,再次道谢之后便走了。   鹿见溪靠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嘿咻地一声站起身来。   “咱们今夜恐得连夜走。哦,我到时候将玉泉谷的秘钥留给师尊一份,让得了消息的师兄姐们自行来解铃树跟前打坐。不然一个个净化过去,这几日都得耗在这了。”   温竹刚端着果盘过来,   “出了这样的事,姐姐还是留在谷内吧。”   鹿见溪在他的果盘里挑了颗葡萄吃了,含含糊糊说不要,“咱们说好出去玩的。”   “西龄果污浊之气只有姐姐可以净化祛除,你若是撇下其他师伯们不管,独独救治掌门……”他抬起眸来,漆黑的眸直直地望着她,“旁人会说你偏心的。”   “这不是急病急治,哪里算偏心?”鹿见溪觉着葡萄甜,漫不经心递了一颗喂进他嘴里,“更何况秘钥给了师尊,他们有解铃树,比我好使。不然几个人一同来,我先救谁不是偏心呢?”   温竹含着那颗葡萄,久久才应了个是。   汁液沁在舌尖,酸得人心口发苦。   他说不上来缘由,烦躁莫名。   甚至连痕迹都只是捕风捉影,可他敏感地意识到:临云逸对姐姐而言,是特殊的存在。   他不喜欢这样的存在。   ……   九月初三的凌晨零点,鹿见溪和温竹正在乘坐行舟,飞在天上。   小小的、仅容四人并躺,四五平方米大小的行舟是温竹一次炼器课的成果。   因为只是初次授课炼器,成功率不高,师尊只分下了少许材料给他们练手,没想到真给温竹练成了。   这么小的行舟,但凡将点体面的修行之人都不会用以出行。   但鹿见溪喜欢,捧场地和温竹挤在车厢里面过生日。   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   鹿见溪做了个火锅。   行舟的檐下挂了四 盏月灯,中央挂着一顶大的,和遥挂在天际的明月相映成趣。   行舟之下的云海宛如绵软的海浪,被月光渡上一层浅浅的、静谧的银色。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   万籁俱静。   火锅咕噜咕噜煮开了水,辣椒香油的味道四溢,   她被勾出了馋虫,兴冲冲撸起袖子涮肉片,第一筷子全夹给了温竹,同他道贺:“生日快乐~”   她撑起身子,笑望着他的眸光温暖而亲昵。   此时此刻,只满当当地印着他的影子,再无其他。   温竹迟迟地笑起来,“谢谢。”   心底囤积了一夜的阴霾,仿佛被这一眼洞穿了,雨过天晴。   隐秘的情绪在野蛮地滋生,那是他曾不了解的情愫。   既美好,又让人疼痛。   像是有一扇门,启开了一丝缝隙。   透出的光让他害怕,又渴望。   鹿见溪好久没吃火锅,吃得开怀,辣得直喘气。   他的眸光不小心停落在她的唇上,轻轻一触,便挪开了。   心下燥热一片。   他极快地认输。   他抵不过这样的诱惑。 第17章 一夜   修仙之人,并不需要每晚都睡觉。   但今夜鹿见溪喝了些果酒,困意有些上头。   收拾干净了桌子,纳入乾坤袋,便铺了床。   床是两张,中间正好用一叠被子隔开。   鹿见溪见温竹看了那叠被子好几眼,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夜里睡相差,怕吓着你,还是隔开了好。”   其实没有这回事。   师父打小就告诉她男女有别,养弟弟要有养弟弟的样子,   同睡在行舟上无可避免,但是基本的间隔还是要做的。   温竹乖巧应是,从乾坤袋里取了水来给她净手。   鹿见溪将干干净净的十根手指比在他眼前晃,“我手干净着呢,不用洗。”   未料他就着她显摆的姿势低下头,脸像要贴上她的掌心,轻轻在她的指间嗅了嗅。   鼻尖似不经意擦过她的皮肤,若蜻蜓点水的,留下些轻柔的体温。   鹿见溪怔了下,   就听到温竹神色如常地笑着,“明明一手的火锅味。”   鹿见溪:“……”   她老实不好意思地自个嗅了嗅,嘴硬道,“哪有啊,是车厢内残余的味道吧。”   话虽这么说,温竹要帮她擦手,她也没再拒绝了,老实巴交地交手配合着。   鹿见溪一直知道温竹有点儿洁癖,挑剔也就挑剔些吧。   只当他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擦拭着她的手,将她的手都快要搓红了,终是忍不住嘀咕,“这火锅味这么顽固,清水洗不干净吗?要不然咱弄点皂角试试?”   温竹垂下眸。   对啊,为什么临云逸的气息那么顽固呢?   令人生厌。   ……   又被迫洗了三遍手,鹿见溪终于被放过了。   她咸鱼一般直挺挺滚进自己的被子里,“我感觉我的手从未有今天这么干净过。”   温竹:“……”   车厢内,没有了临云逸残留的气息,温竹的心情也明显地开心了。   他脱了外衣,叠好放在一边,隔着一层被褥,在她身 侧躺下。   隔一会儿便抬头朝枕边看一眼。   他的枕边新安置着鹿见溪给他送的礼物——一个憨态可掬的熊猫娃娃,他只需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熊猫娃娃柔软的身体里镶嵌了一颗四级灵石,是鹿见溪亲手炼制的。   可用咒术催动,做些简单的活计,譬如在炼丹的时候帮忙递递药材之类的。   也能说话,嗓音和鹿见溪一模一样,温竹很喜欢。   他欢喜地捏捏娃娃的小手,   忽的又想,果然在姐姐眼里,他始终还是个孩子,   不然十八岁生辰,谁会送给男生一个毛绒娃娃?   他原本飘然欢喜的心情,猝不及防地开始下坠。   撇开头不再看那让他高兴了半夜的娃娃,侧身转向鹿见溪。   鹿见溪正好抬手熄了灯,   满足地在被窝了拱了拱,俨然是要睡了。   “姐姐,”他轻唤,“你要睡了吗?”   过了两息才听见她低低嗯了声,打着呵欠的尾音,“啊……嗯。睡吧,明天玩起来还有的累呢。”   温竹望着漆黑的舱顶,   月灯方灭,窗户用帘子遮起来了,行舟里头一时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和她近在咫尺的呼吸无限地助长了他的想象。   两人各自有意无意的避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鹿见溪并肩躺在一起过了。   如果不是临云逸的出现让他体会到危机,   他纵然早明白自己对鹿见溪心生欲/念,也绝不会越雷池一步,企图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也让他明白鹿见溪心里的那个位置空着,他仅在旁边乖巧的安守是守不住的。   他给自己开了这道口子,积压的情愫喷涌而出。   少年到底年轻,血气方刚,定力不足。   他很快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渴望从灵魂深处涌上来,铺天盖地。   “姐姐,”温竹微微低下头,压抑住起了波澜的呼吸,   他没喝酒,却好像醉了。整个人似是陷入了一种迷幻的梦境,忍不住喃喃出声,“我有点怕。”   还有点疼。   本该已经睡去的鹿见溪很快地回应,“怎么了?怕什么?”   温竹因她语气里的担忧而清醒了两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根红得滴血。   “想到了落水的时候。”他迫不得已扯了慌,心跳如擂鼓,小声道,“水里好黑。”   耳边响起被褥摩擦的声音,像是那头的人翻了个身,面向他,凑近了些。   “我在这呢,别怕。”鹿见溪的音调里含了丝心疼,“要开灯吗?”   温竹想要在黑暗之中细辩她的轮廓,可惜看不清。   于是他将手伸出被褥,小心翼翼地搭上那条将他们隔开的分界线,“姐姐能拉着我吗?”   鹿见溪立时捧住了他的手。   “别胡思乱想,一切都过去了。”   有那么一瞬,温竹觉着自己很卑鄙,利用了她对自己的宠爱与信任。   可心里拱了一团火,只有触着她的那片肌肤得到了片刻的慰藉,饮鸩止渴。   温竹轻轻应了声,紧紧握着鹿见溪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   耳边,她的呼吸渐次沉稳,终是睡去了。   她太坦然,毫无防备。   他却彻夜难眠,心跳渐渐乱了,   坚守溃不成军,败给了欲/望。无师自通,又兵荒马乱。   攀到巅峰时,他呼吸不稳,   忍不住蜷缩着身子,轻柔而虔诚地吻了吻她的指尖,低吟出声:“姐姐……”   ……   鹿见溪因为饮了些酒,睡得极沉。   醒来时,温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   又像是嫌弃没了褥子的地板硬,挨在她隔开两人的被褥上,低头摆弄着她送的熊猫娃娃。偶尔回头看他一眼,眸子水光潋滟,耳根红彤彤的。   鹿见溪睁眼时,恰好和他的眸光对上。   微微一怔。   温竹的瞳比旁人略大些,也更黑些,尤为清亮,全是温顺乖巧。   盈盈一眼,能将人的心都看化了。   可明明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笑。   鹿见溪尚处于方醒的混沌之中,却微妙的意识到温竹哪里不一样了。   一夜过去,他好似变了个人。   漆黑的眸底,有了隐约侵略的锋芒。   果然过了十八岁,少年就会一夜之间长大了嘛? 第18章 遇故人   鹿见溪忽略掉心里的那点异样,揉着眼睛坐起来:“唔,我们到了吗?”   听到温竹放下娃娃,乖巧应:“快了。”   她迷迷糊糊,探头到窗口往外看,   晨光初现,巨大的城池隐没在茫茫的雾霭之中,眼看只有十余分钟的路程了。   城池禁空,行舟正缓缓下降。   她将下巴搁在窗沿上,凉风从额前吹过,带来一阵清爽。   鹿见溪心情莫名地好,叹了句:“这里好多药田啊。”   “嗯。”   回应声近在咫尺。   鹿见溪下意识回头,   温竹不知何时凑近了,同她一般靠在窗边。   许是刚起未作打理,他的衣襟稍敞着,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颈。   她眨巴眨巴眼,收回视线前特地留意地瞥了一眼,   他喉结的地方微微有了些起伏,并不明显,弧度禁欲又漂亮。   真是长大了啊。   ……   鸿蒙城是闲意山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   地理环境优渥,背靠妖灵山脉,其余三方都是土地肥沃的大平原,盛产各类灵花仙草和魔核。   平原是生长在山里的妖兽最不愿意居住的地形,形成了天然的保护带。   鸿蒙城便像是受到了某种庇佑,从古至今未发过一次大型兽潮,日积月累,留在这的猎户和散农越来越多。   换句话说,鸿蒙城是叶州最为富饶的“资源点”。   叶州境内,无论是散仙还是各大世家、门派,往往都会分出部分势力在此处扎根,互通有无,广纳资源。   规模之庞大,鹿见溪在行舟上时,便远远俯瞰到平原之上规整开垦的药田,一路蔓延到视野之外。   整座城池灵气之丰沛,比及闲意山也不遑多让,丝毫不像是凡人扎堆的大城镇。   这里可观赏游玩的东西不多,是个闻名于叶州的“购物之城”。   鹿见溪同温竹第一站来这,一是为了出门涨涨见识,二就 是想琢磨点门路出来,进些货,赚些私房钱。   是的,她现在很穷,穷得她实在是宅不下去了。   她和温竹如今唯有的家当,是鹿诗和原身留下的两个乾坤袋。两年间,里头的资源早就消耗得七七八八。   再就是身为闲意山弟子每月可领到的一枚三级灵石的月俸,除此之外,还有一袋子攒下来的西龄果。   对比前世,可谓一穷二白,身上连个像样的法器都没有。   闲意山本就是佛系的门派,不收富家弟子,没有世家在背后做财力支撑,自来清贫。   师尊也并不管这些,全靠临云逸安排低阶弟子平日里开垦药田、灵矿,门内才勉强自给自足。   如此种种,闲意山弟子的修行方式极为淳朴,每月能有灵石分发已经很好了,大部分全靠自己埋头苦修。别说什么符篆、丹药和法器,就连她这个亲传弟子也凑不出几样来。   她可以佛,可以宅。   但是修仙,一定要修得炫酷。一出手特效拉满,这才是修仙的意义。   况且她还有个柔弱善良,人见人爱,还容易被人绑去双修的弟弟。   要是不给他武装到牙齿,她日后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出门?   总而言之,   得有钱。   鹿见溪打定了主意,伙同着温竹进了城,按照原身记忆的指点,经过主街道装修精美,一看就血贵的大商铺,径直拐入市集。   到了这,喧闹声一瞬沸腾了起来。   偌大的广场连接周围数条巷道,期间几乎全是做买卖的摊子,吆喝叫唤声不绝于耳。   街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地摊市集,但这里随处可见稀奇古怪的法器,暗巷的小摊子上也有高阶的药草和炼器材料,且价格相对大店铺低廉。   只是量少,一个个小摊逛起来议价,来回废口舌,很是麻烦。   鹿见溪和温竹一人捧着杯甜滋滋的灵蔗水,在市集内穿梭,走来逛去挑花了眼,始终没见着心仪的东西。   直到经过一个暗巷,温竹忽的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姐姐。”   低头在她耳边小声,“我找到云纹草了。”   鹿见溪闻言精神一震。   ……   云纹草,性寒,有清心明目之效,是低阶药草的一种。   寻常丹方能用得上它的不多,故而鲜少有药农愿意栽种此草,只有猎户进山时会顺手挖带一些回来。   但这种小众的药草,却是鹿见溪目前最为急需的药草。   头两年间,她无法劝说白季停止服用污染的果子,只好从别处下手,想方设法将温竹塞去师尊的学堂,让前世精于药理学霸温竹想办法做出可净化果子的灵液来。   到时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白季的西龄树那一撒,便诸事大吉。   然则现实骨感,两个世界的药理虽然相通,温竹对异世的药草却知之甚少。且没有【纯净之心】的寻常人查探不出西龄果中的“污染源”,他要研究“污染源”,全靠鹿见溪转述。   好 在温竹耐得住性子,   哪怕两眼一抹黑,也甘愿一直同她在丹房里头待着,一遍遍地试验新药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不久,两人终于提炼出一种“清液”,十滴可净化绿果百分之一的污染度。   那“清液”的主药材就是云纹草。   只可惜闲意山内的云纹草库存甚少,容不得她大规模提炼“清液”,出不了货,也就暂时没声张。   她还特地移植了一批云纹草到玉泉谷,得等到下半年才能成熟,明显赶不上进程,能尽早入手买一些是最好不过的。   按照她的预想,西龄果在中央大陆发展极快,其弊端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若是西龄果普及度高,“清液”不愁没有去路,且也是于世人有大好处的东西,攒些在手里出不了岔子。   鹿见溪上前同摊主议价,   冷门的低阶药草价格本就低廉,一枚一级灵石便可换取十株云纹草。   若是找不着卖家,离了土的药草药性保持不了多久,只能砸在手里。   摊主背后有一个小猎户团伙,听说她要大量收,将几人手头的归总起来,拿出有二十八株。   鹿见溪没还价,这价格低于她预计太多,干脆地用三枚一级灵石一并买了。   双方交易愉快,鹿见溪见他们看着都是老实本分的猎户,顺嘴打听了句:“不知鸿蒙这里可有西龄果流通,一般又是什么价位?”   捧着灵石喜笑颜开的摊主正要回答,前头的人群倏然一阵骚乱。   鹿见溪堪堪回身,尚未看清个所以然,便见一个青衣的清俊少年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朝她走过来。   一双眸死死地盯着她,情绪激动。   “涧溪,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鹿见溪:????   你谁? 第19章 我弟弟说得对!   临街酒肆,二楼雅座。   一位清俊的少年挑窗,望向底下川流的人群。眸光最终缓缓定在某处,流连一会儿。   鹿见溪刚入鸿蒙城就被盯上了。   闲意山的势力在叶州本也不过三流,一群没什么根基的年轻晚辈,短时期内还上不了台面。全因那位护短的前国师白季在擎天护着,致使闲意山弟子地位特殊,一般人不大会去招惹。   如今情况又有不同。   传闻五年之前,帝后给白季送了数根西龄树活枝。白季眼看岁寿到头,没有将西龄树独占,反而一一分发给了弟子们,深受偏爱的鹿见溪手里头必然会有一株。   五年过去,她手里,甚至可能还会有一株新分化的活枝。   能不能动人心,全看利益够不够大。   齐烨收回挑开隔窗的手,对身侧的人道:“早知今日,当初允了鹿见溪,与她结为道侣,现下来就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了。”   齐烨身侧站着的是他自小陪伴着长大的小厮,闻言垂下眸,“可少爷您不是说她心在花如期那,对您,对您只是求个安稳共赢?且她也并不是个好合作对象。”   “他们闲意山根基单薄,四 处门路不通,白季又从不出来走动。当初就是想靠着我们齐运商会做桥梁,让闲意山跻身世家视野之中。闲意山那时百废待兴,我何至去白白给他们当助力?”   齐烨闭了下眼,“谁知这风向说变就变了,叶州境内过了明路的西龄树除了境主和几大世家,就只有闲意山有。传闻枫亭商会已经攀附着世家,拿到了一株活枝,我们商会若是再弄不到稳定的西龄果来源,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日后还要如何在叶州立足?”   他抓紧了窗栏,深深吐了口气,平复下心情:“鹿见溪当时野心勃勃,怎地近来却没听见什么动静,反倒安分地待在闲意山,足不出户整整五年?”   小厮哪里知道,闲意山向来铁桶一块,外人打探不到太多消息。   他站在窗边低头,指了指人群之中白净漂亮地格外显眼的少年:“少爷您瞧。”   窗台之下,温竹正牵着鹿见溪的袖子,低头在她耳边说话。   “那位极貌美的公子好像是跟着鹿见溪来的,姿态如此亲昵,莫不是……”他隐去了话头没好说下去,神情却带了鄙夷。   齐烨早也看见了温竹,他那样的样貌,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只是刚开始没往那头想,鹿见溪的神情坦然,他原还以为那少年仅是她同行的师弟。   “此人眼生……”齐烨细看了会儿,“模样竟同花如期却有几分相似,是花家的人?”   “花家在沧州鸣英阁,离这儿远着呢。若是有花家的少爷过来,自得带足了人护着,怎么还会和鹿见溪挤那一辆不入流的小行舟?”   齐烨点点头,“看他的修为,至多不过金仙期,想来是个也没根基的,靠着一张脸给鹿见溪收了去。呵,鹿见溪也真是不挑食儿的主,当时侃侃而谈,这会儿被美人一哄,怕是什么野心祈望都给忘到脑后去了吧!”   小厮不明白少爷怎么突然之间生起气来,低下脑袋:“那咱们可还要与她接触?”   “也是好事。”齐烨磨了磨牙,像是安慰自个般喃喃道,“她若是个能成事的,我反倒还后悔了当初那么对她了。”   “不过是个耽于美色的庸人。有了当初那点旧情,从她手里拿一株活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末了,勾唇一笑,指尖拈着窗台边摆放的白山茶,意味深长,“顶多是舍些面子,投其所好罢了。她身边那个乖巧的小公子,美则美矣,终归是年纪小了些……”   ……   鹿见溪绞尽脑汁,才从原身的残缺记忆里,搜刮出了丁点有关于眼前这个清俊公子的事儿。   简单地说,他们之前谈过一笔联姻的生意,结果崩盘了。   对方嫌弃她出身不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怕她会同纠缠花如期一般纠缠她,转头将她挂了墙头。让众人耻笑她花心滥情,朝三暮四,好绝了她的念想。   鹿涧溪的念想是绝了,但这事儿过了几道嘴,在外头 越传越邪乎,   最终演变成了原身企图对一个世家公子用强,强逼他就范,弄得原身声名扫地。   ……   就这玩意,   他倒还好意思凑上来?   “你这人挺奇怪。”众目睽睽之下,鹿见溪温吞吞将云纹草收好,看也不看他,“我来小摊上买个东西,怎么就是来见你了?五年过去了,齐公子受迫害妄想症还没好呢?”   齐烨一窒。   温竹面上的笑容才回暖一些,靠近过来:“姐姐,这人是谁?”   鹿见溪撇嘴:“不相干的人。”   “那他怎么见着你那么激动?”   “他戏多吧。”   温竹震惊地瞅齐烨一眼,   赶紧拉住鹿见溪,无不紧张道:“那我们还是先走吧,别给奇怪的人缠上了!”   齐烨:“……”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无间,三言两语便将风头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引去了。   路人瞧他的眼神愣像是看神经病,买卖也不做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不是齐运商会的齐烨公子?那姑娘是……”   “没听他喊吗?说叫涧溪,莫不是闲意山的那位?”   “咦,当初不是说是姑娘对他用强,怎么现下倒是他自个贴了上去,人家姑娘根本不搭理他呢?”   “传闻的事,真真假假,这谁说得清楚?”   齐烨脸色隐隐发青,他故意在人前和她“重逢”,本是想让世人瞧见齐运商会与闲意山尚有旧情的场面,好提前为他拿到西龄树活枝造势,谁知当场就给人拒了。   鹿涧溪从前虽然对外高冷,待他可从不是这样的!   他咬着牙暗想,鹿见溪是不是早同人商量好了。故意钓他出来,给他难堪,找回当初的场子。   骑虎难下。   事已至此,齐烨只得先舍下面子。   做出怅惘伤感的模样:“涧溪你何必出口伤人呢。道侣做不成,我们至少还能做朋友,当年的事,我是真心想同你道歉的……”   着眼瞥见她手里的云纹草,堆着如沐春风的假笑,“我们商会存了不少云纹草,你若是需要,我通通拿来给你,可好?”   鹿见溪静了几息,似在犹豫。   云纹草不好收,若想大量收购,还真只能通过商会。   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暂时还不知这齐烨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正暗自盘算,手指却给人轻轻勾了一下。   温竹微微颔首,似是担忧:“云纹草只是低阶药草,拢共花不得几个灵石。这位公子口头说着要道歉,给的诚意却那样低,姐姐做什么要搭理他?鸿蒙的商会不只他一家,咱们还是别同奇怪的人扯上关系得好。”   鹿见溪:有道理啊。 第20章 枕边风   鹿见溪深以为然,回了句不必了,   转身就拉着温竹一道走了,竟一句客套都没留。   齐烨被抛弃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后牙咬紧,险些气得七窍生烟。   没见过枕边风吹成这样的。   到底是乡野来的,既没见识,也没眼色。一个攀附着鹿涧溪的小金仙,也敢堂 而皇之地得罪他。   他不敢动鹿涧溪,难道还不敢动他?   齐烨的目光几乎怨毒,粘黏在温竹身上。   猝不及防地,那貌美公子回了头,漆黑的眼珠子里没带笑意,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   鹿见溪同温竹说了齐烨与原身的往事,两人私下里一合计,觉着此事有鬼。   温竹道:“他本是同你撕破脸了的,如今回头寻你,如此能屈能伸,必然是另有所图,姐姐要留心提防才好。”   鹿见溪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是对原身的情绪代入不高。且她性子佛,成人的世界嘛,总归还是利益为主,过去是敌是友不重要。   被温竹这么圈了两回重点,又觉大可不必与虎谋皮。   “不过他能图我什么?”鹿见溪想了想,“西龄果?”   她宅在玉泉谷不大走动,对外头的局势虽有大概的预想,却始终觉着西龄果不过类比灵石,价格再高也有上限。更遑论她手里的还只是较为低阶的果子,动摇不了齐烨这样的世家公子。   温竹摇摇头,“不清楚。”   鹿见溪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枫亭商会,“走吧,咱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   枫亭商会的卖场是鸿蒙城最大的,上下拢共三层。下头两层对外开放,通向最顶层的门关着,有护卫把守。   下两层的买家不多,室内也无多少杂声。   物品陈列在琉璃柜前,被暖玉的光芒衬得品相极佳。无论是药材还是锻石,都被保存完好,像是方取出来似的,和地摊上的货品状态天差地别。   当然,价格也贵得天差地别。   鹿见溪看着呈列柜上一枚一级灵石三株的云纹草,咧了下嘴。   有一说一,性价比低了。   如果她还是前世的壕,不在意那点性价比只看卖相,小手一挥就能全包了,可惜现在囊中羞涩。   两人在商会了晃了一圈,鹿见溪只肉痛地添置了一些被商会垄断的珍稀药草,出来一趟,到底还是要放血的。   刚要结账,三楼走下来一位紫衣姑娘,众星捧月地走到她面前。   先是客气地同她供了下手,随后转头吩咐侍者:“鹿姑娘的帐记在我这。”   鹿见溪挑了下眉,   温竹不动声色。   紫衣姑娘的样貌普通,却胜在有一张亲和的笑脸,唇边一点小梨涡,透着两分清纯的娇俏。   她笑着迎上来,自然而然地搭话道:“还未自我介绍,我是枫亭商会的秦知雪,不知鹿姑娘可曾听说过?”   鹿见溪觉着她有些自来熟,但并不反感:“秦氏二小姐。早有耳闻。”   进了鸿蒙城,谁都听说过这位秦小姐——叶州最大的枫亭商会多半捏在她手里,手段雷厉风行,将她那哥哥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眼见着就要从嫡长子手里将继承权夺了过来。   这样的实权人物亲自过来卖好,鹿见溪隐隐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大,不禁起了丝好奇,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双方皆有意,你来我 往地客套几句后,找了个适合说话的地儿单聊。   三楼会客厅,   众多的侍卫全被挡在了门外候着,而温竹始终跟在鹿见溪身边。   秦知雪打量一眼鹿见溪的眼色,见她没有让人出去的意思,也未多言。亲自给两位奉了茶,笑着:“鹿姑娘是个干脆人,到了这儿,我也不绕弯子了。”   鹿见溪双手接茶,颔首:“你说。”   “听闻闲意山持有不少西龄树种,经年累月,想来也攒下了不少西龄果。”秦知雪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虽然身处高位,姿态却摆得低,“若是贵门派有余出来的果子,我枫亭商会愿意出高价收购,定让姑娘满意。”   “高价?”鹿见溪没概念,好奇问,“多高的价?”   “若是绿果,看年份成色,可出到一到五枚四级灵石的价位。”   鹿见溪:!!!   她差点将一口茶水全喷出去。   温竹替她拍了拍背。   秦知雪为难:“姑娘觉得低了?”   鹿见溪干咳了几声,因为被呛到了,嗓子有些发哑,“不是。”老实道,“我觉得高了,你们还能挣着钱?”   一枚绿果,因年份不同,外表成色有翠绿到深绿的区别,期间所含能量撑死了不过一枚二级到三级的灵石的量。   居然能溢价成这样?   秦知雪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鹿见溪瞧着高冷,说话竟这样直接。   展颜笑出声来,也不同她说假,“实不相瞒,是有大人物托我们收果子,报的正是这个价。我们做这一单不要利润,只图一个结交的渠道。”   鹿见溪:“……”   我就随口吐槽一句,你犯不着这么同我掏心掏肺吧。   她想不明白:“这果子,值这个数?”   “姑娘有所不知。”秦知雪笑道,“西龄果在中央大陆权贵之内风靡,不断有人借助此果突破,更进一步。姑娘知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只有实力才是自个真正拥有的。更何况大世家之间,本就是靠拳头说话,不然任你坐拥金山银山,打不赢别人,迟早守不住的。”   “可是西龄果助人突破之力微乎其微吧?”   秦知雪笑着摇摇头,“绿果直接口服已能撼动几分瓶颈。更何况中央大陆药师无数,早有人研制出以西龄果为主材料,助力突破的‘破境丹’。此丹无论什么境界之人都可以服用,供不应求,西龄果价格自然一升再升。”   鹿见溪着实惊了。   竟然还有人捯饬出了‘破境丹’这种逆天的东西。   要是砸钱就能迅速升级,修仙长生,谁会稀罕那点小钱?   可西龄果内的污染他们是怎么解决的,他们突破之时,人没出事吗?   鹿见溪刚欲开口,就被温竹按住了手。   俯首在她耳边,小声:“姐姐,我们不要灵石,要云纹草。” 第21章 消失   鹿见溪脑子里猛地敲响了下警钟,   她久不与外人打交道,不动心眼很久了,险些失言。   未得亲身体验之前,就连师尊白季都不曾 相信她所说污染之事,更何况初见的秦知雪?恐怕会怀疑她别有用心吧。   幸得有温竹时刻警惕。   鹿见溪暗暗松了口气,鼓励地回握住温竹的手。   柔软的指尖滑入他的指缝之中,轻轻交扣。   温竹:“!!!”   秦知雪坐得远远的,都能看见那貌美小公子瞬间耳根通红。   低着脑袋一声不吭,身上却仿佛正一朵接一朵地开出小花来。   秦知雪:“……”   谈个生意也要被虐狗,人干事?   ……   鹿见溪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一心只有赚钱养家。   西龄果被炒成高价,弊端全面爆发之后,云纹草的身价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一夜暴涨。   温竹说得没错,换灵石的确不如换云纹草。   鹿见溪拿定主意后,一次性和秦知雪做了笔十枚翠青品色绿果的交易,以成本价换到品相上佳的云纹草共计五万株。   鸿蒙城的库房内一时拿不出那么多云纹草来,秦知雪先支付了五千株做定金,再从其他城池的库房内调取存货,答应三日之后一定交付。   秦知雪不知鹿见溪要这么多冷门的低阶药草做什么,也不好多问。   见鹿见溪交易完没有多留的意思,顺手指派了两个护卫给她:“鹿姑娘也有几年没来鸿蒙了,有个向导逛起来会轻松许多。你若是有什么需求,随时和他们说,一应吃喝都记在我的账上。”   鹿见溪摆手:“不用了,我不喜欢人跟着。”   秦知雪看了一眼温竹。   鹿见溪:“他不一样。”   秦知雪便笑了:“鹿姑娘不要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鸿蒙宵小多,姑娘今日已经见识过了吧?宵小的手段上不得台面,防不胜防,你现在是我的贵客,我自然不想你出事。”   鹿见溪明白她所指,但仍是道不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秦知雪给人虽是部分处于好心,同时也有垄断西龄果买卖,不让她与其他商会结交之意。   鹿见溪不排斥只和她做生意,但不喜欢被人拉入阵营,打上标签。   ……   从枫亭商会出来,天色已然落暮。   鹿见溪随意找了间店家住下,抬手准备给店家支付房费的时候才意识到:她好像就这么一直牵着温竹,牵了一路。   掌柜地直盯着他俩瞧。   鹿见溪试图收回手,手指却蓦地给人缠紧了,像是不愿意撒开。   她下意识地补了句“我拿灵石”,温竹才不情不愿地缩回手。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事后两人一起回房,她走在木质的楼梯上,规律而和谐的脚步声缓缓敲响在心底。   她袖下的手指收拢,微微不自在地搓了搓,仿佛才迟钝地感知到了残留在掌心的体温。   最近,她待温竹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在玉泉谷时,纵使同门之内再多流言蜚语,暧昧打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未放在心上过。   可方才掌柜的打量他两的眼神,却让她回想起来莫名心惊肉跳。   弟弟都已经成年了,真得要注意避嫌了啊……   ……   温竹在她房间的地板上打了地铺。   鹿见溪洗漱回来,看到此情此景,瞳孔七级地震:“你房间不是在隔壁吗?这是做什么?”   温竹早钻了被窝,在雪白的云被里露出张红润的小脸来,眼睛晶亮:“秦二小姐不是提醒咱们要小心防贼?我同姐姐隔远了,若是半夜被人绑走怎么办?我害怕。”   鹿见溪被暴击掉半管血,长长地呃了一声。   如果以往,他软声要求,她全都会纵着他了。   眼下她正心虚,说什么都不敢应。   蹲下身,戳了戳他的云团被:“别怕,隔壁的床同我这张是挨着的。但凡有事,你轻轻敲两下我都能听见,不用在这打地铺的。”   “……可是我都已经躺下了。”温竹眸子黯淡了几分,小声:“而且我想和姐姐一起。”   鹿见溪勒令自己不能心软,态度坚决,“听话。”   温竹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耷拉下了眼皮,默默起身,听话地收起自己的被褥。   低落道了句姐姐晚安,带上门出去了。   ……   他离去的背影里满是失落和委屈,看得鹿见溪心里极不是滋味。   夜里辗转难眠,便起身,摸黑去了一趟他的房间。   温竹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鹿见溪没惊动他,偷偷在他的房间窗户和门口一一设置上铃铛:若真有宵小不长眼,敢来动温竹,她也能第一时间收到警示。   做完这些,她心里的愧疚散得七七八八,安定多了,终于能回去睡个好觉。   并不知晓,等她合上门后,床帐内团积的黑暗深处,温竹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静静凝视她的身影投射在单薄的门扉上,脚步轻快,越走越远。   ……   凌晨的光景,月色还未散尽。   一只奶白的小肥啾吧嗒落在窗沿,蹦蹦跳跳,发出清脆的鸣叫。   那声音分明轻微,也并不扰人,鹿见溪身子却轻轻一抖,猛然睁开眼来。   小肥啾被惊飞了魂魄,尖叫着,跌跌撞撞地逃远了。   鹿见溪同样惊魂未定,按了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重重喘息起来。   她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的温竹像是走到了悬崖边,一步之遥就要坠下去。   她感到害怕,伸手想将他捞回来。   他苍白着小脸,却朝后避让着退了一步,漆黑的瞳,认真地凝视着她:“不是姐姐说不肯碰我?”   她解说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踏空,坠下深渊去。   ……   鹿见溪揉了揉脸,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么莫名的一场梦。   梦里的温竹性子不似往常的模样,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偏执和古怪。   她缓不过神来,心里砰砰直跳,下了床,想要给自己斟杯茶水喝。   隔着聊胜于无的单薄门板,她听见楼梯处有人走动的声音,像是早起的店小二,在清扫走廊过道。   他渐次走近了,停在了温竹的门前。   忽然低低咦了声:“这地上怎么会有个铃铛?”   嘀铃铃——   铃铛在他手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鹿见溪短暂地愣怔了一会儿。   旋即从脚底升腾出一股子刺骨的冷意,迫得她险些心脏骤停。   她冲出房间,一把推开了温竹的房门。   满室狼藉,窗口洞开,冷风呼啦啦地灌进来。   本该安睡在床上的人,消失不见了。 第22章 我的错   月色黯淡。   铃铛藏在隐蔽处,若非提前知晓,触发铃声无可避免。   蒙面敛息的黑衣人蹑手蹑脚推开窗子,   袖口触及绑着铃铛细线的前一秒,似有清风拂过,细绳轻轻摇晃,先一步兀自断裂开了。   悬挂的铃铛没有坠地,静浮在不起眼的角落。   黑衣人浑然不觉,窃喜着得手轻松,一掌劈晕床帐内正“熟睡”的小公子……   ……   深巷无人,不知谁家养的鸡鸣了一声。   黑衣人左右探看一番,上前与同伙汇合,扛着一个人高的麻袋上了马车,直奔城外。   “闲意山的鹿小师叔瞧着也不过如此。”事儿办得利落,他心里头很是得意,“隔壁房里的人被打包带走了,还睡得跟死了似的,啧啧啧……”   赶车的也觉得意外。   客栈周围埋伏了数十个弟兄,原是等事发,一拥而上缠住鹿见溪用的,怎想竟没派上用场。   跟着笑了笑,略带讨好地附和:“活轻松还不好?”   等了一会没听人接腔,赶车人回头过去。   黑衣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摇晃的车厢内,伸手似是挑开了装人麻袋的一角。   背脊紧绷,呆呆望着被绑的人,像是看痴了。   “怎么了?”   “艹。”黑衣人骂了句脏话,揉了揉脸,“长得真他妈带劲。”   “要是长得不带劲,主家早就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至于废那么大力拖出来?”   赶车人视线避开,没去看被绑之人,顿了顿,“听说主家有人怀疑他是【盈月之体】,那可是值钱的物件。”   “【盈月之体】?”黑衣人咽了口口水,勉强将视线从温竹身上拔下来,浑身燥热,几乎都要起反应,捂住腹部,“什么玩意?”   年迈的赶车人心里暗嗤他定力不足,幽幽道,“顶级炉鼎。还不是一般的炉鼎,妖邪得很。他若想,这世上没他蛊惑不来的人,你最好离他远些,别看也别碰。”   马车晃动。   “昏睡”的小公子,乌浓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这么邪门?”   “我也只是听说啊,这体质的对与他双修的道侣极有好处,只需要……”   赶车人砸吧了下嘴,略带炫耀地将他知晓的有关【盈月之体】的消息一一讲出。   黑衣人听得愈发躁动。   等车子出了城,行到无人处,忽然一把按住了赶车人的肩膀。   “余老头。”   他双目已然赤红了,鼻息粗重,“反正交货只要他活着。你说这么好的东西过了手,咱们不沾沾味道,太亏了。”   余老头看他神情不对,拧着眉毛,“你疯了!敢弄脏货物,主家会扒了你的皮!”   “啧,你不敢 ,我敢。你只管慢些赶车,弄脏了洗干净就是,又不是娘们。”他忍不急了,拉下马车的垂帘,悉悉索索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强硬吩咐道,“记着避着人走!”   余老头吓得脸色微白,嘴里直叨念着疯了疯了。   他打不过黑衣人,不敢直接同他翻脸。   指望着能有什么吓吓他,好别干出出格之事,拖累了自己,便高声:“车行慢了,若是给鹿见溪追上来可如何是好?你再忍忍,等到了安全处……”   “你给老子老实点,别故意嚷嚷。”车里传来的人声暴躁,哑着嗓子,“鹿见溪那个绣花枕头,老子会怕她?”   话音未落,   马车倏然停了下来。   黑衣人正半蹲着身子在和温竹身上五花大绑的绳子做斗争,脾性上来,索性掏出小刀,不惜毁掉这件困灵的低级法器。   马车骤停,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割伤自己,暴怒地挑开帘子,举起刀:“老不死的,你是不是找……”   荒寂无人的山道之上晨光熹微,   背对着他的余老头从车上无力栽倒下去。   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怒且冷的眸,   像是见了血,被唤醒煞性的凶兽,寒意惊人:“你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黑衣人反应飞快,瞬间抬手朝她刺去。   比他更快的是鹿见溪的手,一把准且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小刀无力坠落,在车厢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长痕。   鹿见溪面无表情,甩手将失去生气的人丢下马车。   车帘被撞得大幅度晃荡了几下,   最终垂落,隔开了车外的血腥场景,也隔断了车内的光线。   鹿见溪俯下身子,   脑子里空茫得厉害,朝他伸出的手指轻轻颤抖,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车厢内有极重的血腥味,她方才看到黑衣人手上持了刀,不晓得伤到他了没有,一时不敢乱碰,低声唤:“温竹?”   “……”   他瞧着像仍旧“昏睡”着,没有回应。   被撕扯坏的麻袋被丢弃在一边,他全身都被捆绑着,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长发垂在腮边,微微遮掩住眼睛。   他皮肤极白,脸颊、手臂,被人残暴对待过的青红的指印异常清晰。   鹿见溪眼睛刺痛得厉害,想起了前世,宛如被人攥紧了心脏,脸色一阵阵地发白。   小心翼翼拂开遮住他脸颊的墨发,尝试唤醒他:“温——”   长发遮掩之下,却是一双睁着的眸。   眼眶湿红,像是勉力压抑着惊慌,温顺而柔软地看着她:“……”   鹿见溪心都被那一眼看碎了,心疼和愧疚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绷着脸,手指攥得发白。   但勉强稳住情绪,替他解除了禁言咒,又用小刀小心地挑开了绳索:“是哪里受伤了吗?”   温竹的脸色苍白如纸,视线随着她的问话而下移。   车内光线暗淡,他微微撑起身,腹部的衣襟被浸透了,晕染开一大团的深色。   鹿见溪心里一个咯噔。   温竹手指在上轻轻一抹,便沾染上刺目 的猩红。   他怔然似地呆坐在那,喃喃:“姐姐,我流血了。”   鹿见溪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   那一刀正好刺在他丹田,   只偏了丝毫,险些毁去了他所有修为。   鹿见溪咬着牙,竭力镇定地安抚住惊慌的温竹,   给他喂下疗伤的丹药,用灵气暂且封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打算即刻回城,给他找药师。   她驱着马,   整个人崩得像是一柄随时要断的弓。   温竹躺在车厢内,偏过头,贪恋地看着鹿见溪的背影,   看她为自己焦躁,为自己心疼,既惭愧又难以遏制地涌上一股隐秘的快感,连身体的疼痛也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所以才会在姐姐抗拒他,远离他的时候,仿佛失去了理智。   故意被人劫走,又故意扎伤了自己。   他尝到了甜头。   原来,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   “对不起。”   她背对着他,忽然开口,“全是我的错。”   温竹微微一怔。   鹿见溪脖子僵硬,几乎不敢回头去看温竹身上的伤,“如果昨天我没赶走你,没有托大拒绝秦知雪的侍卫,你就不会出事。”她揉了揉眼睛,直直盯着前路,“我没有照顾好你,前世是这样,现在又是,全是我的错……”   他抿了抿唇,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小声,“是绑匪恶人的错,和姐姐不相干的。”   吧嗒——   一声轻响。   是微不可闻的,水滴坠落在地面的响动。   温竹却如遭雷击。   前一刻还窃喜着的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怎样的滔天大罪。 第23章 筹谋   “姐姐哭了吗?”   温竹低声发问。   便见眼前的人揉眼的手一僵,像是不熟练的偷盗者被抓了现行,愣在了原地。   隔了会儿,她放下了手,反驳的声气儿很低,压着嗓子,故意显出份稳重平静来:“没有。”   温竹品咂了一会儿那欲盖弥彰的语调,既觉心疼,又觉可爱得要命。   “那姐姐转过来我看看。”   鹿见溪驱马的动作走形了,迅速抹了两把脸。   “进城了人多,我得看着马。”   温竹:“……”   身后响起窸窣的响动。   鹿见溪一惊,忙转过头来。   见温竹已经惨白着一张脸,撑着胳膊支起身来。赶忙丢开缰绳过去扶住他:“你乱动什么?”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没有应声。   眸子微敛着,长睫在乌黑的瞳下投射出一片蒙蒙的阴影。   鹿见溪脸上烧得慌,她从没在人前哭过,露过软弱的模样。头一遭给人看见,还偏是温竹。   几番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越想止住眼泪就越止不住,弄得她很是狼狈,恼羞成怒,“瞧见了?我就是哭了不行吗?给我乖乖躺着!”   她眼前模糊到看不见了,抬起手欲揉去那片水雾,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力道奇大。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温竹轻轻道。   他瞬间忘记了伪装,忘记了步步为营的筹谋,也自愿放弃了他最有利的 武器。   一滴泪,足以让他痛得直不起腰来,溃不成军。   低头,轻柔而珍惜地吻去她的腮边的泪,小声道,“对不起。”   鹿见溪心一抖,猛地瞪大了眼睛。   ……   赶到枫亭商会时,温竹已经昏迷过去了。   秦知雪请来高阶药师为温竹诊治,药师瞧了一眼,直摇头:“若是寻常,此等外伤寻常仙者服用一些止血、愈合伤口的的药物,在床上多休养几日便可大好。可这伤在丹田,是他灵气汇聚之所,不会直接接受外来的药力,更会抗拒药师侵入的法力。他如今已经昏迷,无法配合治疗,只能靠自己愈合。难办,难办啊……”   鹿见溪蹙眉,神情有些恍惚。   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背,方让自己专心凝神去听药师的话,“那可还有别的法子?”   药师重新看了眼温竹的伤,谨慎问:“封印伤口的灵气,是鹿姑娘的?”   “是。”   “鹿姑娘可有尝试为他输入法力,调和他体内伤口?”   鹿见溪滞了下,“没有。”   白季的炼药课她几乎全给翘了,先前想着有温竹,大家不妨各自专精一道,才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依她如今对药理半知半解的水平,如何敢随随便便在温竹身上试水?   药师开口欲言,   秦知雪瞧出了什么,冲药师打了个眼色止住了他的话头。   上前给鹿见溪递上一张羊皮卷,“我这里有张治愈法诀的传承书。虽然只是低阶入门级,权可一试,还望鹿姑娘不要嫌弃。”   鹿见溪略带羞愧地回眸看她一眼,很是动容。   法诀虽然低阶,关键时刻却能保命,丢在散仙之中可是有世无价之物,她肯拿出来解她燃眉之急便是极大的情分。   鹿见溪承了她这份情:“多谢。”   事出紧急,她无心关注其他,即刻开启传承,学习治愈术法。   这种传承书不比上课听讲,内容直接印在脑子里,高效且快速,但只能一次性使用。   鹿见溪从前就有底子,只是荒废搁置了。法决原理映入脑海,和从前了解到的药理两厢应对,理解起来极快。   略略沉吟一会,抬手就要覆盖上温竹的伤口。   “且慢。”药师突然出声,喝止住她的行为。   鹿见溪本就绷着神经,闻言反应极快,手臂生生顿在空中:“怎么了?”   “不要碰他的血。”药师犹豫了一会,“姑娘不知自己的灵气是否与他相容,可见你们还不是道侣罢?老夫冒昧问一句,这位公子可是【盈月之体】?”   鹿见溪抿了抿唇:“是。”   药师恍然道了句难怪,他起初就怀疑了,但不敢确定。   “他似已经成年,【盈月之体】也趋于成熟。其血液类似催/情的药物,沾之能侵染影响人的意识。”   鹿见溪呆了一瞬。   忽然回想起方才马车车厢内满室的血腥味来。   温竹的衣襟被鲜血浸染湿透,自然也沾到了她的身上。   她咽了口口水。   原来,是这样吗?   “那影响重吗 ?会……影响很久吗?”   “我也只是听说。”药师看她面色不好,换了个缓和的口吻,“世人将【盈月之体】传得神乎其神,近乎妖化,实际这体质的人极少,就连药典之中的记载也寥寥,想是夸大了。血液若只在体表,应当不太妨事,过两日就好了。我提醒一二,是为了姑娘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鹿见溪垂着眸,不知听进去没有,但明显松了口气。   点点头:“深谢先生了。”   ……   鹿见溪的手在温竹伤口边徘徊一阵,最终还是收回来。   只握住了他的手,闭眸替他治疗起来。   分出的神识挟着一缕温和的法力侵入他的身体时,鹿见溪还有些忐忑,怕温竹会抗拒,那她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意外的是,她丝毫没有受到排斥。   白季曾道,就算最亲密的道侣,神识进入另一个人的体内,也会或多或少受到抵触。故而可替人医治的药师只能是神识极其凝实的修者,且需患者在清醒的状态下配合着,否则,结果只会反伤其身。   一行顺利到让人诧异。   鹿见溪进入到他的丹田内时,他体内行将溃散的一丝灵识甚至软乎乎地挨上来。对她的神识又蹭又抱,赶都赶不走,很妨碍她办正事。   鹿见溪颇有些不自在:“……”   得亏温竹尚未开辟灵府,丹田内的一缕灵识仅是金丹将成的胚苗,属于人的潜意识,还不具有思考的能力。   鹿见溪想他可能是对自己亲昵信任,放任着随他,但也绝不肯再深想下去了。   低阶的法决收效一般。   鹿见溪连续给他治愈了几次,温竹虽然人不见醒来,身上的高烧好歹是褪下去了。丹田里头的灵识也愈发得寸进尺,走哪黏哪儿,像块牛皮糖,渐渐活力起来。   她终于安了心。   醒过神来,已经是第三天。   秦知雪又送了些丹药过来,鹿见溪谢过她的好意。   将谈好交易的十枚绿果取了出来,又另拿了十枚绿果,“交易完成,我也要回闲意山了,这些是这几日叨扰的感谢。”   秦知雪不肯收,“我出手相助,并不是为姑娘的东西。”   “为什么不打紧。”温竹脱离了危险,她面上也有了笑容,“秦小姐帮了我,我回馈一二是应该的。”   秦知雪倏地笑起来:“姑娘的戒心可真重。”   她接过果子,“日久见人心,姑娘会明白我是真心想要交你这个朋友的。”   鹿见溪道,“我也拿秦小姐当朋友。”   这话是认真的,但她只认她这个人的情,并不打算搅合进她背后的势力之争。   秦知雪明显不信,但未再争辩,笑着应:“好。” 第24章 喜欢你   劫走温竹的那伙人马,鹿见溪没查到什么眉目,只知是一伙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再往上追溯就不能够了。   但无论是她还是原身,在鸿蒙城接触的势力屈指可数,仇家更是没有二号人选。   推论简单,却苦于没有证据。   鹿 见溪单枪匹马还带着伤员,只得暂且将此事按捺,先行带温竹先回闲意山疗伤。   修仙之人最富裕的就是时间,叶州不大,总有能碰上的时候。   ……   回去还是那叶小行舟。   心境起了涟漪,狭小的独处空间滋生了说不清的尴尬。   鹿见溪离温竹离得远远的,默念清心咒,不敢去看他。   暗忖【盈月之体】果然厉害,能影响人于无形之中。   只是那血液是温竹的,温竹自己竟然也会被影响。   昏迷之前愣是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口,将她吓得不敢哭了才住嘴。   这就是传说中的冷笑话成真:毒蘑菇走在路上,咬了口自己,结果将自己毒死了……   鹿见溪想到这,嘴角扯了下,笑不出来。   不晓得温竹这血液带来的影响,师尊能治吗,未来又该如何防范。   ……   去的时候热热闹闹,一夜眨眼就过,   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安静着,车程倒显得尤为漫长了。   鹿见溪撑着脑袋,靠在窗边对外眺望。   行车不大,温竹躺在她身侧,存在感极为强烈。好似有什么无形地牵绊住了她的注意力,又让她坐立难安。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尚且如此,温竹心境受染必然更加厉害。   鹿见溪一面宽慰自己,一面又在复杂情绪的夹缝之中找到了立足点。   不尴尬不尴尬,   她是做姐姐的,遇事自然要承担开导弟弟的责任,自己先扛不住了怎么能行?   等温竹醒来,她便同他好好聊开:中了毒是身不由己,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   她终于将自己宽慰好了,又能围到温竹身边来。   但舟行一日,他始终没能醒过来。   ……   玉泉谷有鸡蛋壳子一样全方位的结界,行舟从上方进不去,无论是谁都得拿着秘钥规规矩矩从入口进。   鹿见溪瞅着昏迷的温竹,直叹没辙。   在入口停了行舟,纳进乾坤袋。   怕碰到他腹部的伤口,小心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原以为弟弟还小,瞧着也柔弱,   真抱进怀里,那份沉甸甸的触感,才能确实体会到这是个成年男人了。   他长手长脚的,给她团着抱进怀里的姿势也怪怪的。只能就着她单薄的肩膀依靠着,整个人蜷缩得厉害。   温竹几时长这么高了?   鹿见溪纳罕地抱着人匆匆往自家竹屋走。   今夜月光黯淡,被垂云遮拦住。   平野上起了风,呜呜呼啸,层累的树影在幽暗的夜色里摇晃,颇为瘆人。   鹿见溪提声,清了清嗓子,   悬挂在竹屋周遭的“声控灯”啪地一下全开了。   团簇的荧光围绕在雅致的小屋和凉亭周遭,如梦如幻,是她布置竹屋时最满意的杰作。   ——如果凉亭边上堆坐着的人,没有齐刷刷地扫眼看过来的话。   鹿见溪:艹,把这事儿给忘了……   除了大好的临云逸,其余师兄姐们这会儿全在她家洗污染度啊。   ……   场面一度死寂。   二师姐明舒先开了口,环视周围盈盈的光芒,又见两人拥抱的姿势,无不 打趣,“小师妹好情趣,好浪漫呀。”   明德跟着道:“是我们打搅了。不如我们现在就给你们腾地方?”   师尊白季看着她,笑而不语,满脸写着看热闹。   鹿见溪脑瓜子嗡嗡的:她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弄这个花里胡哨的声控灯呢?   匪夷所思。   嗓子干干的:“那个,温竹他先前昏过去了,我这才抱他——”   众目睽睽,她怀里原本安静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像怕自己会掉下去,双手主动地环住了她的脖子。   人未睁开眼便先带了笑,半梦半清醒间,满足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姐姐……”   铃雪:“哦豁~”   鹿见溪被他蹭到脖子的那半边整个麻了:“……”   明明场面荒唐,她因为他“恰好”的清醒,整个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偏生就是被这一句姐姐喊得心口发软,压住了旁的情绪,也懒得顾忌其他。   将人抱紧了,护在怀里,换了个低柔的嗓音:“温竹受了伤,这会儿人还不算清醒。师尊,我先送他回房。”   白季点了点头。   铃雪目睹着鹿见溪离去的背影,牙酸似地咧了下嘴,同白季传音道:“瞧那珍惜的样儿,寻常道侣也不见有她那般爱护。感情这样好,却迟迟不在一起,这不是闲得慌么?”   白季拿手揉了揉它,笑叹:“男女之间又不单只有结道侣那一种感情。我瞧小见溪的神情,多半还没开窍呢。”   “不过那小温竹,倒是……”   ……   温竹恢复意识,可见丹田内的亏损补好地七七八八,平安渡过了危险期。   剩下的伤,他有了清醒意识,服用丹药后自个调息会恢复得更快。   鹿见溪坐在他的床边,看他神情清明,不似方才的恍惚,温声问:“可感觉好些了?”   温竹自彻底清醒过来以后,便没再去看她,从二楼房间敞开的阳台瞥了眼外头团团的荧光和凉亭的尖角。脸色明显红润,点点头,小声:“让姐姐担心了。”   鹿见溪以为他的是羞的,在为车厢里的事而耿耿于怀,而愧疚着,心口顿时涌上一股子强烈的责任感。   “没事。”缓声开口开解他道:“你【盈月之体】的效用咱们先前都不知道,从前想着事没到眼前,就糊里糊涂带过了,这事是我的疏忽。一会儿我便去寻白季师尊问个清楚,咱们日后也好做防范。”   顿了顿,用一种给小孩科普性/知识的严肃表情同他道,“我听帮忙救治你的药师道,你的血液有催/情的奇效……若是如此,你往后出门更要小心保护自己。就算不小心受伤流血,也千万离人远些,别让旁人碰到。”   温竹转过头来,眸光盈盈,看了她好一会,红着脸细声问:“那我几时能好呢?”   鹿见溪愣怔了会儿,待得反应过来,额头尴尬地直冒汗。   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摆了,低低咳嗽两声以作遮掩:“啊,咳……很快吧 ,毕竟血已经给你清理干净了。就算是药物,也不能长期维持的。”   她本是要装出大人的模样来从容开解他的,谁想他倒比她直白多了,大大方方直接认下了。   鹿见溪被反将一军,在这屋里都要呆不下去。   冷场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你若是没旁的不舒服,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休息。”   “嗯。”   鹿见溪尽量稳住表情,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试图将气氛拉回来。   温竹忽然开口:“姐姐。”   “嗯?”   他微微偏头,用柔软的面颊蹭了蹭她的手指,   眸光晶亮而潋滟地直视着她,小声:“喜欢你。”   鹿见溪:“……”   她没能稳住,她落荒而逃。   ……   鹿见溪绕到后院的小溪边洗了两把脸,疯狂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别给药物控制了去。   那可是弟弟,做个人吧。   铃雪看她失魂落魄地晃过来,把玩着自己的尾巴,嘻嘻哈哈同白季耳语:“她倒也不像全没开窍的模样吧?”   白季不答,眼瞅着鹿见溪走近了,同他行礼:“师尊。”   应了声嗯,以眼神示意,让她坐。   凉亭本是为两个人建的,修得不大,但胜在精巧。   其余师兄姐们不敢和师尊挤凉亭,分别在靠解铃树稍近些的地方盘膝就地而坐,围成了一个半弧形,正好靠着解铃树的结界。   鹿见溪落座的同时,凉亭周遭立起一道云雾似的隔音结界。   明舒睁开眼往这里看了几眼,唇角撇了下,嘟囔了两句什么,又闭上了眼。   ……   凉亭内一时无人吱声。   白季见鹿见溪没有主动提及温竹的事,纵使再好奇晚辈的八卦,也不大好问,转而开门见山,说起正事来:“云逸出事之后,我和昔日的旧友联系了一番,得知你说的污染,果然并非个例,祸害长远。受染之人性情大变,周身疼痛难忍,嗜杀如狂。”   聊到这个话题,鹿见溪自在了些,挺直背脊端坐着:“料想如此。只是我此次出门走了趟鸿蒙,商会里收取西龄果价格炒得极高,怎地像是全没人发觉弊端似的?”   “那些小气巴拉的世家风气你是不知道……什么事儿都宁愿烂在自己肚子里,也死活不愿往外透露半分,生怕自己给人占了便宜,提供了消息。”铃雪性急地插嘴,一边舔着自个粉嫩的爪子,“西龄树本是世家大族内最核心的嫡系才会拥有,消息看得紧,相互之间几乎不会互通有无。且这污染的祸端爆发也是看条件的,一则须得服用果子的数量较多,杂质积攒得多,二来得要恰好晋级突破。各族之间顶多有那么一两个人出事,出事也立马被利益相关的人按了下来,一时间还没形成大规模的祸患,自然也就不为世人所知。”   “现下反应过来果子有问题的世族已经开始找破解之法。但如你所说,收取西龄果的动作依旧未停,一则是铃雪所说,消息不对等,二则还 是‘破境丹’的诱惑太大,各世族因此获益良多,甘愿为此冒些风险。”白季说罢,斜倚着凭栏,幽幽看向鹿见溪。   鹿见溪晓得师尊那懒散的性子,若无正经事要说,话都懒得多与人说一句,更何况还特地在这弄出个了隔音结界来。   “师尊有话不妨直说。”   “两年前你便提醒我果子里的灵气有杂质,云逸也说只有你拥有【净化之心】可以看见果子里的污染,并将之净化。这一特征,足以让你在皇族跟前崭露头角,只要你愿意……”   鹿见溪摇摇头:“师尊,我对权势不感兴趣。”   白季抿了口茶水:“我本也只图你们一个平安顺遂,并不在乎什么权贵势力。只是大厦将倾,祸事将起。闲意山位居偏远,若是太平盛世,纵使闲散于山野之间,勉强还能自保。若到了风雨飘摇的乱世,恐怕就艰难了。”   “师尊的意思我明白了。”鹿见溪沉吟片刻,倾身给他空了的茶盏内添茶,“只是不知师尊提及此事,是皇族那头有人传下话来了,还是?”   “你且放心,我暂时没对外透露风声。除了临云逸,就连你的其他师兄姐们也不知西龄果污染一事。他们得我命令来到这里修养调息,只以为你得了一株解铃树的神树,具有清心凝神之效。”白季道,“我来是想问问你的态度,祸之将起,自是越快分辨出个决断越好,这样我心里也有个底。”   这话说着,足见白季对她的维护重视。   但凡他有丝毫藏私之心,只将她当做可以任意驱使的附庸弟子,便可强要了她的解铃树,再打着为天下苍生好的幌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逼迫她前往中央大陆。更糟些,他只需要对皇族透露出她【纯净之心】的天赋,皇族出手,就没有她肯不肯的事儿了。   白季在中间周旋,也能得个讨好。   鹿见溪想过这些最坏的结果,并也做了一定的打算,左右她有解铃树的结界,不怕被人抢。   现实却给了她最好的选项:白季肯同她商量,也愿意尊重她的意见。如此之大的利益都没能动摇他,可见他是能托付信赖的人。   这无疑会成为她最大的靠山,   鹿见溪心里慢慢定下来。   她前世原是有师父的人。穿越之后,被迫“袭承”来原身的师尊,虽知白季是个难得愿意偏袒她的好长辈,潜意识里却依旧竖起了一道高墙,心里终究只念着旧人。   如今是真香了。   就她从前那个贪好钱财的师父沧明珠,若是遇见此事,八成是要将她当做香饽饽,可劲儿了撺掇她出去搞事、薅羊毛的。   两厢对比,还是白季好。   像是家里平日不大管事,但性子开明又扛得住事的爹。   沧明珠就是平日里计较又啰嗦,嘴上刻薄不饶人但心软成豆腐的娘。   这么一想,两位师父地位瞬间不相冲突了。   鹿见溪态度开放了许多,不再隐瞒地直言道 :“师尊说的是。只是若我的天赋暴露,难免会卷入世家纷争,虽可能得到皇族庇佑,却也同时会被数家世族记恨,视为眼中钉。我如今修为尚浅,没有自保之力,身边又有温竹,实在不敢铤而走险……”   世家的手段不计取数,若是被逼到了一个境地,自己好不了,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   她不想过早地暴露自身,将生死交到别人手中,靠着别人的庇护过活。   “那你的意思是?”   鹿见溪从乾坤袋中取出从前淬炼好的一些白玉瓶,递给白季:“此为‘清液’,给人内服,同可以起到祛除西龄果污染的作用。”   白季挑了下眉。   “师尊既然问,我也不同师尊绕弯子了。”鹿见溪老实回到,“我这次出门囤了一批药材,应当很快就可以炼制出一批‘清液’来。师尊担心中央大陆会起祸事,那么咱们只需要将此药以匿名的身份大批量地投入市场,不分对象,不限身份,任其凭本事竞争获得,便可以暂缓西龄之乱的发生。”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而世人的欲念无穷。皇室与世家明知西龄果有弊端,依旧执着于‘破镜丹’的好处,且他们不知,引人性情大变,嗜杀如狂只是最轻的症状。西龄果内的污染是会在人体内叠加累及的,若是具化来说,临师兄体内污染数值不过十余,若是积攒到几十,上百,那人会怎样且还难说呢。”   鹿见溪叹了口气,“可见这场祸乱严重程度远超咱们所料想,且无可避免。既如此咱们只能一步一步地来:先和大型商会合作,以给他们渠道垄断为条件,换来破境丹的丹方。等到师尊师兄们接连突破,咱们闲意山羽翼渐丰,有了自保之力,再登高一呼,做彻底清算西龄之乱的打算。这么,话语权好歹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师尊以为呢?”   白季听得皱起眉来。   确实,皇室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选择了放任自由,与世家各自为政。   帝后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这点他再清楚不过。就算鹿见溪同她禀明实情,恐她也不会往心里去,只会让她替皇族相关的势力解除困顿。再抓住此良机,狠狠打压立场对立的世家。   寻常时候,勾心斗角也就罢了,祸事起时还为立场内斗。   火一旦烧起来,再想要灭就难了,苦的终究是普通百姓。   白季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辞去国师一职,何尝不是因为疲倦了皇族之内无休止的内斗消耗呢?   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瓶,低头轻嗅了一口。   沉吟片刻道,“‘清液’药方的用料不算珍贵,若是流传到市场上,必然会被人广泛研究,反复试验。中央大陆奇人能士甚多,反向推导出你的药方是迟早的事。两厢比对,破境丹丹方可珍贵多了,怎会有人肯换?你这第一步棋恐就不好走啊。”   鹿见溪摇了摇头道:“‘清 液’主料虽然是低阶的药草,可辅料之中有加入西龄树的树叶。且还得是净化完全的西龄树才可,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我这儿有,推出了丹方又有何意义?这是垄断的买卖,咱们本着救世的原则不开高价,却也不愁销路。期间受益用来发展自身,怎么都比给人卖命要强。”   白季垂下眸,隐隐被说动了。   他本不参与这些纠葛,一来是不忍天下祸乱无人阻止,二来则是见昔日好友深陷困顿,有意帮衬一二。   若能劝说鹿见溪归顺皇族,不说旁的,他从前的好友身在高位者居多,帮扶照应总是能有的,机遇总归大于危险。   如今看来,孩子另有成算,有心救济天下。不爱束缚,也不愿屈居人下,这倒与他性子相合。   他是个不爱管事儿的,小辈乐意折腾就由得她折腾去。最差最差,此路不通,他还可以将人捞回去第一条路上。   保不住天下人,至少还能保全她。   让孩子去闯闯也无妨。   白季想定,将一枚玉牌交给她,摆摆手:“此为调令闲意山公库的令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有事同临云逸商议就行。”   鹿见溪傻眼了。   她说了一堆,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将人说动了,结果人就是答应下来,显然准备甩手不管了。   “师父不插手此事么?”   “你叫我什么?”   “师、师尊。”   白季横她一眼。   鹿见溪乖巧:“……师父。”   白季咧了下嘴,莫名觉着这声喊得熨帖,比她从前恭敬又疏离,像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模样好多了。   他好心情地满嘴应下来,“往后就喊这个吧,你若想要我相帮,自可来找我就是。”顿了顿,又嫌麻烦地补充,“别整日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就行。”   鹿见溪喜滋滋:“是,师父~不会的。”   原是起身想要告辞,一眼望见竹楼二楼未熄灭的灯火,又停了下来,殷勤地转身给师父剥了两片橙子递上去。   白季不解:“还有事?”   鹿见溪搓了搓手,讪笑,“公事说完了,还想同师父说说私事。”   说起这个,铃雪也不困了,从桌子底下抬起头来。   被两位长辈一齐盯着,鹿见溪下了一定决心才将话说出口:“我想问问您【盈月之体】的事。若是日常之中有什么须得注意的,我届时也好有分寸……”   铃雪叼着自个的爪爪,“嗤”地笑出声来,一脸磕到了的表情。   白季笑得意味深长。   “分寸?科科科,你温柔些不就好了,还想生吃了他不成?”   “打听这个,是选好日子要成婚了吗?”   鹿见溪:???   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25章 。。。。   与【盈月之体】双修的好处, 白季没有多提,只给了她一本古书,让她自个去看。   又特地强调温竹的体质,若是受伤, 恢复会比寻常人慢上不少;未与人缔结同心契之前, 极其善魅, 可乱人心;血液有催/情 之效, 效用时间长短不一, 至少须得三到七天才能完全消散。   鹿见溪一一仔细记下, 谢别白季之后, 走到竹屋门口立了一会儿。   摸摸鼻子, 又转头去了炼药房。   还是干活吧,   省得想些有的没的。   ……   清晨, 鹿见溪从练药房中出来。   手里攒下了二十瓶清液,每瓶之中分放十滴, 可消除一点污染点。   一人手工制药的效率还是太差了些,比她使用【净化】技能快不了多少。   鹿见溪脚步匆匆, 先回竹屋看过温竹, 见他正凝神调息,且气色尚可便没打扰。转而去找临云逸,同他商量提炼清液之事。   ……   闲意山是初建方几十余载的小门派,门内这些年陆陆续续收了些出身穷苦的弟子,核计起来约有三千的数目。   这些弟子穷苦是一方面,本身也得是资质过得去,否则多半放去外头负责财务采买等等的事务,并不会留在门派之内。   且因白季是有名的药师,收弟子也偏向于找在这方面有慧根的。师尊他性子闲懒, 不爱争强好胜,无谓权势。上行下效,闲意山整体风气上就是个种田养老的闲散门派。门内药师颇多,药田也多,一派怡然。   鹿见溪走到临云逸的启云峰,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嗅到清冽的药香。想来是恰好遇见了他在给弟子们授课,开了一炉新丹。   行至授课课堂,室内坐满了弟子,她不好上前打扰,靠在院外的墙角等人。   回首不经意一瞥,透过雕花的窗栏,看见临云逸姿态随意地坐在最上端。一身雪衣,药香袅袅之间,淡然宁静。   闲适的眉眼,有让人舒心的力量。   知心人:临云逸为良配。   鹿见溪缓缓收回目光,深以为然。   ……   散了课,鹿见溪没避着人,径直迎上去寻他。   低阶弟子见了她纷纷脸色大变,唯恐避之不及,绕着道走。   等她到了临云逸身边,却又有人先一步,截住了她的去路。   鹿见溪一愣,侧目望去。   那是个样貌不俗的姑娘,连统一制式的弟子服穿在她身上也有股子别样的清纯天真。   她仿佛并没瞧见她,只瞧着临云逸。低着脑袋,眼眶子里含着泪,委屈道:“方才的那炉丹药毁了,我却不知差错出在哪,都是弟子无用。还请师尊责罚,替我指点迷津。”   临云逸从手中书卷上抬起头来,视线先是越过女弟子的肩头,扫了满脸写着看好戏的鹿见溪一眼。   唇角不禁携了一丝笑意,对女弟子道:“凝心静神,心无旁骛即可。”   女弟子一窒。   鹿见溪差些没笑出声。   ……   “师兄,咱们修仙界难道不忌讳师徒恋吗?”   鹿见溪随着临云逸一道往院外走,心里好奇,多问了一嘴。   她前世听说仙界师徒恋大抵很虐,怎么着也得纠结身份纠结个十集八集的。到了临云逸这,心存小心思且敢直接冒头的,光她见着的就有两个了,真是胆大包天。   临云逸:“……”   鹿见溪没听到他的回答,偏过头又尾调上扬,略带疑问的啊了一声,以示追问。   “……帝后和先帝君,就是师徒。”   “……”   鹿见溪想到那位虞贵妃,嘶了一声。   剧情一下就合理了起来:师徒恋果然很悲,也难怪大家这么敢。   ……   鹿见溪带着白季给的玉牌而来,临云逸本想将她领到议事的正殿,召集几位管事好一起商议。鹿见溪却不让他召集外人,转去了他的书房。   临云逸原就疑惑,鹿见溪往日同他并不亲近,什么话需要单和他说?还是借着公事的由头。   等她进了门,反手将书房门关上,扣死,就更迷惑了。   脸上的风轻云淡裂出了一道痕,   甚至有点儿想要喊人。   鹿见溪没察觉出他的慌张,转身笑眯眯同人道:“我来是想请师兄找些人,帮我提纯一些药材。”   临云逸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能从容起来:“好。”   鹿见溪给他写了张单子,大部分是“清液”所需提纯的药材,届时她再用这些提纯制好的药液按丹药比例兑入,再经行一次合练即可成药,能省去中间不少简单重复的提纯工作,效率大大提升。   少部分则是其余普通丹药所需的药材,主要是为了混人耳目,避免“清液”丹方过早地流出。   “自然,这些我都会支付报酬的,毕竟量大嘛。”   临云逸不解:“你要这么多药材提纯物做什么?”   鹿见溪便将先前同师尊说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师尊不管此事,点明了让她有事找临云逸。   这不就给了她大量同她未来CP相处的时间吗?正好省去了她费心机找机会,瞌睡送枕头呀!   鹿见溪求之不得,主动一一与他商讨细节。   临云逸越听心下越惊,连鹿见溪何时从他对面,挪腾坐到了他身侧也不曾发觉。   他与白季不同,因为自小被白季收留,在闲意山长大,现下又坐上了掌门的位置,真正将这当做自己的家。   若往后真有危难,闲意山一朝被人吞并,他也会是在白季之后,最后一个舍弃闲意山的人。   因着这份责任感,临云逸对此事的态度明显比白季要上心许多。   两人一直闭门,商议到了傍晚。   萧明空在书房外急得满头包,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女方还是臭名昭著的小师叔,人家还是有道侣的,这要是传出去,得要出乱子的呀……   他着急忙慌地,拦住端茶从旁边经过的,侍奉白季起居的弟子,询问道:“师尊今日传饭了吗?”   临云逸这样高阶的修行者本已辟谷,但大多数人都保留了早前的用餐习性,若非闭关。日常里会食用些谷内种植的灵谷灵草,一日一餐。   弟子比他更着急,端着盘子直跺脚:“没有哇!这房门关着一整天了,也没听见个响动……”   萧明空双手攥在一起,冲人翻白眼,“她若是想,还能叫你听见响动?”   再说,听见了 他们还能活吗?   弟子听出潜台词,双眼发直:“那我还送茶进去吗?明空师兄,其实我有点怕……”若真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以小师叔那个魔王的性子,他还能好吗?   萧明空看他犹豫了这么一天,没送一盏茶进去,晓得他应该是怂了,连师尊的“清白”也不顾了。   咬牙接过托盘:“罢了罢了,我去就是!”   弟子脸上回光返照般涌上欣喜,连连称谢,交了托盘,脚底抹油地溜了。   萧明空端着盘子站在临云逸的书房门口,提起勇气,正欲敲门。   门扉唰地一下,被人从里头拉开了。   萧明空对上那双清灵的眸,攥着托盘的手指猛然缩紧,   像是被吓到了,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垂下脑袋:“小、小师叔。”   鹿见溪嗯了声,尾调落得轻,似乎心情不错:“我今日要在这里用饭,记得添我一双筷子。”   他像是忘了来意,得了令,迟迟哦了一声,转头就要走。   鹿见溪叫住他,“嗳,茶水留下。”   萧明空又慌里慌张地回过头,从她身侧进门去,将托盘放在茶几中央。   他走得急,   广袖带起些许清风,吹起了旁近书案上的纸张,引得他下意识往旁看了一眼。   鹿见溪看似随意地上前一步,   恰巧拦住了他的视线,缓声问:“上次的伤好些了吗?”   是指上次他险些被暴走的临云逸一剑劈了,最终受了些小伤的事。   “啊?”萧明空心神牵回,飞快收敛住目光,“好、好全了。”又语不成句地补充,“师尊给了我丹药。谢小师叔关怀。”   鹿见溪似模似样地点点头:“那就好。”   萧明空脸颊泛红,低着脑袋退下去。   等屋门再次关上了,临云逸才开口:“不是说‘清液’的丹方,流传出去也无妨?”   鹿见溪笑道:“外头人怎么传都行,我只是不想丹方从咱们闲意山内部传出去。人心复杂,若非必要,何需考验测试?大家都不知道,就不会有人背叛咱们,才好。”   临云逸静了下,深深看她一眼:“说得是。”   ……   鹿见溪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   她不比临云逸节制,平日里一日至少两餐,时不时还会吃些零食瓜果。养成习惯了,一顿不吃,肚子就开始抗议。   想是来了客,晚餐的菜品丰盛,还见了荤腥。   鹿见溪食欲大增,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尝了一口,果然鲜甜香浓,半点不见鱼腥。   正要大快朵颐,腰间乾坤袋忽然震了震。   临云逸瞥眼过来,   见鹿见溪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石头,石头之上影影约约,显出一行字来。   这是她同温竹在鸿蒙城淘换到的稀奇法宝。   瞧着是一对平平无奇的普通石块,但若是再其中一块石头上写字,另一块石头上也会显出同样的字来,名作传讯石。   如今传讯石上荧光缓显,   写满了一句话:“我做了红烧排骨和粉蒸肉,姐姐几时回来~”   鹿见溪手 里的鱼汤突然就不香了。   可她这时候来临云逸这,一则是为了办正事,二则也是为了躲着温竹。   想着等两人中的“毒”都消散了,再见面会比较好,省得多出许多波折和烦恼来。   于是给人回:“我在师兄这同他商议要事,抽不出空,今晚就不回去吃饭了。”   小口心不在焉地喝掉整碗鱼汤,才收到温竹的回信。   “好吧QAQ”   鹿见溪脑补了一番他满脸失落,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吃饭的场景,   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明他还受着伤,还起身给她做饭。   许是觉着愧疚,想要补偿一二,偏她还给拒了……   屁股下的凳子像扎人,她左右挪腾,心里总不得劲。   临云逸瞧出她魂不守舍,“你若是挂心,明日再谈也是一样的。”   鹿见溪心里的天平被添上最后一根稻草。   搁下筷子起了身,“那师兄,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见!”   离开时的脚步,比来时匆忙了许多。   临云逸垂下眸。   他这儿空寂了太久,鹿见溪在时,小嘴叭叭说个没完,屋子里才有了丝人气。   她离开了,那点儿热气也便随之散了。   起初还多添了一碗饭,现下不知怎的,突然没了食欲。   站起身,“撤了吧。” 第26章 。。。。   鹿见溪紧赶慢赶, 可算在两刻钟内赶回了玉泉谷。   适时天已擦黑,夕阳被高山遮挡,平原上光线暗淡,唯独竹屋内燃着蒙蒙的烛光。   她寻着香味找去了,   经过窗格时脚步莫名顿了顿, 往内探看了一眼。   烛光浮动, 温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餐桌旁, 垂眸呆呆望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上照例布了两双碗筷, 却一口没动, 仿佛在安静地等着谁回来。   鹿见溪心口一痛:……我怕不是个人吧。   故意清了清嗓子, 闹出些动静来, 方推开门:“我回来啦。”   她演技生疏, 情绪拿捏得不够自然,不等人接话就自顾自地说起了台词, “事情结束得早,师兄又要旁的事要忙, 我就决定先回来了。你吃完饭了吗?”   温竹立时起身迎上来, 面上半点不显方才的失落,笑得惊喜:“回来啦!”   “我还没吃呢,正好可以同姐姐一起~”   他开心得毫无芥蒂,叫她更加惭愧了。   冲人笑笑,在他位置的对面坐下:“恩,吃饭吧。”   温竹的手艺是一绝,更遑论桌上三素两荤一汤,全是照着她的口味做的。   鹿见溪有意捧他的场,也是做补偿的心理, 特地添了两碗饭,埋头吃得专心致志。   温竹陪着吃了小半碗就停下了,   他还受着伤,不适合吃太多五谷杂粮。但也没走,就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汤。   看鹿见溪第三碗饭见底,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起身递过来时,冷不丁开口:“姐姐今日回来,为什么都不太看我?”   鹿见溪伸出接鸡汤的手一抖,险些当场翻车:“咳,我吃饭呢。”   温竹:“……”   他 沉默地起了身,径直坐到她身侧来了。   鹿见溪简直要消化不良,擦了擦嘴,终于抬眼瞧他:“怎么了?”   “我想你看看我。”温竹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眸光软软的,带着点儿委屈,“我还以为姐姐今日出门,是躲着我去了。”   “哈哈哈……”她嗓子发干,“想什么呢,没有的事。”   那违和的语调,她听着都觉着假。   但温竹没让她难堪,就像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乖乖点了点头。   又问:“那姐姐找掌门师伯是商量什么事?”   见话题被岔开,鹿见溪暗暗松了口气,将“清液”的提纯计划同他说了,“咱们两人力量有限,闲意山弟子众多,正是合适的助力。师兄答应尽快给我拨分出一批弟子来,特地筛选过,全是可信的。”   温竹替她夹菜,一面应和着她的话道:“姐姐在外头向来话少,不喜与人结交,唯独与掌门师伯聊得投机,也格外信任他。”状似无意,“是因着原身的关系吗?他们从前关系很好?”   鹿见溪摇头说不是,停下著来。   温竹偏头,追问:“那是?”   鹿见溪沉吟了会儿,觉着这事儿不必瞒他。   或早或晚,他都是要知道的,只是从前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迟迟开口,“其实……”   温竹的心跳骤然快起来,   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无形的恐慌。   冲口而出,试图阻拦:“姐姐若是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话到嘴边,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脸,“其实是我觉着临师兄为人不错,想之后同他结为道侣。他性子好,应当是个良配。”   鹿见溪心里惴惴地,臊得慌地瞥他一眼,“这事儿你先别往外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没得给人知道了尴尬。”   温竹像没听懂,怔怔地重复了一遍,“良配?”   鹿见溪恩了一声。   心想温竹这样的年纪,或许正是心怀浪漫的时候。情窦未开,又向往着纯洁美好的爱情。自然觉着既然要成婚,就得和自己喜欢的人,而非谈什么合适不合适。   听到她说良配一词,大概觉着荒谬吧。   如果是旁人说给她听,她也觉着荒谬。   奈何她被系统制约着,没法解释说这是锦囊给的提示,是上天的安排。   拼命挽尊道,“就是合眼缘。料想以后会合得来,就想同他多处处。今日议事,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她是相信缘分的人,也有些死脑筋,一旦认定临云逸合适,就会直奔着这条路一直走了,自然言语多加维护。   温竹没有应声。   鹿见溪见他神色不对,压低了嗓音,“你不会生我气吧?”   她这么说,就相当于坦言了之前说不回来吃饭是故意为之的,他完全有理由生气。   “没有。”他翘了下唇角。   鹿见溪见他面上带了笑,不疑有他。   起身收拾碗筷,“你还伤着,就先回房休息吧,碗筷我来洗。你没事就不 要起来走动了,明天我亲自下厨,你尽早将伤养好,比什么都好。”   说着,将碗筷收拾齐整了,端去厨屋的水池里。   修仙之人洗碗不见得真要动手,捏个去污的诀,再用清水冲刷两遍就好。   她捋起袖子,俯下身准备去取水,腰身蓦然给人抱住了。   温竹从身后靠上来,双手紧紧圈抱着她,低头埋首在她的脖颈间,呼吸温热,在她耳边轻轻唤:“姐姐。”   鹿见溪动作猛僵,“?”   “喜欢你。”近在咫尺,他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觉的低哑。   这是又魔怔了吗?   鹿见溪头皮发麻,无奈试图掰开他的手。   却被他环得更紧,喃喃发问,“姐姐同掌门师伯成婚之后,会不要我了吗?”   鹿见溪呆了一下。   “他会住到玉泉谷,还是你会搬去同他住呢?”温竹难过地蹭了下她的耳垂,语气里透着被遗弃的惊慌,“到那时,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和姐姐分开……”   他原来,是在担心会被分走姐姐的宠爱吗?   鹿见溪高高悬起的心,这一刻终于有了着落,四平八稳地落了地。   原是她思想糟污,会错了意。   温竹本还是个孩子,纵使是被药力影响而爱黏着她,倾吐心意,可那又怎么会是男女主之间的爱/欲?   只是单纯的依赖喜欢,想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罢?   “我怎么会不要你。”鹿见溪拍着他环在她腰身上的手,缓和着嗓音,好笑地安抚他,“且不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就说以后,等你有了道侣,难道就能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吗,傻不傻?”   她早设想好了各自成家的以后。   温竹垂着眸。   仿佛鱼雷入深水,里头炸开了花,表面仍是风平浪静。   也只剩这一具壳,伪装完好了。   温竹呼吸微微颤抖着,细声重复:“姐姐答应了的,不会不要我。”   鹿见溪丝毫不觉,连连点头:“恩恩,放心吧。”   ……   鹿见溪解除了心里的芥蒂,自然不再避着温竹。   相反,她开始格外着紧他恢复地异常慢的伤势,一方又要安抚“失宠”弟弟的脆弱心灵,抽不开身,便传了信给临云逸自己无法赴约。   没再出门走动,只留在家陪温竹待了几天。   三日之后,   临云逸亲自送来弟子第一批提炼好的药液。   鹿见溪一一验货,觉着品相皆不错。   同临云逸一起进炼药房,尝试用药材萃取液炼制了一炉“清液”,效用也分毫不差。   鹿见溪很满意,笑嘻嘻同他道,“‘清液’售卖一时,还劳烦师兄多操心。我这些年没在外头走动,没接触过什么人脉,期间周转,全仰仗师兄的手段。”   临云逸本就将这事当做自己的事来看待,闻言没同她耍嘴皮子寒暄,直问,“你道不想让‘清液’首先出现在叶州此等偏远之地,要运去中央大陆。可要跨洋,便要同境主申报行船,做好报备,这事你预备怎么办?可需同他直言?”   鹿见溪没想 到修仙界还有“海关”这么一说,给生生问住了,思忖一会儿:“那商会走货,全要在境主跟前过了数不成?”   “大体是要走一走的。”临云逸道,“也是一道程序。不过商会常在境主跟前走货,批次多了,卡得不严。甚至有些大型与中央大陆有往来的商会拥有自己的行船,可以打声招呼,直接免检。”   “哪些商会?”   “譬如枫亭商会,齐运商会。”   鹿见溪心想,瞧,报仇的机会来了。   “先不走商会。”鹿见溪深思之后道,“若是先给了他们,日后要换渠道或者提条件,反会容易与人结仇。”   “咱们小批次的药运出去,先走自家的门路,规规矩矩和境主申报就好,只说是清心静气的药液。寻常人没服用过西龄果,就算测试也测不出旁的效果来。等清液在中央大陆传开,咱们再慢慢接触商会,走大批次的货。他们主动找上门来,我们才好开价,也不得罪人。”   临云逸也是这样想的。   合作之时,想法不谋而合是种极令人愉悦的事情。   “那这事就先这么办吧。”临云逸看着鹿见溪的眸光更柔和了几分,“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有污染的西龄果,好来给净化天赋刷练度?我想你也不好同其他师兄妹开口,便替你要了些存货过来。”   拿出一个单独的乾坤囊来:“我只同他们说是我想要研究‘破境丹’,做以备不时之需用的。若用不上,还可还给他们。”   鹿见溪挑开乾坤囊一瞧,见着里头满满当当的白果,不禁乐道:“果然还是师兄有面子!”   她想问师尊讨,白季说他懒得费口舌一一同人胡扯,径直建议她干脆一点,夜里梦上面,去偷算了。   哪怕被逮到了,师兄姐们也不会拿她怎么办,反正她又不是真要拿去用,而是帮人净化。   鹿见溪当时就彻底死了这条找师尊的心,还没时间一个个去找师兄姐,临云逸就主动替她解决了难题。   这就是上天给她送来的知心人!   鹿见溪望着他,眼里要开出花来。   不愧是女主待遇,系统标注的顶级身份定位,天道待她如此之好,宛如亲闺女啊!   真是爱了爱了。   ……   鹿见溪和临云逸商议事情完毕,从药房内出来,本想留人吃个便饭。   又想他平日多吃素食,她那一桌子荤腥,恐怕叫他食难下咽,便没开口。想着下回他来,定然做上一桌全素的。   承了他的情,不回馈一二不是她的性格。   鹿见溪送他出谷,感激道,“师兄帮了我大忙,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找我就是。”   她随口一说,虽然诚心,但并未料到他当真会接话。   “那倒正好。我恰好也有事需要你帮忙。”看她因他的话而意外地瞪大了眼,眼底着了丝浅笑,“我方晋级,境界还不稳。想要炼制一枚固神丹,但还缺一枚五阶魔核的主药未能获得,得要走一趟 妖灵山脉深处。师尊不放心我一人前往,要我找个人相互照应。你若是不忙,能否陪我走一趟?”   不过跑腿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鹿见溪忙不迭应了。   目送他离开玉泉谷后,   喜滋滋返身往回走,内心很是自得。   奈斯,   不愧是我!   看来她从前牡丹,那是因为没寻见真命天子。   寻到了合适的人,她谈起恋爱来,进度那叫一个一日千里。   前两日还是话都说不上两句的挂名师兄妹,现下就能约好一起出门旅游了。   这孤男寡女,在野外相互依靠,嘿嘿嘿……   结为道侣,高效双修的好日子,指日可待啊!   ……   她想得冒泡,为这趟出门做了诸多准备,   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性拿下师兄算了,省得磨磨唧唧,夜长梦多。师兄身边还有不少觊觎着他的貌美弟子呢。   温竹见她收拾东西,上来帮忙搭把手:“姐姐这趟去妖灵山脉,是要待很久?”   鹿见溪说是,“少说得要个七八日吧。”   五阶魔兽阶品不算高,对她和临云逸而言危险性不大,但开了灵智,不那么好逮。   温竹垂着眼,替她折好带去夜里避寒的大氅,“不带我吗?”   鹿见溪眨巴眨巴眼,她此行想去和临云逸将关系定下来的,带着温竹实属不方便,“你、你还受着伤,不便出门的。”   “只是小伤。”他方沐浴出来,头发尚且润湿地披散着。曲着腿,背靠着她的床,坐在雪白的地榻上。   低头指尖轻轻一拨,便撩开了衣襟,展示给她看,“你瞧,外伤都愈合了。”   单薄一层交领衣襟被他勾撩开来,里头便是瓷白细腻的皮肤,   从锁骨,胸口,一直到腹部。   腹肌清晰漂亮而不夸张,腰身纤细,白得晃眼。   仅在下腹处残留了一道浅浅的粉,再过几日便能彻底消散了。   鹿见溪瞥了一眼,立时收回眸光。   不知温竹瞧着身量瘦弱,衣衫下头竟有这样的光景。 第27章 。。。。   “去妖灵山脉可不是玩, 一路都是危险,难免小磕小碰的。”鹿见溪语重心长,虽然有私心,说的也是实话, “你的体质不能受伤, 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听话。”   温竹良久才应了句好, 低头捏着随身带着的熊猫娃娃, 明显情绪低落。   鹿见溪自觉冷落了他,   走过去蹲在他身前, 笑着:“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回来带给你?”   他摇摇头, 但抬眸回给她一个柔软的微笑,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姐姐平安早些回来就好。”   人美心善的天使弟弟啊。   鹿见溪瞧着她, 心里熨帖极了:“嗯。”   慈爱地替他仔细拢好敞开的衣襟,“夜里凉, 把衣衫穿好, 别闹得生病了。”   温竹:“……”   鹿见溪没注意到他忽然的面若死灰,   低着脑袋,只和他的衣服做斗争,一心一意要给他系上扣绳。   温竹刚沐浴,临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聚着股子淡淡的清香,干净又好 闻。   手指的肌肤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似乎都能感知到他的胸膛有力的跳动和略高于她的体温。   鹿见溪晃了下神。   异世重逢之后,她很少有主动亲昵他的时候。不知何时起, 开始下意识地开始避讳起与他的肢体接触。   明明小的时候她隔三差五就要逗着他,让他亲自己一口。有时候高兴了还会冷不丁抱着他啃上两口,在他白嫩的脸上咬出一圈牙印,咬得他眼泪汪汪的,也从不去师父那告状。   给颗糖,温声哄两句,他又立马好了。还是像个小尾巴似的,软软笑着,跟着她,乖得要命。   其实适度的接触也无妨吧?   温竹本就生性天真,也爱黏着她。   她担心自己矫枉过正,刻意躲避,反而会与他生疏了。   好不容易替他重新穿整齐衣衫之后,伸手抚了抚他的发,   看着他黯然无光的眼睛,轻哄道:“别生气。若是想我了,就给我发消息,我会看到的。”   她的指尖拂过他发丝,轻柔的动作,似是爱怜。   温竹呼吸滞了一瞬。   她仅仅温柔的抚摸,就让他体会到莫大的愉悦,连灵魂都被安抚。   又仿佛饮鸩止渴,激起更大的渴望。   眼见她收回手欲要起身离开,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鹿见溪正蹲在他身前,起势本就不稳,骤然被拉住衣角,险些整个扑倒在他身上。   幸得双手及时伸开撑在床沿上,方才勉强支起了身子,茫然地俯视着他:“?”   温竹仰着头靠在床边,   发丝垂落,白净漂亮的面容就在与她咫尺的距离。点漆如墨的瞳直勾勾地望着她,暖柔的烛光落入眼底,又乖又柔。   鹿见溪心口猛地一跳,就要起身。   腰间却缠绕上了一双手,将她生生拉下来,按进怀里,抱紧了。   嗓音难过道,“我才不是生气。姐姐说是因为我体质的束缚,才不愿带我出门。可是我的体质永远无法改变,难道从此以后你都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鹿见溪转瞬明白了他的担忧,补救道:“去其他不危险的地方,还是能带你去的。”   温竹不听她的敷衍:“这个借口只能用一次,以后就不能用了。”   鹿见溪脸一红,   看来孩子心里门清得很。   连忙认错,“恩,以、以后不用了。”   他得了她的承诺,安静下来一会儿。   微微偏头,脸颊挨着她的,细声:“那姐姐是喜欢我些,还是掌门师伯?”   “……”   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这也不好相提并论吧?都不是同一种感情。”   温竹不强求,“那我再换一种问法。”   轻声:“如果我和临云逸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鹿见溪惊了下,忽然从他这句平静的陈述之中听出什么令人心悸的情绪来。   挣扎着支起脑袋,侧头看向他。   他还是天真单纯的模样,情绪低落而眸光柔软地注视着她,仿佛不懂她在看什么。   是她想多了吧?   鹿见溪试图 自圆:“你是想问你和临云逸同时掉水里,我会救谁?”   温竹眯眼笑了下,   笑得不谙世事:“对。”   鹿见溪差点给他吓死,这都什么魔鬼表述啊。   毫不犹豫:“当然是救你。”   “姐姐是觉着我比他弱小,才救我吗?”   “当然不是。”鹿见溪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严格来说,温竹这辈子可以修仙,落水也不会溺死,谈不上什么谁强谁弱。   但问题的本质是她更在乎谁,那这个答案毫无疑问。   鹿见溪斩钉截铁:“没有其他原因,我就是会救你。虽然这么说对师兄不公平,但人心若都能公正着不偏不倚,众生平等,那不成神仙菩萨了?我做不来……”   温竹哼笑出声,打断了她的嘀咕。   沉沉的眸底宛如拨云见日,刹那阳光明媚。   没忍住双手环紧,笑着埋首进她的怀里   鼻尖在她的脸颊边轻蹭了下,回应热烈:“我也最喜欢你。”   鹿见溪被他的呼吸闹得发痒,忍不住蜷缩起身子,跟着哈哈笑出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别闹,我痒~”   温竹没肯撒开她,反倒笑意盈盈,伸手去挠她腰间的痒痒。   鹿见溪被人戳中了软肋,刺激得险些跳起来,好哇好哇了两声,“不听劝是不是?一会你可别哭!”   温竹笑得脸颊红润,眸光潋滟,拉着她的衣袖,故意道:“明明是姐姐比较怕痒,想吓唬谁?”   鹿见溪就不信这个邪了,再不留手地扑将上去,   两人你来我往,在地毯上笑闹着扭成一团。   ……   昨夜鹿见溪从温竹房间里走的时候,他人还好好的。   今天早上晨起时,温竹就病下了,发了高烧,还有些咳嗽。   鹿见溪想不明白修仙之人怎么还会感冒,只能安慰自个,或许是他的体质以及重伤刚愈的关系,特地熬了姜汤给温竹,让他喝下。   他从小不喜欢生姜的味道,喝得愁眉苦脸,蔫吧成了一团,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等到临云逸来玉泉谷来接她出门,他又立马抖擞起了精神,说什么都要送她。   小脸煞白,低低咳嗽着:“姐姐出去玩得开心,我只是一点小病,不碍事的,不用牵挂我。”   鹿见溪:……QAQ小可怜。   她作痛了一夜的良心,终是千疮百孔。   回头看向临云逸:“师兄,要不咱们还是带上温竹一起吧?他生着病,一个人没人照顾。”   临云逸瞥见温竹因她这句心软而陡然亮起来的眼睛。   颇有种自己格外多余的感触。   “恩,你高兴就带上他吧。” 第28章 。。。。   “这里是妖灵山脉?老头, 你不会带错路了吧?”   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嘴上叼了根草,走到一行五人的队伍里,满脸不耐,“传闻妖灵山脉灵气充沛, 灵花仙草遍地都是, 怎么到了这, 连根毛都没见着, 灵气还稀薄成这样!”   老头背着药篓, 头也没回, “你们都是从叶州外头来 的吧?你说的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走久了山路, 老人呼吸有些带喘, 慨叹, “这两个月, 外头来‘寻宝’的仙者来了一拨又一拨,雁过拔毛似的挖空了山里的仙草。就连草根也被他们随意损毁带走了, 这片林子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如初啊……”   几位佩剑的修仙者面面相觑,未料自己得了消息匆匆赶过来, 已然是趟末班车。   老人见他们脸色不好, 好奇,“你们究竟想找什么东西?来的人都说要去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到了之后就是满林子的逛,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劲装青年性子急,得知自己来迟已然焦躁起来。想这老头不过一介凡人,闻言也顾不着遮掩了,立马道,“你在附近采药时,可曾见过什么怪树?模样普通, 结的果子外壳是灰色,果肉或是白色,或是绿色。”   老人摇摇头:“我年岁大了,不太往山林深处走,没见过你说的树。”   几位青年便围在一伙儿商量,打算放弃在外围浪费时间搜寻,直接冒风险去深处碰碰运气了。   ……   鹿见溪一行埋头往妖灵山脉深处赶,接连遇见了好几拨外地来诸如此类探宝的修者。   西龄果在中/央大陆传开这个她晓得,怎么妖灵山脉也火了一把,引来了这么多淘金客?莫不是有人放出假消息?   山林里头人一多,自然影响到魔兽。   从前地图上点绘出的几个五级魔兽的巢穴,现下都已成了空巢一座,不知是给人猎捕了,还是往更深处逃了。   这样的意外始料未及,鹿见溪和临云逸商讨着对策,心情皆有些沉重。   毕竟闲意山背靠着妖灵山脉,这样的变动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他们。   只有一人,情绪和他们格格不入。   温竹是来游玩的,纵然有些小感冒,但不影响他的快乐。   脑袋上顶着和鹿见溪成对的花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围着她打转。   鹿见溪暗下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收敛一些:“临云逸是闲意山的掌门,现下闲意山附近的领域内出了变故,你身为闲意山的一员,哪怕是装也要装作在担心的模样呀。”   温竹闻言,惭愧地同她笑了下,果然乖巧地收敛了,由衷赞道:“掌门师伯还真是辛苦呀。心里挂怀着门派一大帮子的人,都没空同姐姐说话了。”   鹿见溪心里一咂摸。   对啊,   找个掌门做夫君,大概是有这方面的不好。   他要记挂的事太多,分给她的时间就少了。   转念又一想,害了声,同他耳语,“他要挂心门内之事,我要挂心你。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挑剔谁,才正好呢。”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一个人,闲意山可有三千人。”他低低道,“掌门师伯性子虽然温和沉稳,但我希望姐姐日后能遇见一个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的人,如若不然,姐姐做什么要挑他做道侣?平白受委屈。”   鹿见溪能明白他的出发点是 全为着她好,若不是真贴心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得罪人的话的。   但也不好与他再论此事,点点头,“我心里有分寸。”   ……   一作探索淘金的真相,二为寻找高阶魔兽,三人最终往妖灵山脉深处行去。   叶州是一整块四面环洋的大陆,妖灵山脉居北上角,一直延伸到最北处的妖灵森林。   也不知是从哪辈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妖灵森林边缘有条摩梭河,修者不得擅自越过那条河。   过了河的地界,和妖灵山脉内圈的概念不一样,它是片彻底的无人区。   临云逸领着两人穿过整座山脉,一无所获,最终停在摩梭河前,   这片山林像经历了一场蝗虫过境的灾难,被人掏成了空壳,就连药草的收获也寥寥。   出师不利,他不愿拿师妹和师侄的安危开玩笑,眼见到了河边分界,就要往回撤了。   正要开口,鹿见溪一指对岸,压低了嗓音:“师兄,那里有人。”   当时临近黄昏,恰好起了些风,摇晃的树影中隐约可见一点橘色的火光。   想是有人捕了猎,掏干净了魔核舍不得丢弃兽肉,当场烤来吃了。烤肉香味飘散,味道极是明显。   “应该是高阶修士,否则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也可能是外地来的愣头青,不懂我们这的规矩。”   临云逸看她一眼,心想也许被她猜中了,就算是师尊那样的级别,也从不越河。年少他们出山历练的时候,被铃雪小师叔一再强调不许过界。   “可要提醒他们?”鹿见溪说着,没有动身渡河的意思。   临云逸道:“远远放个消息吧。”   鹿见溪笑起来,点点头。   所幸他们三观也是一致的:救人虽好,但绝不能危及到自己的安危。   温竹帮忙跑腿,去放了一只示警的烟花,打出信号让他们退回来。   然而烟花在空中炸响的那一刻,对面的火光倏尔散了。   烤肉的香气一直断断续续的传来,他们等了十来分钟,不见有人折返。   鹿见溪有些郁闷,没见过这样不识好人心的人。   他们不听预警也就算了,仿佛还更担心被他们发觉,直接匿了,面也不露。   临云逸适时开解她:“许是碰巧在那头寻到了宝贝,怕人知道会了抢,这才躲着人。”   鹿见溪:“那——”   温竹突然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树后面拉,转头往后看了几眼:“姐姐,又来人了。”   ……   三人在山林之中行走追寻魔兽的踪迹,皆是敛息的状态。   虽然放了示警的烟花,但温竹多留了个心眼,特地将烟花绑在浮木上,等它随水飘出视野范围之外才引燃。为的是给里头的人示意这条河内危险,且没有暴露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谁想示警没有赶走人,反而引来了一群,这事真怪得出奇。   新来的那群人个个怀里揣着法器,瞧着来历不凡。   为首者的那位紫衣青年背对着他们,修文甚至在临云逸之上, 气息浑厚,深不可测。   “公子,有人示警,是不是故意想要赶开咱们,想要领先咱们一步?”   口音非是叶州本土,好在腔调轻,语速慢,鹿见溪勉强可辨一二。   “这周围没见着人,我看他们应该已经过河了吧。”   “山林的采药人不是说不能过河?”   “你还真听一个凡人说的话?他们连只低阶魔兽都应付得够呛,自然哪哪儿都去不得。叶州偏远之地,能有什么地方值得忌惮?”   “世家之人手段向来多,八成是故意借助猎户口中的传闻,给我们唱空城计罢。”顿了顿,“你闻,河对岸像是还残余着烤肉的气息。”   “是啊,花公子,咱们都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了。临了却被一道河给挡了回去,岂不冤枉?”手下的人察觉到对岸有人痕,底气更足了,不住怂恿,“咱们这么多人,准备齐全,就算遇见事也能抵挡一二。”   鹿见溪正屏息偷听,听到那声称呼,眼皮莫名跳了下。   临云逸当即侧眸过来看她,黑白分明的眼里清晰地写着三个字:“要冷静。”   鹿见溪便明白了,歪着脑袋去看。   不等她换个视角,那紫衣的青年自个侧了身,露出一张格外精致的面容来。   只看侧面,与温竹果然七分相似!   鹿见溪惊呆了,轻轻拍了拍因为害怕而抱着她胳膊不撒手的温竹,示意“有瓜快吃”,小声:“他跟你好像。”   临云逸眸子一动,闪过疑惑。   不是说鹿见溪正是因为温竹这张酷似花如期的脸,才收留他的么?   怎么如今当着温竹的面,话却是反过来了?   渣、渣女行为?   临云逸内心变得极复杂起来。   ……   花如期一行人过河了。   鹿见溪哼都没哼一声,甚至正在和温竹低声商讨:“就只有眼睛不太一样,就眼神,就那种感觉……”   临云逸:“……”   他合理怀疑鹿见溪已经移情别恋,替身地位压过了正主。   他按了下眉头,这是好事。   鸣英阁的花如期身世显赫,可不是等闲好招惹的。   打断他们叽叽喳喳谈及的关于“遇见与自己容貌相似的人,会不会觉得恐怖”这个话题。   “有事还是回谷再说吧。此地不宜久留,太多人过了河,恐怕还会生变故。”   铃雪师叔曾经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讯息,临云逸私下推断,河对岸兴许是有个领地意识极强的强悍魔兽或者魔兽的种族。过去的人多了,肯定会惊扰到他们。   鹿见溪深以为然,拉着温竹要走。   “嘀——”   眼前弹出一个透明的弹窗来。   【注意:系统检测到中度污染区域】   下方是一张摩挲河河对岸3D地图,中间一块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鹿见溪双手扒拉那边区域开一看,内心没忍住卧槽了句:“八棵西龄树?”   这是什么神仙领域,灵气丰沛成这样,居然能同时养活八棵西龄树?   再细看一眼,更不淡定了。   西龄树附近结满了巨大的蜘蛛 巢穴,地面上小到拳头大的红色蜘蛛,大到半人高的黑色蜘蛛,密密麻麻聚集在了一处。   鹿见溪快吐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在这世界上最恶心蜘蛛这种东西,没有之一!   想抬手叉掉屏幕,可惜戳不动。   忽见屏幕上一只蜘蛛动弹了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蛛群开始动了,   分出一道红色的洪流,极快地朝一个地方爬去。   鹿见溪:“?!!”   这地图居然是实时的吗?还能动?   她刚想到什么,系统紧接着发布了一条任务:   【请宿主清除净化一个中度污染源。】   【任务达成奖励:窥天镜10%。】   “窥天镜是什么?”   从系统给她开了地图,让她看见河对岸的危险一事上就能看得出来,它很希望她能够留下来把任务做了。   系统果然开了尊口,好声好气地给她解释:“是一种法宝,可以让你窥视天道,掌握先机。”   “天道?这个范围未免太笼统了吧?还有哪个百分之十是什么东西?”   “人心,气运,过去,未来,只要你想要看的东西,都可以看到。百分之十是可用度,指你可以询问十次。”   鹿见溪心里头纳闷,既然是可以问十次的,为什么不直接标注可用十次,反而是用这种百分比的形式呢?   难不成这镜子还能充能不成?   她心里权衡着利弊,面上不露分毫,还是在和临云逸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往回赶。   系统有些着急上火:“这个任务性价比很高的,你还能多得八棵西龄树,不接吗?”   鹿见溪慢慢道:“那蜘蛛,我没见过,不知道它们能打不能打……”   滴——   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鹿见溪毫无防备,对上八只漆黑的眼睛和因为被贴脸放大而变得无比清晰的腿毛。   整个人麻到了头发丝,险些当场去世。   “……说话就说话,发什么图?!”   系统:……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它忍辱负重地将血骷髅蛛的图片给马赛克了,留下下方的物种介绍。   鹿见溪缓了好一会才低头去看那些文字:   “形成群体的血骷髅蛛,可杀尊神级。”她指着这段话,“我没看错?”   系统:“……若有蛛群,便有蛛王。蛛王开了灵智,说不得可以与你协商。”   最重要的,你还有温竹啊!   鹿见溪觉得它怕是疯了。   “没有同等的实力,哪来资本和人谈生意?怕是还没见到蛛王,人就没了。我还带着温竹,怎么可能会涉足那么危险的地方?”顿一顿,“只等过两日劳烦师尊出山,试一试。为了这么多西龄树,师尊想也是乐意的。”   系统有话不能说,险些憋屈地哭出声来:“……”   “只是这深山老林之中,怎会有西龄树出现?”鹿见溪不解,询问系统,“它不是在中央大陆被人发觉,进而传开的吗?”   系统眼见他们已经走出去几里路,来到一片开阔处,要掏出行舟回家了,心灰意冷:“……别问劳资,劳资什么都不 知道!”   鹿见溪:……   脸翻得真快。   “你急什么?不就晚个两日?”   “这片中度污染区污染程度已经很高了,没见妖灵山脉周围的灵气已经如此匮乏了吗?”系统没好气,“或许再过两日它就会变成成高级污染区。你如今的净化技能才两级,勉强还可以净化中级污染。若等它污染度变高,你短时间就会拿他没办法了。它无人控制,污染扩张变得更加迅速,并再次晋级,你一步落,步步落,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鹿见溪心知系统这话多少带了点夸张恐吓的水分,但情况却的确严峻,不然它也不至于急成那样。   说白了,就是要抢时间。   可从这里乘坐行舟往返一次闲意山,再怎么也需要三四日的光景。   她分神和系统对话,思索着种种可行的方案。   走在前头的临云逸突然停了下来。她没留神,险些撞上去,被温竹一把拉了过来。   “姐姐。”他紧紧拽住鹿见溪的手,似是受惊般,指了指前方。   鹿见溪转头,看见一行八人缓缓从密林之中走出来。   为首者紫衣墨发,正是本应该过了河的花如期。   “适才放烟火示警的人是你们?”   眸光幽幽一转,落在鹿见溪身上。 第29章 。。。。   面对面, 直接见到花如期所带来的震撼,比鹿见溪预期的还要大很多。   如果蒙上眼睛,再不让他开口,那分明就是温竹的模样。   惊叹明明两个不相干的人, 却能长得这么像。   又难怪他美名在外, 世人皆知。   临云逸无欲插手世家之间夺宝的纷争, 但全看在师妹和鸣英阁早前一点“交情”的份上开了口:“是我们。对岸是禁区, 渡河恐有危险, 建议你们不要过去。”   双方打了个照面,   鸣英阁的人很快察觉到温竹的存在, 眸底闪过微妙, 眼神交流不断。   瞧人与鹿见溪那亲近依赖的形容, 让人不想歪都难。   这算什么?   替身?   慰藉情思的替身若是给正主撞见了, 正主得怎么想?   众人心下啧啧。   花如期的眸光在温竹身上绕了一圈,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但他好歹是鸣英阁的少主,喜怒不显于形, 还是谦和的模样:“谢过临掌门仗义示警, 只是不知对岸究竟有何风险?”   他警惕心强,未见示警人前不肯轻易过河,便虚晃一招。假装离去后,等他们动身,露出痕迹,方立马跟上来。   无论他们示警出于何种缘由,这种躲在暗处的行为严明了他们自保之态。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实力尚不足以正面与人对上。   如今见是闲意山的人,倒可能是第三种:无意与人争纷了。   临云逸正要言明不知,   鹿见溪砸吧了下嘴,先一步道:“对面有血骷髅蛛群,且已经养育出了蛛王。”   温竹倏然抬眼,瞧了她一眼。   鹿见溪侧对着他没有察觉,只是想她既然知道此事,告诉花如期他们警 醒一二也无妨。   遇上血骷髅蜘蛛群,就算拿人命去填也没用,你人海能海过蛛群?   他们若能知难而退,便省得白白断送了性命。退一万步,修士的金丹是魔兽的补品,血骷髅蜘蛛若是被他们养肥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临着妖灵山脉的本地人。   此言一出,鸣英阁之人脸色剧变,交头接耳地传音商量起来。   临云逸略有些诧异,但极快想开,想是师尊或是铃雪师叔告知了她此事。   鹿见溪见他们嘀嘀咕咕私下里交流个没完,也没人出来应个声,便主动催促:   “若是花公子没其他事要问,我们就先撤了?”   “且慢。”开口的是花如期身边一壮汉,“鹿姑娘有所不知,摩挲河那头确有重宝。若你们愿意与我等同往,得到的宝贝可以分你们一成。”   这话听着厚脸皮,但给那人说起来,却像是恩施。   只因对面这人不是旁人,而是鹿涧溪。   鹿涧溪当年纠缠他们少主的事,鸣英阁上下无人不知。如今久别重逢,她既然愿意透露如此重要的消息相帮,就证明她对少主还是余情未了的,只是顾忌那个小替身,又没有台阶可下。   只要施舍一个借口给她,她必然愿意帮搭一手,更何况他们还愿意“慷慨”地分出一成的宝物来。   鹿见溪满脑子问号拨都拨不下来,   “你听不懂话?还是不认识血骷髅蜘蛛?”   温竹扑哧,轻轻笑出声。   那壮汉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要上前,被花如期拦住了。   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我鸣英阁有特殊的神识法诀,可用术法操控兽类。血骷髅蛛群虽然可怖,但其蛛王也不过相当于我们修士的神君初期,尚可一试。”   鹿·杠精·见溪:“可蜘蛛不是节肢动物吗,好像不属于兽类?”   “……只要具有灵识的妖兽都可以。”花如期哽了一下,尽量沉着道,“请姑娘与临掌门来,也不为涉险。只是我在施法控制蛛王的时候,不得挪动,无力自保。若只有我们这一些人,恐怕无法抵抗其他蛛群。你我两家的师尊曾经是至交,咱们也算是旧时。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我是相信将命交在你们手中的。之后也会给出相应的报答,还望你们可以出手相帮。”   鹿见溪一听这话便蹙了下眉:这浓浓的茶味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拒原身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吗?怎么还欲拒还迎的,需要的时候就茶里茶气地哄人给你卖命呢?   系统在她脑子里头叫唤:“你管他茶不茶,总归你也正需要一个人帮你解决蛛王,在你这,他也就是个工具人罢了。花如期分位很高的,定然可以拿下血骷髅蜘蛛,帮咱们完成任务。”再不济,还有温竹托底,怎么都出不了岔子。   鹿见溪犹豫了,眼下这是唯一能快速做任务的法子,值得一试。   且她手里有3D地图做指引,应该可以 最大限度地避开蜘蛛,接近蛛王,降低风险:“只是小山竹呆在这里太危险了……”   系统:“……你要是不放心,把他留下就好了。”反正他肯定也会跟上来的。   它这一双眼,看透了太多,可惜什么都不能往外说。   临云逸也有一定的顾虑。   他身为掌门,自然肩负着“外交”这一块的责任。   花如期搬出鸣英阁和师尊往日的旧情求援,说要以命相托。他若是拒绝,但凡花如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闲意山都讨不了好,甚至还会影响到上一辈的交情,担上一个见死不救的罪名。   花如期这一手道德绑架加亲情牌,打得人无退路可去。   临云逸和鹿见溪交换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眼神,最终应答下来陪他们一行人同往。   一行人要走,鹿见溪压了下温竹的手,“你要不就留在这?”   温竹面露不解:“?”   “血骷髅蛛群太危险了,数目众多且带毒性,我怕护不住你。你且在这里等我两日,我很快就回来。”   温竹急白了脸,“姐姐这话怎么说的,我一个人留在这片荒林就安全了吗?若是遇见其他杀人越货的寻宝客怎么办?还不如跟着你,至少在眼前可以看到。”   鹿见溪被他说得左右为难,想着当初心软带他出门属实不该,果然溺爱才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   她明明理智上清楚得很,可就是做不到。他眼神一软,她就扛不住。   “那你要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至少要在我视线范围之内。”鹿见溪低着嗓子,因为惭愧而硬起心肠,担忧地自言自语道,“如果这次又受伤了,下次就不能带你出门了。”   她随口一说,没察觉语境里对他威胁十足的“恐吓”。   温竹静了下,将这话深深记在心里,小声应好。   “我会乖的。” 第30章 。。。。   渡了河, “软胁迫”带来的那点不愉快似乎就散了。   两队人马紧紧贴在一起,就连之前被鹿见溪怼的壮汉也笑着同他们寒暄。   塑料的同队友谊可见一斑。   临云逸看着清冷,其实不难接触,至少比鹿见溪这个杠精好, 大多人都宁愿和他搭话。   唯独花如期, 自始至终, 有若有无地靠近在鹿见溪身边。   丛林里有血骷髅蛛群, 蜘蛛或大或小, 防不胜防。所幸蜘蛛狩猎范围小, 若是分散地广, 还是可以尽量避开的。   队伍不好随意扩散, 往往是各自用神识小心往前探出一点, 发现没异常, 整体队伍再往安全的方向前推进。   这样行进的效率很慢,胜在安全。   但花如期却留意到异常:鹿见溪几乎每次选择的方向都是安全的, 就算偶尔纰漏,也会很快地回撤。   一来二去, 队伍隐隐有为她领路的势头。   花如期暗自有了猜想, 不经意般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起话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鹿见溪明知他不过虚与委蛇,指着她办事罢了,但也没 下他的面子给他冷脸,便应了两声。   两人接上话,就像是关系破冰的信号。   花如期这样的人,这样姣好的一张皮相,若是想要可以讨好,寻常世人怕是没几个能够抵抗的了他的攻势。   言辞行止之中似有若无的温柔透着两分关切, 会轻易将小姑娘迷得魂不守舍。   也不刻意,只在她走过灌丛的时候,无声无息地为她提前以法力拨开挡路的枝桠,除去挂衣的荆棘。   鹿见溪:段位很高啊,难怪原身死心塌地。   ……   过了摩梭河,妖灵深林的植被由于几乎没受人影响,生长地格外茂密。   人在其中行走,也变得艰难,一日过去也行不了多少路。   夜里是妖兽的世界,这边离血骷髅蜘蛛的巢穴还远,难保不会有其他高阶妖兽。   到了这,一行人不敢托大夜行。夜里寻了个岩壁遮挡暂避,派两人守夜,其余人敛息休息。   温竹寻了个靠里的位置铺好被子,笑着招呼鹿见溪过去。   哪怕不必躺下,只是坐着调息,垫着软被也会舒服些。   花如期安排人去洒驱兽粉,正在一旁同下属说话。   温竹见他背过身,像才胆子大些,凑到鹿见溪跟前,跟她耳语,无不艳羡地道:“姐姐,那位花公子身上好香啊。”   “香?”一直走在丛林之中,被草木的气味遮掩着,鹿见溪其实没怎么注意去嗅过花如期是不是带香。   温竹笑着,“你们白日里离得近,姐姐身上也沾染了那香,你可以再闻闻~”   鹿见溪将信将疑,抬袖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子清香。   她糙得很,对这种气味向来不讲究,只知好闻,不知是什么香,“还真有。是挺好闻的。”   “姐姐喜欢吗?”   “……还行吧。”   温竹便垂下眼:“可惜我没学过调香,不然也能给姐姐配个这样好闻的香囊。”   鹿见溪撇撇唇,“你倒腾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我又不挑这个。”怕他这些小男孩子起了攀比心,特地凑近了,在他颊边嗅了嗅。   笑着哄,“而且你也香呀,香得清新又干净。还是这样好,自然不浮夸。”   他身上是清新的草木香,在丛林中行走沾染上的。两相对比,花如期的香便显得无端刻意起来。   温竹低着眸,脸颊泛红,轻轻嗯了句。   ……   他们凑在一起才说了小会儿悄悄话,那头花如期和他的属下便频频往这边望来。   眼神落在温竹身上,凉且鄙夷。   白日一路走来,温竹没说过一句话,全程谨慎规矩地待在她身边。尽量减少存在感,像是怕引起人的不快,看得鹿见溪心疼不已。   现下温竹悄悄靠着她的肩膀,在两人独处时,终于小声吐露:“姐姐,他们好像都很讨厌我。”   鹿见溪知道委屈了他,软声:“别理会他们。过了这两天,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温竹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唇角翘了翘。   “可是花如期公子对姐姐很照顾,瞧着像是对 你……”温竹犹犹豫豫,“他修为气度不凡,人也挺好的,就是他这么对你,不知道会不会叫掌门师伯想歪。姐姐不是还盼着与掌门师伯好吗?”   说起这个,鹿见溪就一脑门子包。   她这是什么坎坷的情路,刚想着追个合心意的道侣双修,就遇上原身留下的烂摊子。   偏偏人还黏得紧,让她连个同师兄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一想,鹿见溪反倒对搅事花如期迁怒起来,   先前那点看在他表面绅士份上的欣赏荡然无存。   气恼地抓了抓头皮,私下给温竹传音道:“他哪顾得上旁人?想是以为我还是原身,他只需要勾勾手指,我就会被迷得找不到北,好尽心给他卖命吧。”   “姐姐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温竹从她的态度里摸砸出坚决的抗拒来,一面开心,一面又隐隐忧虑,“是觉得他长得不好吗?”   鹿见溪心里头莫名微妙了瞬,侧目瞥他一眼。   温竹笑眼弯弯,天真又单纯。   若说她今个为何会同花如期偶尔搭上两句话,甚至觉得他若是没那么虚伪,没那么海,人还是不错的,凭借的全是与温竹相似的那张脸。   正所谓爱屋及乌?又或者实在长得太好。   她很难对那一张脸生起气来。   这些都是潜意识的,被温竹一提,才叫她警醒,觉着自己心态未免有些偏了。   可看温竹,他又是无心提及的。   略正了正靠着他的身子。   “这和样貌没什么干系。这里头你最好看,难不成我就要与你结道侣?”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说这个,莫名显得欲盖弥彰,思绪也乱了起来,胡乱补充道,“我是觉得师兄与我合适。”   她退一步,他就跟进一步。   仿佛追到了她不经意透出的一丝缝隙,缠抱上来。   深林的夜里露重,寒意料峭。   一群人不敢点篝火,又都坐着没动,体温一点一点被风吹走,留下刺骨的深寒。   唯有温竹不在意那些所谓修士的脸面,从脖子往下全裹着被子,   扑过来,在软和的云被底下环着她的腰身,谁也不知道。   被下的温度,暖得惊人。   他笑得开心,小声:“姐姐说师兄合适,又觉我最好看,这不是花心是什么?”   鹿见溪被他问得窒住了,“那怎么一样?”   她在他面前,好像只会辩驳这么一句了。   且愈渐无力。   温竹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神又软又亮:“姐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不该是觉得师兄最好看吗?”   鹿见溪因“情人”二字,心里吓得狠狠跳了跳。   但又被最后一句话拉了回来。   一面手心发汗,一面严肃地反驳说不是,“你最好看是客观事实。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你最好看,加什么滤镜都不好使。”   温竹:“……” 第31章 。。。。   第二日一早, 花如期的手下来报发现了血骷髅蜘蛛的踪迹,并拖来了两个半人高,被蛛丝裹成茧的东西 。   花如期授意开开看看,手下一刀扎下去, 茧里头露出一具蜷缩的干尸来。表情极为痛苦的扭曲着, 俨然是个人。   鹿见溪第一时间将温竹的眼睛捂住了。   他愣了下, 害怕得直往她怀里钻, 声气儿带着轻微的颤抖:“姐姐, 是不是死人了?”   鹿见溪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 说是, “也许就是我们上次放烟火示警的那群人。”   壮汉看两人这形容, 瞥向身边的同僚, 腻歪鄙夷地扯了下嘴。   同僚也无声回以一个白眼。   ……   实际看到了血骷髅蜘蛛的踪迹, 大家面面相觑,终是彻底信了鹿见溪所言。   重宝驱使下, 一行人还是决意继续往妖灵森林深处赶,只是行动变得更加小心。最起初看不惯鹿见溪的刺头也变得老老实实起来, 平日赶路时规矩跟在她身后。   却也同时愈发地排斥起温竹来。   昨夜过后, 他们完全认定了温竹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不过攀附鹿见溪的面首无疑。那缠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偏还生了张肖似他们公子的面容,真是丢尽了他们鸣英阁的脸面!   若是鹿见溪不在,壮汉等人从温竹身边经过都会“不小心”地撞他一下。   故意阴阳怪气:“啧啧,身子单薄成这样,别给你撞散咯。”   “撞散了倒也没事,他靠一张脸也能攀上女人,多好的福气。”   “就他这样的, 床/上使得上力气吗?”   温竹看他们一眼,眸底漆黑,但并不应声。   回到鹿见溪跟前后也不告状,只是眼眶发红。   鹿见溪多少瞧出了痕迹,可怎么问他都不开口,直摇着头说无碍。   鹿见溪心里积了个结,唯有将他看得更紧,寸步不离。   ……   又行了两日,一路见着十几具或人或兽被吸成干尸的尸骸,看衣服配饰,大多是叶州境外的人。   鹿见溪好奇,多问了嘴:“妖灵森林有重宝的事,外头的人是怎么知道的?纷纷前来探宝?”   花如期面沉如水,“是一个小商会传递的消息。”   “商会?”   “齐运商会。”   鹿见溪听到这个名字,迟迟地哦了一声。   心想齐运商会的人若是知道这里头有宝贝,八成就和血骷髅蜘蛛打过照面了,却不提点一二。究竟是黑心别有所图,还是放假消息歪打正着?   ……   有鹿见溪3D实时地图开路,他们这一趟走得顺风顺水。甚至渐次麻痹,想血骷髅蜘蛛或许不如传闻中厉害,不然怎么他们都深入老巢了,还没有被发现。   鹿见溪不做解释,将人领到一处高低,自个攀上一株古树,藏在层簇的枝叶里朝东南的方向探看。   不肖她开口,就有几个“懂事”的跟上来,同她一起查探,这一看便纷纷倒抽了口凉气。   那名壮汉脸涨得通红,压低了嗓音,喜难自抑地同花如期汇报:“公子,我看见了八棵西龄树!”   然而蜘蛛巢穴密集,蛛丝遍地。打远望去,西龄树 被裹在编制繁复的蛛网之中,绝无可能在不惊动蜘蛛的前提下,将树挪走。   注定有一场火拼。   花如期心中有了计较,转头对临云逸一拱手:“这样的距离刚刚合适,我便开始施法控制蛛王了,还请两位替我护法。”   临云逸神情淡漠,对刚发觉的八棵西龄树无动于衷,反而特地看了鹿见溪一眼。   鹿见溪明白他的意思:西龄树有潜藏的危害,获得的果子多,对花如期不见得是好事。   鹿见溪冲他微笑了下,只对花如期应好。   临云逸便也没开口。   同她一起将温竹和花如期一并护在中间:“开始吧。”   花如期结咒之前,掏出一块玉符捏在手心。   鹿见溪晓得那是破空符,召唤族中长辈用的,价格极为高昂,往往都是最后的保命之物。   现下拿出来却不捏碎,就是警醒旁人,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如此重利之下,无论是他们还是他自己的手下,都有可能反水。   鹿见溪心里反倒还松了口气:跟着富二混就是好。   万一花如期没控制住蛛王玩崩了,至少还可以请长辈来救场,总不能死人的。   ……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之后,花如期结印咒成,远处的蛛群骤然开始暴动。   像是陡然从巢穴之中涌出的喷泉,密密麻麻的蛛群洪流一般四面八方地散开。   临云逸:“想是蛛王受到攻击,却暂时不知咱们的位置,将所有蜘蛛都散了出来……”   鹿见溪看到那么多蜘蛛,整个人都不好了,头皮发麻,没有搭腔。   那壮汉有些慌张,“咱们在周边撒了驱赶蜘蛛的药粉,但是这么多蜘蛛,估计排不上用场。”   鹿见溪选这处高地是有理由的:“左右我们是拖时间,能挡一会儿是一会。你们立去周边砍出一条里外两条防火带来,中间留出的树木一并点燃。”   蜘蛛怕火,这圈火圈,能挡住不少。   花如期七名手下看了花如期一眼,见他颔首,方四下去了。   鹿见溪又同临云逸一齐撑起道结界,盘膝坐在里头,嗓音放柔:“一会儿恐有些烟熏人,注意掩住口鼻。”   花如期结印时仍分出了一缕心神警戒,   以为她是同自己说话,心想自己双手结印不得移动,怎么捂住口鼻?   就听到他身侧传来个低软的声音:“好。”   花如期睁开眼,   便见鹿见溪从乾坤袋里取出干净的布条来,用水沾湿,方递给温竹。   温竹摇了摇头,小声:“姐姐先给掌门师伯吧。”长者为先。   临云逸说没事。   鹿见溪好笑道,“对啊。我们一会儿还要去杀蜘蛛的,哪里空得出手捂鼻子?”   温竹这才接过来,又问:“那花公子呢?我可以帮他。”   鹿见溪心想她家小山竹就是人美心善,谁都照顾。偏花如期那群都是些没心肝的,一路上都给温竹冷脸看,这么欺负他。   她如何舍得再让温竹上赶着去帮忙?直接拒绝:“他修为高着呢,没事。你 顾好自己,一会儿千万别出结界,知道吗?”   他一个神君,还能怕点烟熏?不至于。   温竹说好,小心翼翼地瞥花如期一眼,   看见他眼底隐约的,被人怠慢的不悦,像是被吓到一般,唰地收回了目光。   他低着脑袋没吱声,鹿见溪却瞧见了,积攒了一路的怨气终于随同强烈的担忧一起爆发。   冲上前,护犊子地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皱眉同花如期道,“还请花公子海涵。我家温竹修为不高,我本是不想带他来这危险之地,淌这趟浑水的。全靠着长辈之间的情谊,不忍眼睁睁见你鸣英阁人手尽损,才跟上来。”   “我不奢望你对他照顾一二,至少别总抗拒排斥。与你容貌相似又不是他故意为之的,除这项莫须有的罪名之外,他哪出对你们做得失礼了?公子何必看不起人?”   花如期眼皮抽了下:“我没……”   温竹垂着眸,拉住她的手,试图劝阻般小声,“姐姐别生气,我没事的。”   鹿见溪被他拉住,深吸了几口气,想着如今局势紧急,确实不适合说这些。   “如今大敌当前,我不该叫你分心。”鹿见溪气昏了头,“但我温竹若是出了一丁点的岔子,且和你们的人有关的话,咱们且看。”   花如期慢慢沉了脸色。   什么意思,这个区区替身的命,竟然比他还要重要了是吗? 第32章 。。。。   火烧起来, 卷起浓烟滚滚。   花如期的手下撤回来,说大批蜘蛛果然被挡在了火外。   血骷髅蛛最低级的小蜘蛛等级不高,但有剧毒,且数量极多, 防不胜防。如果给咬上一口, 很快人体就会开始麻痹, 大多的修者就是这么着了他们的道的。   如今密集的小蜘蛛过不来, 只需要专心对付高阶的大蜘蛛即可。   “正好有不少五阶蜘蛛, 师兄的妖核可算有着落了。”鹿见溪笑眯眯道, “待会儿我给师兄剥两个。”   局势严峻, 她还有心思想这些。   临云逸颇为无奈, “安全了再说。”   鹿见溪不以为然, 还要开口, 背后结界里的人忽然低低咳嗽起来。   她的心神迅速被拉回去:“呛人吗?”   温竹软声说没事,嘱咐道, “姐姐注意安全。”   鹿见溪忙应好。   临云逸:“……”   他怎么有种微妙的感觉?   ……   蛛群发现了目标,集中地朝这边涌来, 前赴后继, 不怕死地投入火圈。   浑身浴火的巨大蜘蛛朝跟前奔来,看得鹿见溪汗毛直树。死活不想碰到他们,隔得老远就开始挥剑,用剑气掀翻冲上来的蜘蛛。   花如期手下的壮汉出声委婉劝阻:“鹿姑娘此举虽然安全,但法力恐会透支,届时……”   鹿见溪不理会他,掏出一颗西龄白果,当着他的面啃了。   壮汉一哽:“……”   他们几人暗下眼神一碰,很快起了歪心思。   他们同鹿见溪一般, 开始肆意消耗起法力来。一人占据一方,输出的火力猛且急,压得蜘 蛛冲不上来。尸体引起更大的山火,四下里弥漫着烧烤蜘蛛的肉香。   在鹿见溪开始啃绿果的时候,一名个子较小的黑瘦男人做出乏力的模样,脸色苍白地软倒在地。   慌忙惊呼:“我法力不足了。”语气里不掩做作。   鹿见溪只当没听见。   他们又坚守了差不多一刻种,至多再有三两分钟,花如期那边就能好了。就算摒弃外圈不要,所有人退居最后的结界内部,也是能撑下来的,完全不必理会那群人作妖。   她充耳不闻,但搞事的人不肯放弃。   那名壮汉也朝后退了两步,浑身颤抖着,故意转头,向着鹿见溪道:“我也法力透支了。而今火烧眉毛,大敌当前,还请鹿姑娘慷慨解囊!”   临云逸不悦地抿了下唇。   鹿见溪甩出一道剑气,茫然似的回过头来:“?你说我?”   壮汉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是,“只有西龄果能够瞬间恢复修士的气血,还往鹿姑娘能够顾全大局!”   鹿见溪内心暗笑了下,他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寻常的守卫难以接触到西龄果,看花如期堂堂少主都会愿意为了八株西龄树而冒生命危险,就可以知道西龄果在外头是个怎样的珍稀程度。   他们不过普通人,为此不要脸面些,又能如何?   他们是瞧着先前临云逸受了软胁迫,答应下来与他们一起渡河,就以为闲意山的人都是重情面,顾大局的大善人性子,打算再次用此“软肋”来胁迫鹿见溪。   鹿见溪哦了声,“那倒是奇怪了。”   “你们正经主子就在这坐着呢。你们不去找他,却来找我,莫不是想要投奔到我闲意山门下?”轻轻一笑,“不然你们哪来的脸?”   壮汉的脸瞬间涨红,但面子既然都豁出去了,便咬定了不肯松口,“我们少主身上都没有几颗西龄果,哪比得上你们闲意山。世人皆知,你们闲意山藏了五棵西龄树,鹿姑娘如此藏私,不肯施以援手,是想罔顾双方长辈从前的旧情吗?”   鹿见溪还未开口,临云逸便收了剑。   此举突兀,   纵然那几位壮汉嘴上演着法力透支,手上砍杀的动作却未停过。   “小师妹。”临云逸唤住了她,清淡道,“我们只答应了给花如期公子护法,本不需要出来卖命,徒增消耗。你又惧怕蜘蛛,咱们还是回结界罢。”   鹿见溪稍呆,   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回身收剑:“嗳!师兄说得是!”   ……   他们径直回了结界,花如期七个手下惊成了呆鹅。   回过神来之后,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其他,直呼救命。   他们方才虽有演戏的成分,但法力消耗确实极快,如今剩下不过十之二三。又去了两员大将在前头顶着,这还能撑几时?   壮汉咬着牙:“你们闲意山好狠的心,竟然要堂堂看着我们鸣英阁受难,见死不救?”   “倒也不必给叩这么一顶大帽子。就算你们鸣英阁的师祖再 护犊子,也不会为了你们几个护卫,就和我闲意山翻脸吧?”她凉凉道,“更何况,我们还救了你们的少主。自己值几个斤两,自己心里没数?”   他们暗地里欺负温竹的事,她心里门清着呢,就是看在大家处在一条船上,不好随意发难。   如今他们非要自己作死,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好几人哑了火,脸上透出惊惧与绝望来。   壮汉叫骂起来,被花如期一声冷硬的“闭嘴”喝止了。   壮汉等人见花如期闭着眼,头冒虚汗,浑身打颤,俨然是被气得不轻。   顾忌着他们唯一的生机还捏在他的手上,施法到了最后的关键,不敢开罪他。   绷着脸,偃旗息鼓地闭了嘴。   ……   少了临云逸和鹿见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七人先后中了招。伤虽不算极重,但中毒程度轻重不一。   那壮汉被刺穿了大腿,半边身子都僵着不能动了。眼见就要丧命蛛螯之下,疯狂进攻的蛛群忽然全停下来了。   花如期睁开眼,眸底一闪而过妖异金色的光芒,转瞬恢复平静。   轻轻舒了口气:“控制住了。”   临云逸不动声色,稍稍往鹿见溪身前挡了挡。   鹿见溪会意,默默将温竹拉到了自己身边:花如期如今控制住了蛛王,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若是他翻脸……   ……   蛛潮退去,徒留下满地尸骸和嚎叫着的鸣英阁弟子。   地面被浓烟熏黑,蛛毒残留在体内引起剧痛,他们满地打滚,狼狈至极。   一只腹部印着着张血色人面的金纹蜘蛛倏然从天而降,它体型巨大,足有两人高的大小,显然是这群血骷髅蛛中的蛛王。   它跳到了结界旁边,花如期的身后。   花如期一笑,未去看自己的手下一眼,谦和对临云逸拱手道:“多谢两位的护法,我们谈一谈那八株西龄树的分配吧。”   蛛王伏地身子,张开了螯肢。   四对眼睛森然地盯着他们,是无声的压迫。 第33章 。。。。   花如期没对他们动手, 就算不上“过河拆桥”。往后即便是闹到上一辈那里去,也只是闲意山自家能力不够,给人欺负了去。   谁拳头大谁分的好处多,这一点是修仙界永恒的宗旨。   鹿见溪对这样的局面早有了心理准备, 不禁心下冷笑。   如果大家这一趟合作顺利, 和和美美, 她也愿意闲意山有鸣英阁这样一个大势力做友邦。帮他们净化西龄树, 解决后顾之忧。   眼下撕破了脸, 就各奔前程吧。   树拿得越多, 崩毁起来就越快, 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临云逸也是这样的想头, 面上冷淡, 干脆松了口:“花公子准备如何?”   花如期“慷慨”道, “八株西龄树上目前有的果子全给你们,我们只要树, 如何?”   有血骷髅蜘蛛蛛王盘旋此地,西龄树上还能剩几颗果子?   鹿见溪看得一清二楚, 又问:“那已经被蛛王采摘下来的呢?”   花如期犹豫片刻, 见两人神 情皆漠然,顾及着长辈交情,确实不好做得太出。   蛛王不过妖兽,哪有存储西龄果的念头?这么多蜘蛛怕都不够分的。退一万步,就算有储存,顶多就是白果和少量绿果。他只需要将西龄树带回鸣英阁,一个月后所得就能比他们多得多,且生生不息。   便应:“也给你们。”   鹿见溪拉着温竹,叫上临云逸转身就走, “那师兄,我们去收果子吧。”   ……   西龄果树前全是蛛网,黏得紧粘头发不说,韧度极强,一般人拉扯都拉扯不断。   鹿见溪让温竹留在外头,省得被困,自己和临云逸入内收果子。趁着花如期没跟上来,悄悄先去收罗蛛王深藏的储存果。   虽然这是他亲口答应了的,但人都背义过一次,难保不会见果子数量巨大,而背义第二次。   花如期不知,蛛王本是误服西龄果突破,晓得其中的好处,害怕蛛群之中会再有蜘蛛突破,危害到它的地位,自然不会将西龄果全散播出去。而是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少部分用以奖励,其余自己服用。   西龄树产量大,久而久之,就攒了一大笔存货。   白果三千五百余枚,绿果七百余枚。   临云逸看到隐蔽的蜘蛛巢穴内,被层层蛛丝裹住的存货,整个人惊呆了。   鹿见溪同他比了个嘘,两人默契地埋头疯狂装果子。   ……   未有人觉察,在鹿见溪两人深入一个不起眼的蜘蛛巢穴时,受控的蛛王前肢突然抬起,身体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   花如期一一分发给手下们伤药,受到好一通的控诉,撺掇花如期一不做二不休,灭了两人的了。   “现存果子再少,那也是咱们得的消息,咱们控制的蛛王。他们轻轻松松撑了个结界就能分到那么多果子,哪有这么好的生意!”壮汉脸部浮肿,吐词都有些不清了,“咱们控制了蛛王,杀了他们易如反掌,深山老林中无人知晓,您何必担心?退一万步,也可以说是蛛王暴走……”   那些果子省下来,赏给他们多好?   花如期心下漠然一片。   他果是识人不清,才会带这么一群蠢货废柴出门,若不是看在需要回程路上需人护送,他都不想浪费那一批丹药救他们。   他有召唤长辈的破空符,临云逸堂堂一掌门,岂能没有?   人是淡泊的君子,心存善意方没有同他们撕破脸面罢了,真当他是好欺负的?   白季可就在叶州,他们还想全须全尾地从这里离开吗?   谈判成眼下这样,得到八颗西龄树,已是天大的收获了。   淡声:“你们若再有半分此等歪念,企图破坏两门友谊……”   蛛王朝人群逼近了一步,腹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壮汉等人咽了口口水后退,“我们不敢了,不敢了……”   ……   花如期救完人,来到西龄果树前的时候,鹿见溪已经收拾好了储存果,正在费力收集挂满蛛丝的树上的果子。   “可需要我们帮忙 ?”他绅士地发问。   鹿见溪回给他一个“给爷爬”的眼神,反倒叫他笑出声来。   得了这么大的收获,他的心情也是难得的愉悦,看到鹿见溪昭然气恼的脾气,不觉见怪反而顺眼:“左右我们带走树木的时候也需要清理蛛丝。为了避嫌,他们不会去触碰树冠,只在底下帮忙,姑娘不必抵触。”   鹿见溪随他,剩余的果子不过零头,她都懒得和人费神了,眼下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可怜那几个手下刚解了蛛毒,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被指使出来干苦力。   花如期背着手,一派矜贵公子的作风站在外头,就看着。   鹿见溪撇撇嘴,动嘴不动手的人,说得就是他了吧。   ……   花如期就站在温竹身边,蛛王安静匍匐在他的身后,   一路行来,这还是两是唯一一次单独共处。   花如期在他手上吃过一次瘪,作为“受害者”,略略回想便明白过来他耍了哪些手段。   讥笑道,“你倒是有些手段。鹿见溪吃软不吃硬,在她面前扮柔弱再适合不过了。”   温竹眨巴眨巴眼,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但你也不必拿我当假想敌。”花如期低声,“我虽看不上你靠姿色取悦他人,同也不屑于与你这样的人争食儿。猫儿狗儿各有各的活法,你拿得住她,是你的本事。”   温竹眸光淡下去,依旧没吱声。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花如期唇角带了一丝松快的笑,“我父命我来叶州,先是为了寻宝获得西龄果树。若是消息为假,寻不着西龄树,便顺道去和鹿见溪求亲。闲意山五年前拥有五株西龄树,现下便已坐拥十株,足够成为联姻的理由。而今好了,我寻着了西龄树,犯不着同她虚与委蛇,你也能填了这个空子,咱们就算双赢。”   温竹一双漆黑的眸,黑白分明,看得人莫名慎得慌。   “怎么说,若是有利益需求,你往后还是会来求娶她?”   花如期负手而笑,因他言语中的一丝软弱的担忧而感到愉悦。   是啊,温竹不过是他一个小替身,怎会不担心正主所带来的威胁呢?若他肯屈尊,还有他这个替身什么事儿?   傲然道:“闲意山除了西龄果,还有什么可值得人看重的?不过白季国师心善,救起抚养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上不了台面。”   嗤地一声。   身边的少年却是笑了。   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盛了一泓清泉,透彻而清润,笑起来柔柔的,能直直望入人的心里。   宛如一道春风,撼动心底的坚冰。   便是相似的脸,也做不来同一样的表情。   花如期看得晃了一下神,没留意他慢慢抬起了手。   那修长的指像是精雕细琢的美玉,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像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啵——   花如期的脑中像有一根弦突然断裂了,神思一阵恍惚。   其背后安分的蛛王浑身一震,猛然抬起了身体。   蛛王的速度极快,   它知道自己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摆脱控制的机会,只要能一击除掉眼前之人……   巨大的螯肢张开,凶狠地朝背对着他的花如期扑去。   花如期到底是神君的修为,纵然极意外之下中了温竹的招,有了片刻失神,但仅仅一息空白后便反应过来了。   没有回头亦体会到背后传来的森然杀意,冷汗唰地一下下来。   想也没想地一把揪住眼前温竹的衣襟,作势将他甩出去抵挡一二。   咬牙切齿,“这是你自找的!”   温竹冲他笑。   他原是愿意给他做人肉盾牌的。受了伤,见了血,姐姐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还会更加厌恶花如期,他就能彻底出局了。   可姐姐说了,不许他受伤。   他承担不起她伤心的后果。   ……   花如期想要施力,却被他反握住了手腕。   本该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温竹捏得他手腕生疼,仿佛骨头都要被生生捏碎了去。   “你怎么能不喜欢她呢?”两人极近的距离中,温竹在他耳边轻轻道。   嗓音温和,和他手上凶残的动作一点儿也不一样,“你甚至都不爱她,凭什么来和我抢呢?”   “姐姐是我的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   一只巨大而尖利的螯肢刺入了花如期的胸腔,贯穿,停在了温竹胸前的仅仅半寸的距离。   花如期瞪大了眼,仿佛无法喘息般屏息僵立,呆呆盯着眼前惊慌失措、倒地呼唤着救命的人。   仿佛透过哪一张无害而天真的皮相,看到了蛰伏的魔鬼。 第34章 。。。。   事情发生得太快, 鹿见溪是听见温竹的惊呼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临云逸已经先她一步地过去,第一时间护住了温竹,将他推出危险范围。随后提剑,朝失控的蛛王砍去。   蛛王察觉到威胁, 登时嘶吼着发起狂来。蛛网喷洒, 盖了脸色煞白、试图冲上来的鸣英阁弟子满头满脸, 粘性极强地将其束缚原地。   花如期被卡在它的螯肢上, 眼见手下无能, 没法再做指望, 强忍着一口血, 捏碎破空符。   复见临云逸终于破开了蛛网, 一手死死按住贯穿他胸口的螯肢, 双目发红。“动手!”   这一刻, 他无比庆幸合作的人是临云逸。   但凡他有一点私念,救援稍作迟缓, 就算鸣英阁阁主以破空符急急赶来,也抢不下来他的性命。   花如期被蛛王刺去了半条命, 也同时成为蛛王的锁链。蛛王被困, 不得动弹躲避。   鹿见溪和临云逸合力,不出两个回合就将它斩于剑下,蛛潮甚至没来得及合围。   失去了蛛群的蛛王,也不过一个普通的七阶魔兽罢了。   咔嚓一声。   临云逸斩断了蛛王刺入花如期体内的螯肢,花如期终于跪倒在地,低头呕出大量鲜血。   温竹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呆坐在地上出神。   鹿见溪亦是魂魄刚刚归体,着急忙慌过去将他扶起来:“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温竹摇了摇头, 怯弱地看向花如期。   鹿见溪回眸, 便见花如期满身满脸的血,跪倒在地,抬眸正森然地盯着温竹:“你,你好得很……”   ……   鹿见溪早前听到温竹惊呼求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花如期中招,而一手拖拽着温竹,想要将他丢出去抵挡的画面。   只不过蛛王先刺中了他,他迟了一步,温竹才堪堪保住性命。   临云逸想也是看到了这,才会第一时间先去救下了温竹。   救花如期则是不得已,若失去了偷袭的机会,让蛛王肆虐,他们全要栽在这。况且,他们也没想害人。   可是花如期,他怎么敢!   出了这样的事之后,他们闲意山还没先发难,他竟还敢倒打一耙,反过来指责温竹!   鹿见溪气得眼红,想要上前理论。   温竹将她拉了拉,眸光示意地望去,便见花如期身边的空间一阵扭曲之后,缓缓显现出一道人影来。   花镜尊神。   ……   场面有一刻的寂静,那是上位者自带的威压,迫得人无法开口。   花镜不似白季,会收敛起气息,闲散得宛如一个普通人。她的妆容衣着,乃至神情之中都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睥睨与漠然,与人划分出距离感来,气场强大。   尤其当她瞥见花如期被伤成如此境地之时,脸色急变,戾气更加骇人。   花如期伤之重,若再偏离一寸便会立马毙命。眼□□内还有剧毒的蛛肢,再迟两分毒气攻心,同样神仙难救!   花镜当即顾不上其他,一手按住跪倒的花如期的肩膀,给他喂下吊命解毒的丹药的同时迅速抽出他体内的螯肢。   磋骨的疼痛再经历一回,花如期整个人身体剧烈颤抖几下,一口气没缓上来,顿时倒地昏死过去。   花镜是花如期的亲娘,见儿如此痛苦,后牙咬紧,心里已生出了杀意。   迅速用法力封住他血淋淋的伤口。拂袖成风,刀子似地刮在那一堆被深裹在蛛网之下的鸣英阁弟子身上。   虽将他们解脱出来,却也毫不顾忌,血肉横飞,险些废了他们半条命。   “废物,派你们出来护着少主,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说,刚才发生了什么?!”   ……   临云逸见花镜这个护犊子,盛气凌人的阵势,便意识到了不妥。   鸣英阁弟子身上添了无数风刃割裂的割伤,疼痛不已,却不敢哭喊。   他们哪里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却更不敢但这个责任,便想方设法地将锅甩出去道,“少、少主方才明明已经控制了血骷髅蛛王,我们已经开始采集西龄果树了,偏……”   那壮汉一指温竹,“偏那个少年同少主站在一起,想是他做了什么,惊扰了蛛王,才会导致蛛王突然暴起伤人,害了少主。我们离得远,回防不及……若不是临云逸掌门出手救援,少主恐怕……”   花镜眸光略一调动,先是看了眼旁近摘种的八棵西龄树。眼神闪了闪,里头暴虐的戾气无声息地消散了两分。   再调转 眸看向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临云逸,认出他身份后,面容已经称得上是缓和了。   “临云逸,你是闲意山的?“   临云逸拱手,对她行长辈礼,称是。   花镜便又看向温竹和挡着他的鹿见溪,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眸光在温竹脸上转了一圈,变得莫测起来。   一个金仙?   片刻沉寂,气氛犹若坠入了冰点。   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树端垂落,   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地飘散下来。   它轻盈的,仅是毫无力道地在那壮汉脖子前头飘过,粘稠温热的鲜血登时溅了他身边人一脸。   那黑瘦的弟子一低头,便见壮汉的头颅滚落在他的脚下,眼睛还茫然地睁开着……   ……   “这贱奴为了甩干净自己护主不利的罪责,竟然说出挑拨两派关系的混账之言,合该他葬身此地,喂蜘蛛。”花镜拍了拍手,面容不再是来时那一派孤高清冷的模样,反倒显出两分平易近人来,“还得多谢临掌门仗义救援,才得保全我儿性命。改日等他伤愈,我们必当亲自登门道谢。“   这一个大转折,看得鹿见溪懵逼。   原以为花镜是个桀骜的存在,没想也是明事理的,且对他们闲意山确留了几分情面,看着颇为照顾。   临云逸称是。   花镜又道,“看样子临掌门原本就是与我鸣英阁合作来寻宝的,眼下此处有八棵西龄树,你我双方各得一半吧。”   弟子惊呆了,顾不得会顶撞上意,忙道:“主上,原本说好八棵都归我们!“   “闭嘴。难道我儿的命还不值四株西龄果树?!血骷髅蛛王服用了大量的西龄果产生了异变,控制中途自行挣扎开束缚也不是没可能。“她朝鹿见溪一笑,”姑娘觉得如何?“   鹿见溪听到那个异变就明白地七七八八了,这里头绝对有鬼。   同临云逸传音,“怎么回事?“   临云逸道:“花镜尊神往日行事最是蛮横,我恐她一怒之下会伤及你和温竹,便传音给了师尊。师尊赶来不及,想是同她说了什么……“   鹿见溪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谱。   花镜身处高位,又和白季交好,也许早就听说过西龄果污染一事。   师尊只她是个重族群利益之人,只得告诉她污染可净化,来试图阻止她发飙。   花镜对他们示好,图的是往后的合作。 第35章 。。。。   花镜要“送”东西, 便由不得人拒绝。   玉手一挥,将四株西龄树收纳入一个新的乾坤袋中,一并给了临云逸。她儿子如今生死未卜,没心情和人寒暄, 分割完西龄树, 带着鸣英阁的人就走了。   行事风风火火, 看得旁人无话可说。   鹿见溪揉了揉脸, 心想也罢。   师尊是个有数的人, 就算告知, 也只会说她拥有净化的天赋技能, 且使用次数有限。僧多粥少, 鸣英阁加上原本拥有的一株, 现下已有五株西龄树。为了先解决自个的问题, 她也不会将她天赋的事泄露出去 。   往后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八棵西龄树皆被移走,妖灵森林的污染度急速下降。但没完全消失, 系统显示变成了低级污染区,任务也不算达成。   鹿见溪:“难不成还要我留在这, 天天净化?”   系统怕她会发飙, 赶忙安抚道:“少了污染源,森林有自然恢复的能力,就算你不去理会,很快也能变好起来。”   鹿见溪:“……”   反正也不着急用那个什么窥天镜,等等就等等吧。   ……   血骷髅蜘蛛失去了蛛王,四下溃逃。偶尔有几个凶性的,也因无人指挥而反抗无力。   鸣英阁一行人走得急,只带走了蛛王的妖核,其余的妖核都是他们的战利品。   鹿见溪:……   土豪门派就是任性, 连最美好的打扫战场环节都不参与。   她嘱咐了温竹一声让他小心蛛毒,便叫上他一起去收集妖核,自己则趁着这功夫,开始净化周边的污染,想着能快一点完成任务算一点。   “这些血骷髅蛛服用了西龄果,妖核中恐怕也有污染,回去之后,我先将它们炼化一边。”   临云逸点头称是,三人又检查了一边战场,确认并无遗漏,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上行舟,满载而归。   ……   回到闲意山。   鹿见溪和临云逸分派战利,妖核和采摘的果子一人一半,原还想分两株西龄树给他,他却怎么都不肯再要了:“花镜尊神本是冲着你才会让出这几株树来,况且启明峰灵气不足以供养这么多西龄树存活,放在我这,反而浪费。”   鹿见溪见他坚持便没再强求,言道过几天将果子和妖核全部净化了,再去送给他。   临云逸道谢,鹿见溪微笑。   下一次见面机会get~   ……   鹿见溪又去了趟泰岳峰,同白季对了下口风,听他说对花镜说的话和自己猜想的差不离,把心放回肚子里。   又从花镜的态度猜想到她迟早有天会登门,回到玉泉谷之后不敢同从前一般咸鱼度日,日夜不停地揣着果子净化,试图尽快升级净化技能,强大自身。   二级净化同时可净化十枚果子,如此狂升练度的后遗症便是她的精神力消耗极快。   需要一天减去二十四点,哪怕有二级【自愈之躯】每天回一点。一个多月后,也从990的数额,下降到了19。净化技能的升级练度则达到(6528/10000)   鹿见溪还想坚持。净化不需要分去她的心神,可以同时调息,不影响她修炼。   但这日刚成功炼制了一炉清液,师尊派了仙鹤来传音,说花镜尊神到了,点名要见她。   方起身,整个人就开始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得险些摔倒。   是坐在她身边的温竹伸手扶住了她,揽着她,慌张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鹿见溪僵立着,闭着眼睛等待那阵眩晕过去,“没事没事,就是净化天赋用得太多,精神力有点透支了。”   温竹便抬手替她按揉额角,不轻不 重力道,温柔地替她舒缓了那阵不适。   鹿见溪待稍好些,又转去同仙鹤道,“我稍稍缓和些就过去。”   仙鹤摇着翅膀,一幅不高兴的模样,“你还是早些过去吧,那位尊神脸色黑得像锅底,不像是上门访友的,反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可太讨人厌了!”   “兴师问罪?”鹿见溪脑子里茫茫的。   隔了良久,听得身后的温竹小声道:“我是不是给姐姐闯祸了?”   “?”   “花镜尊神要见你,会不会是想要为难你啊?”   事情隔得太久,鹿见溪回来之后再没提过此事,一直不停的忙碌,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炼制清液。   温竹想,自己原是没有露马脚的,如果花如期被蛛王那一刺直接要了命的话。   怎想事与愿违,偏差了一丝,没中要害,又被花镜抢回去一条命。   等花如期醒来,若是两厢对峙,他便处在劣势,因而颇有些不安了。   “她?”鹿见溪想到花如期就不痛快,拧起眉头,“她儿子险些害了你性命,是你命大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怎么算是你闯祸了?”   鹿见溪想着,花镜此次前来八成是为了她的净化天赋,也许师尊不肯答应鸣英阁的条件,这才触怒了花镜。又不想将人得罪得太死,这才叫她去问话。   温竹摇摇头,“我当时离花公子太近,他若有意栽赃,嫁祸给我,说是我先触怒了蛛王呢?”   鹿见溪没懂,“他们为啥要这么做?”   “普通的交情总不如拿捏住人的错处,来得好使。那可是他儿子的一条命,她若是拿住这一点作法,找你要什么赔偿都不过分了吧……”   鹿见溪脸色一变。   温竹又道,“我只是如是猜想。提前同姐姐说了,咱们心里有个底,万一是这样发展的,也不至于慌神。”   话是这么说,鹿见溪想到花镜等人的作风,觉着他们不是干不出来这等的龌龊事。   心里起了两分抵触,点点头,“好,咱们去看看再说。” 第36章 。。。。   一贯用来招待贵客的远方殿内气氛冷凝。   鹿见溪随同温竹走进大殿的时候, 侍奉左右的弟子想是私下收到了指令,纷纷低首退下去,并将殿门带关,远远退出了泰岳峰。   花镜坐在白季的左侧, 半阖着眼, 视线垂落在他二人身上。虽没做那等怒目圆睁的模样, 却可以看那份咄咄逼人的压迫。   鹿见溪心中凛然一瞬, 想着白季师尊在这, 底气足了两分, 便要低头行礼。   刚垂下视线, 封闭的大殿之内陡然扬起一缕风。   突兀, 又冰冷。   鹿见溪心中警铃大作, 骇然转头, 便见身侧的温竹面色茫然而惊恐地僵立当场。   花镜长而尖利的指浅浅刺入他的脖颈的皮肤,白季握住了花镜的手腕, 面色难看至极,寒声:“花镜, 你敢任伤我的弟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花镜对上温竹那双仓皇而柔弱的视线, 面上亦是难以置信的震 惊。   隔了半晌才慢慢收回手,笑起来,“好、好你个小狐狸崽子,命都险些没了,也要装出这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当真躲都不躲一下。对自己如此心狠,难怪我儿栽在你手上。”   花镜挥袖甩开白季的手,无不嘲讽:“我当白季你虽与世无争,却有一桩看人准的好本事, 如今引狼入室而毫无觉察。看来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也不看看,你救的这小畜生,是何等的面目!”   鹿见溪立时去查探温竹的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见了些血,五个分明的血痕清晰地刻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扎眼得厉害。   她精神力不足,本就状态不好,见温竹流了血,只觉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冲,险些冲得她理智全无。   白季分神看出她情绪变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传音道,“清心。”   鹿见溪脑中听得一道悠远的钟鸣,瞬间平息了那股涌上的热意,理智回归,脑中的疲惫混沌之感也褪去了些许。   心中不由警醒地暗忖,温竹的血液之效像是比先前浓郁多了,她方才只是用灵气将他的伤口封好,心境竟就受到了影响。   ……   铃雪跳到白季的肩头,语气冷厉而轻慢:“咱是看在过去交情,给你薄面方容你进我泰岳峰,见你一面。你若不是真心诚意地来办事,而是拿些莫须有的事来找茬,耍心机手段,最好趁早滚蛋!”   花镜被喝得脸色猛变,   立候在一边的花如期赶忙上前调和,恭敬谦和道,“还望白季尊神、铃雪大人、鹿姑娘海涵。我母亲性子暴烈,却不是个坏心的人,只是想要替白季尊神揪出不怀好意、蛰伏身份的人罢了。”   铃雪凉凉看着他:“呵,这话怎么说的?”   “白季尊神还记得一个半月之前,我与贵门临掌门、鹿姑娘合作,取得四株西龄果之事?当时我重伤垂死,被母亲带走方捡回一条性命。若非当时我强行以咒法控制蛛王,致使它刺偏了半分,便要被定性为意外,含冤毙命当场了。”   鹿见溪冷哼,想果然和温竹说的一样,他们母子两个,屎盆子一个比一个扣得顺手:“可笑,你想说是有人故意害你不成?除了你没人可以控制蛛王,我们疯了才会冒险这么做。”   “如果有人修为在我之上,杀了我,依旧可以平息纷乱呢?”   鹿见溪听到这连表情都懒得给了,简直离谱,就想看他们到底想作什么妖。   花如期冲着白季一深深拱手,“母亲大人方才性急出手试探,确实为下策,温竹公子想来早也猜到了这一点,才会一点破绽都没露。”   铃雪听不下去了,“人家若是反应出岔子了,你再钉死他也无妨。人家本无还手之力,来不及反应,你非说他是早有准备所以装出一派天衣无缝的模样。横竖都是你们的道理,旁人怎么都成错了?你家霸道得要上天了啊。”   “ 我若要栽赃他,也不会用这样轻易就会不攻自破的理由,平白惹人发笑。”花如期始终不卑不亢,“当时我与温竹有短暂的交手,他的实力绝对在我之上。他或许是有什么隐匿敛息的特殊法子,才会藏得这样好。是真是假,白季尊神探过他的灵窍,一试便知!”   他胸有成竹,不是要花镜去试,而是让白季去试,摆明了是要避嫌,并笃定测试结果的。   鹿见溪深深皱眉,不知他们这次玩的是什么花样,当即便拒绝道,“你说测就测?你们险些害人性命,还打上门来欺辱人。我们偏得听你的话,规规矩矩按你所说的测试是不是?你莫不是当时被蛛王的毒气攻了心,神志不清,记错了吧!”   “若测试结果并不是如我所说。”花如期微笑着,掏出一颗七级妖核,正是击杀血骷髅蛛王得到的那枚,“我甘愿奉上这枚妖核,给你们赔罪。”   他言及至此,没说往后。   但谁都知道,花如期堂堂一少主,面对“仇家”态度低成这样,就为求一个“公平与真相”,若当真测出温竹有问题,这事儿便没法善了了。   临云逸眼皮跳了下,忽然回想起一点什么,心觉不妙,欲开口阻拦。   铃雪先一步,抬了下爪子道,“那就应下吧。”   “双方之中,总有一边说的是真的,一边说的是假的。咱们也不可因为温竹是我们闲意山的人,就徇私庇佑。当时的事,谁对谁多,最好掰开了说,一点污垢也不要留。拒绝了反倒显得我们遮掩。”   又转头问温竹,“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认下来,我们还可以付出些代价保你一条性命。”   温竹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   若真认了,哪里是花些代价就能平息下来的。花如期是鸣英阁的少主,闲意山恐要一直受制于人。   温竹轻轻看了鹿见溪一眼,   眼神里透着恐惧却并不惊慌,还是温和的模样,“姐姐,让师祖给我测试吧。” 第37章 。。。。   众人退散开来, 给白季和温竹腾地方。   花镜气定神闲坐在高位上,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仿佛胜券在握。白季是个持身公正之人,纵然有心护短, 也绝不会撒谎欺瞒。   鹿见溪自不多说, 温竹是她亲手养大的, 她能不知道温竹是什么阶品?   前世温竹灵窍破损, 无法修行;鹿见溪却始终没有放弃他, 用丹药养着他的身子, 不图别的, 就为他能长寿一些。又寄托有奇迹出现, 教他全套的理论功法, 时时带着他一起调息打坐。   温竹是愿意跟着她一起的, 但总是收效甚微,愈渐沮丧。鹿见溪怕他难过, 所有法子都尝试过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怎想柳暗花明, 转世之后, 温竹这一世灵窍完整,根基不算太差。但是被虞氏生生耽误了十多年,身体已经趋近成年,潜力被浪费得七 七八八,上限有限了。   能修行已经很好了,   鹿见溪从不在温竹面前说这些,不会去问他修行的进度,也不去试探他修为到底几何,怕他会有压力。   左右温竹现在有了基础灵气, 学习炼丹也可借助丹药延年益寿。   可偏有人往她心上扎刀子。   白季收回手,淡淡,“是金仙级无误。”   温竹低下头,就像是被公示了一道不及格成绩的试卷,脸色惨白。   他情绪之低落,连白季都察觉出来了,实在于心不忍,开口安慰了句:“或许再过半年就能晋升了。”   温竹抿唇,血色却没有恢复,勉强笑着点点头,“谢谢师祖。”   这一笑,笑得闲意山众人的心都碎了。   “这不可能!”花镜猛一拍座椅站起来,“我要亲自测!”   鹿见溪面无表情拔剑,“你敢。”   铃雪身形变大了数倍不止,同样闪身挡在温竹身前。浑身炸毛地露出尖利的獠牙,竖瞳之中杀意暴戾。   临云逸寒声道,“灵窍之地乃是修者最为脆弱之所,花镜尊神这般咄咄逼人,是觉我师尊会说慌,还是打算一计不成,打算恼羞成怒杀人?”   白季站起身,平淡道:“灵窍九窍,他只开了四窍,是金仙无误。若要遮掩,瞒过我的灵识,除非他修为在我之上。”顺着她的说辞反问,“若他修为在我之上,花镜,你此番作为又能得到什么?”   花镜和花如期两人心中同时一凛。   温竹垂着眼,长睫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瞳,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这不可能!   花镜心想,温竹不过十八的年岁,若能修到神君级,已是逆天的天资。他怎么可能会在尊神境界?!   花如期也不可能是被蛛毒蛊惑,弄错了虚幻和现实,因他右手手腕生生被人捏碎了。伤养了好些日才养好,在场修为尽比他低,何人能够直接捏碎他的手骨?   左右人已经得罪了。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路。   花如期对花镜使了个眼色,被她忽略了去。   花镜站在阶梯上,静了许久才道,“我可保证,若温竹非是陷害我儿的凶手,我绝不会伤他半分。”   临云逸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便听得她继续道,“我来原是想同你们谈一笔合作的,鹿姑娘有净化的天赋,可以祛除西龄果上的污染。此实关系到我鸣英阁上下的安全,心可诚,我绝不会拿这来开玩笑。我可以以此作为担保,若我无故伤他半分,立马被你闲意山扫地出门,永无可能再合作。”   花镜看着白季,“白季你虽然膝下无子,却精心照顾了五位关门弟子。若你的弟子险些丧命他人之手,你难道就会不明不白地算了?我只是想自己查查,图一个自己的安心,绝不会损伤你弟子半分。难道我还能在你面前强杀了他?现下可是你闲意山的地盘,我们只有两人,我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硬的不行来软的,谁能不去理解一个做母亲的 护犊之心呢?   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又有了融化的征兆,曾痛失幼崽的铃雪将利爪收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鹿见溪厌烦极了她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死缠烂打,早知道她就不带温竹来这里了。   欲干脆拖着人离开,温竹却道,“花镜尊神乃是一方霸主,我信她不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鹿见溪顿时拉住他,“不许去!”   温竹笑了笑,轻轻道,“我本只是身份轻微的弟子,却得师门全力庇佑,已属万幸,实在不想让师祖与掌门为难。花镜尊神铁了心要测我,她位高权重修为深厚,不管我废多少工夫唇舌,结局都会是一样的。那还是干脆让她测了吧,等她知道真相,自然会放过我。”   一番言论,将方才还软下去的铃雪的心冻成了坚冰。   说来说去,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   温竹松开鹿见溪的手,一步一步走到花镜面前,冲她伸出一只手。   “尊神请。”   花镜站地比他高两个阶梯,从眼角睥睨地俯视着他,一闪而过的冷笑。   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伸出,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鹿见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皱了下眉,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花镜闭上眼,神识一路顺畅地进入他的灵窍。   亲眼“看”得清清楚楚,的确只开了四窍,一个小金仙。   她神识震动,直想这不可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温竹的灵窍之内空空落落的,一丝神识都没有。   若是金仙,是绝对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控制自己的神识,从灵窍之中腾空的!   她眸中厉色急闪,刚要惊呼。   一点冰凉,陡然扼住了她本躯内的灵窍。   温竹的神识缓缓显现在她的灵窍之内。   原本犹如泉水一般在灵窍内往来自由穿梭的花镜的灵识像是被冻住了般,被生生凝固在原地。   一个可称得上温和的声音在她脑海之中回响,“知道真相之后再死,会比较开心些吗?”   ……   花镜测出来的结果和白季一样。   鹿见溪很惊奇她竟然真的没有作妖,就那么轻拿轻放地将这件事带过了。   花镜非要亲测温竹一事,已经让双方撕破了脸面,   这会儿再想要心平气和地谈合作已是不能够了。   花如期见花镜的脸色不对,传音也不回,心中起了几分异样,不敢再留。   言道下次备好大礼再来登门道谢,匆匆与白季告别,留下答应给的那颗七级妖核,随同花镜一齐走了。   铃雪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愤愤:“呸,下次他们若敢再来,小见溪你们都不必来见了,我们直接叫人拿大棒子将人打出去!”   临云逸摇摇头,“若是真将人逼到绝路,鸣英阁想要与我们鱼死网破。放出消息,反而会对我们不利的。”   铃雪体会到这一层,厌恶与愤怒更甚了。   瞧着温竹小可怜,“他们攀诬我们,我们竟然还得忌惮着他们,真是人善认人欺!就是不知道他们发的什么癫,居然就逮 着你来欺负,图的什么啊?”   温竹手指蜷了下,低声:“……或许,是想要花公子来求娶姐姐。如此一来,也不需要同闲意山谈判了,当不惧得罪人。瞧见我,自然怎么都不痛快,不如铲除了去。”   鹿见溪一愣,顿时紧张地扶住他的身子,瞧他似乎有些晃神犯迷糊的模样,担忧道,“那你方才被她检查了灵窍,没事吧?她会不会留什么后手?”   温竹迷茫:“好像没有?”   鹿见溪求援地看向白季。   白季也慢慢意识到不对,花镜走得太急太快了些。   伸手一探,脸色骤变,“糟了!” 第38章 。。。。   “鸣英阁说出去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世家, 做起事来却如此龌龊,真是气死我了。”   鹿见溪回到玉泉谷,仍是咽不下去那口气,一路骂骂咧咧。   白季查出花镜在温竹的体内留下了一道神识, 藏得极深, 且带了咒术。   鸣英阁本就擅长控魂, 想是什么秘密咒法, 连白季一时也看不出解法, 只得用封印之术暂存起来。再同样施以咒法, 打算趁其不备, 悄无声息地缓慢化解。   这样一来化解的过程中不得打草惊蛇, 且需要小心照看着温竹, 留意他是否有异。若非如此鹿见溪真想追上去, 同花镜也玩一波阴的。   她前世跟师父也学过一些不入流的阴损法子,弄不死花镜那个老的, 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她的心头宝花如期还是绰绰有余。   鹿见溪心下思量,花镜此举想来思虑有二。   若温竹不那么重要, 她便直接将人杀了, 好给花如期腾位置。毕竟原身仰慕花如期之事世人皆知,而她身边有了温竹做替补,总不能叫她享齐人之福?   若温竹有那么重要,抓着这道命脉在手上,谈什么合作她敢不答应?   花镜不当场发作起来,而是暂时撤回,   要么,说明她们是更倾向于第一种考量,想要温竹死得无声无息, 她们不沾仇恨,日后合作起来,更好办事。   要么就是恐他们只身前来,担心白季被逼急了,不顾念往日的交情撕破脸面打起来会吃亏。   于花镜而言,个人的恩怨亦或者往来恩情在世家决策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万事利当头,将事情办妥了才是最紧要的。   更何况白季是和她死去的夫君有旧交,若是寻常帮衬一二还可,涉及西龄果这样的重利,根本经不起托付。还是得将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上。   温竹见鹿见溪这样生气,劝解道,“早吃亏比晚吃亏好,姐姐现下明白鸣英阁的人不可信,日后多提防着他们就是。”   鹿见溪憋着气:“哪有什么日后,和她不可能有合作了。”撇了下嘴角,“到时候我会叫人放话出去,只要花镜和花如期在鸣英阁主位一天,他们鸣英阁就永远拿不到清液。”   清液在中/央大陆已经迅速地打开了市场,第一批三百瓶的清液全部销售殆尽,引起了不小的 轰动,千金难求。   为了掩人耳目,鹿见溪没有紧接着放出第二批,而是打算走白季的关系与可靠的商会做接触,做好存货准备之后,遍地开花式将大量清液投入市场。   这样一来,只要商会嘴严,短时间内便不会有人查到闲意山头上。   鸣英阁若是老老实实的,不起歪心思,不仅她会愿意出手相助,或许他们自己都能派人抢到些清液,缓解燃眉之急。   现下是不能够了。   没有撕破了脸皮,她还得去给人解毒的好事。   温竹低声:“若是商会唯独针对鸣英阁,会不会被人顺藤摸瓜,瞧出什么来?”   “等于商会交易完毕,咱们拿到了破境丹。师尊突破瓶颈晋级之后,谁还敢惹咱们?”鹿见溪让他在床边坐下,“就算师尊那头进展不顺利,还有临师兄,还有我呢。你不必担心。”   那声临师兄喊得亲昵。   温竹垂下眼,心里头刺得慌。   临云逸是个广义上的好人,既有责任心,也足够宽宏大量。   哪怕他早前诸多挤兑他,临云逸似也没放在心上,反而两次在鸣英阁之人对他发难的时候,挺身维护。   这不是看在他一个小小新添的弟子的面上,而是看在鹿见溪的份上。   任何对姐姐好的人,温竹都不想要伤害。   只要,他别抢走了姐姐。   ……   鹿见溪伸出两只手,手上发出淡淡的荧光,乃是覆上了一层灵气的薄膜,一直蔓延进了袖口。   那两只亮闪闪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呀?”   捏上他的下巴,“来,脖子抬起来些,我给你敷药。”   温竹伤在脖子上,自个不好上药。   他的体质又不能随意对待伤口,好得总比旁人慢些。保险起见,还是她来,带上灵气“手套”不接触就好了。   她严阵以待,看得温竹扑哧笑出声,仰着着面容看她,“这灵气手套好夸张……”   鹿见溪囧了囧,低头挖出一块药膏来,“小心点总没错。”   指尖顶着微凉的药膏,敷上温竹的伤口。   想是药物刺激,将他弄疼了,乌浓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怜意无止境地蔓起,鹿见溪霎时心疼得要命:“弄疼你了?”   温竹稍稍朝后仰了些,像是避让。双手撑在床上,乌黑的眸定定望着她,抿着唇,“有点。”   鹿见溪从这两字中听出点耍赖的况味来,好笑道,“躲什么?药还是得上的。”   她欺身上去,想将他拉回来。   “你……”   方伸出手,眼前蓦然一阵天旋地转,黑色的雾气从视野四周往她的视线焦距处涌去。   鹿见溪脸色猛变,勉强定住了身体,呆住不敢动了。   她今日精神力透支后一点休息时间没有,就被叫去泰岳峰,还被花镜气得大动了一番肝火。   精神状态极差,导致眩晕症又犯了。   忍了半晌才从那晕眩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   等眼前复明,她人已经倒在了温竹的怀里。   温竹一手揉着她的额心,无不担忧:“姐 姐又觉着晕吗?若是净化天赋的后遗症这么大,往后还是少用吧。”   他抱她抱得自然,从背后裹着她,牢牢支撑着。   近到一定距离,她甚至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透过衣衫的他的体温。   “不是净化的后遗症,我就是被花镜给气得。”   鹿见溪还有些恍惚,耳边嗡嗡的。   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白日在远方殿内,花镜握住温竹手的那一瞬间。   她怎么想,   怎么想都介怀,忘不了那个画面。   原本以为自己是后悔犯了蠢,竟然真的容温竹这个小羔羊被花镜欺骗,但在脑海的那幅画中,她的视线总无法挪开地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明知是没有意义的交握。   可她就是介意。   没留神冲口而出,“以后不许让她再碰你,谁也不许,知道吗?” 第39章 。。。。   话说出口, 方意识到这话不大劲。   又或许是她自己做贼心虚,向来粗神经的人,意外敏感地分辨出这话语中越出界线的霸道,心里狠狠一突。又本能地知道不能将慌乱体现在面容上, 竭力镇定着。   她背对着温竹, 瞧不见他的表情, 只觉他似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方轻笑了一声。   鹿见溪的心因为这一笑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脑子里晕成了浆糊。   “好, 不给别人碰。”   他微微垂头, 额头抵着她的背脊, 双手环抱住她的腰, 笑着, “只能给姐姐碰?”   鹿见溪:……   这小崽子你不对劲。   温竹微微歪过脑袋,并伸手侧过她的身子, 似乎想要去看她的脸,“姐姐, 你不是用灵气罩了, 为什么……”   四目相对。   鹿见溪心乱得更厉害了,硬气地直视着他,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他一个男孩,感情上竟然能纤细到这份上,她稍露一些马脚就被他逮了个正着,还有心思反调戏了回来。   鹿见溪一时说不清究竟是该接着欲盖弥彰,还是干脆承认比较好。   犹豫一会,干干回:“不知道。”   温竹便松开了她,体贴温顺道, “我自己来上药吧。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他说着起身,走到了镜前,   同样谨慎地用上了“灵气手套”,微微抬着下巴,指尖沾染了一些药膏,眼见便要往伤口上抹去。   鹿见溪整个人都不好了,   待得反应过来,人已经冲上前,抓住了温竹抹药的那只手,阻止他触碰自己的伤口。   温竹低头,温和而茫然地看着她:“?”   鹿见溪面无表情:“这个方法可能不太对,咱们可能得试试别的隔断方式。不能我中招之后,你又接着中招了,这样多不好。”   其实,她不觉得是温竹体质的原因,她根本没接触到他的血液。   纯属于占有欲过强。   自己心态出了大问题。   ……   早半个时辰前,白季师尊给温竹破解咒法的时候,铃雪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同她传音聊过。   “你家小温竹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你若真只拿 他当弟弟,就别再掬着人家。别说是路人,就算是咱们看着,你们也是打得火热的一对儿。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寻常真道侣都不见你们这样黏糊。往后你的天赋定然是瞒不住的,传扬出去,上门求联姻的门派可就不止一家两家了。其中自会有鸣英阁这样做派的,将他视作眼中钉。这样的暗箭,挡了一次不见得能挡住第二次,你还是别将他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了。”   鹿见溪知道温竹被人惦记,全因自己,愧疚地沉思许久,流露出些许不解来,“那我怎么才算不掬着他?”他们是姐弟,没有旁的亲人,同进同出地住在一个屋檐下。她的心再正,依旧会被人误解。   “眼下你连花如期都不要了,想来不会着急另寻一门亲事。”铃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不如反过来,你将他给出去吧?找个自家人,信得过的,放在眼前也能照应。”   鹿见溪茫然,“自家人?”   铃雪嘿嘿一笑,“你的明舒二师姐,一直对温竹颇为照应。我瞧人准,你若是愿意给他们两人牵线,保不得能成一桩好姻缘。等你回去了,也可同他好好商议商议。”   “……可是小师叔,他才十八。”   “咳,我又不是让他们立马成婚!再者,温竹的潜力被耽误了,若是能寻个根骨上佳的女子双修,说不定上限还能往上拔一拔,这也是为了他好。他【盈月之体】的天赋难得,若是流了外人田,那不亏死?”   鹿见溪无法反驳,揣着疙瘩地回来了。   ……   因为心里更气着花镜害人,有关温竹亲事的疙瘩被挤到的边角,没有发挥的余地,她也没空余去细想。   这下不止怎地突然爆发起来,连她自己都觉意外。   归根结底是舍不得将他放出去。   这事若是给温竹晓得了那还得了?八成会觉得她是那种控制欲超强的变态吧!   还不如悄咪咪全推给【盈月之体】,咬死了灵气手套也防不住,不让他试,应该就万事大吉。   ……   温竹漆黑的眸底静了静,藏了些莫名的情愫,笑着,“那姐姐把持地住吗?”   鹿见溪:“……”   鹿见溪一脸的“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只是一时没受住养大的弟弟要被别人拐去的打击,暂时地心态扭曲了一下。又不是什么魔鬼,月黑风高的,还能把他怎么着不成?   “我说没事就没事的,隔着手套,有一点儿影响,但是问题不大,你放心。涂个药费不了多少时间,给你安置好了,我才能踏踏实实去休息。”   鹿见溪不知道为什么走偏发展到这地步了,感觉越描越黑,本来还可解释清楚的事儿彻底缠成一堆,将她定性成了一个竭力掩饰自己的变态。   她没撒过慌,尤其是对着温竹,当下眸光四处乱飘。   温竹看了她好一会儿,将药膏递还给她:“好。”   ……   温竹今晚心情看上好极了。   明明被人陷害,差 点丢了小命还能笑得出来,眸子润润的,直盯着她看。   鹿见溪真想夸他一句心大,转头考虑起铃雪的话来。   甭管她舍得舍不得,温竹是有独立人格的人,由不得她说给谁就给谁,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温竹长得好,又有【盈月之体】,喜欢他的人不会少。只是他毕竟修为低,潜力也有限,要想找修为高且家世好的,不是不行。一来难找,得看缘分,二来她信不过外头的花言巧语的女人,成婚以后恐怕会看他性子软就欺负他。   她虽然盼着他的另一半能更强大些,可现实的考量摆在这。   思来想去,明舒师姐可以称得上是最优解。   还是问一问得好,   他若是不答应,她也好让小师叔别乱点鸳鸯谱,徒增尴尬。   ……   她手里刮着药膏,在他脖子上磨磨蹭蹭地按,时不时抬头瞟他一眼,明显是个纠结模样。   温竹是解语花,仰头笑问:“姐姐有话要说?”   他开了口,可算帮了她一个大忙。   鹿见溪松了口气,“啊对,是这样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你现下年纪还小,还能在我身边留几年。就是你也知道,咱们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没挂在一个户口下。走出玉泉谷,我说咱们是姐弟,那谁也不信。花镜就是为这个才伤的你……”   温竹脸色笑容倏然淡了,“姐姐什么意思?”   做当代长辈,催婚是最要命的话题,一个弄不好就得炸。   鹿见溪讪讪,“你也别急眼呀,我们这不是商量嘛,我不是想催你婚。我就问问,你有没有那个意向,对咱们闲意山的小师妹啊,师……”   “没有。”温竹截断了她的话。   面目还是平静的,只是没带笑了。   乖巧的小山竹,生起气来也是安静的。   没有痕迹,却迫得她有了退缩的意思,被那一双漆黑盯得住了嘴。   “行,好我知道了。”鹿见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竟然有些发怯,“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可惜这么一句没哄好他,   屋内安静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温竹垂着眸,默不作声。   像是陡然生了一场大病,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呼吸慢慢起伏重了。   鹿见溪开始慌了,“我,你,我真的只是问问,结果全看你的意思的……”   温竹忽地抬眸,轻轻望着她,   “姐姐为什么要在我以为见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又亲手将我的希望捏碎呢?”   他的眼尾泛着湿红,神情再不似从前的温顺乖巧,靡丽惑人。 第40章 。。。。   对上温竹眸光的那一瞬, 鹿见溪便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   温竹微微支起身,双手拥住她,   眸底漆黑如沉寂的深渊,剥离了柔软的乖巧, 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偏执。   仰头, 含住她的耳垂, 蛊惑般地在她耳边低唤着, “姐姐……”   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鹿见溪没有丁点反应, 只懵懵地站着。   既不避让, 也不迎合。   哪 怕受到蛊惑, 她也没有将他“如何如何”的倾向。   这份持稳的定力, 深深地刺痛了他。   自从知道【盈月之体】的特殊所在, 这些月来,温竹已经基本摸清体质的优势和局限, 运用自如。   他知道,【盈月之体】一旦开放, 哪怕是禁欲的圣人, 只要心底有一丝旖旎,也会被拖入凡尘。   但鹿见溪没有。   她对他没有一点儿想法。   温竹眼眶逐渐泛红,牙关紧咬。   明知不该,双手却像是迫切汲取生命之源的藤蔓,死死地缠紧了眼前人。生生将僵若木鸡的鹿见溪拉下来,按在自己的怀中。   又强硬地拉过她的手,圈抱住自己的腰,自欺欺人地要求:“姐姐,抱着我……”   鹿见溪:“……”   她毫无反应, 手被迫圈住他的腰身,放不稳,又自动垂落下来。   温竹感到了灭顶的绝望。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在幻想着也许姐姐的态度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因为那一点蛛丝马迹的征兆而窃喜不已,几乎无法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多不自量力。   温竹不再做徒劳无功地试探,翻身将她按在了柔软的云被之上。   紧密的肢体接触,感触之美好,激得他心神猛然震荡。   呼吸渐次不稳地急促起来,压抑的欲/望破笼而出,迫切的渴望能将人逼死。   他吻上她的脖颈,一点点地辗转厮磨,温柔珍重又凶狠急切。   这一刻虚幻而极致的亲昵之中,他忽然疯狂地想,   若他就这么死了,死在她怀里,是否就能不被她推给外人,就能被她永远的铭记?   修长的手指没入她的发丝,温竹扶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仰起头。低头缠绵地吻过她的脸颊,鼻尖,下巴,视线最终停留在她的唇上。   鹿见溪的呼吸也乱了,红润的唇微张着,轻轻喘息。   只是眸底是迷茫的,没有回应给他的欲/望。   温竹心中一刺,   歉疚铺天席卷而来,简直要撕裂他的灵魂。   如瀑的墨发垂落,衬得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像是裂痕遍布的瓷娃娃,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姐姐是我的。”   濒临破碎的边缘,他怔然似的瞧着她,喃喃出声,眸子里一丝光亮也没有。   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温竹微微偏头,启唇,欲深吻上她的唇。   鹿见溪的睫忽然颤了颤,迷茫的视线重新对焦:“小……山竹?”   温竹的动作猛然一滞。   像是一秒被人拉回了现实,浑身气血都仿佛被冻结。   鹿见溪的眼神还是蒙蒙地,似含着潋滟的水光,恍惚而柔软地将他望着。   那一刻,他觉着自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姐——”   他颤抖地刚发了一个声,想要道歉,唇就被人封住。   也不算封,只是倏然凑近了,极轻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力道轻盈,却惊天动地,给他带来了无以伦比的震撼。   “我好累啊,脑子晕。”   鹿见溪轻轻地,又碰了碰他的唇,抱着他,低声问,“别闹 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温竹屏住呼吸了好半晌,才将嘴合上。   抿了抿唇,似乎回味到一点残留的触感。耳朵像是瞬间烧起来般,变得血红。   他几乎冲口而出就想应好,话到嘴边,含糊了下。   细声央求,“那,姐姐再亲我一下。”   鹿见溪困得睁不开眼了。   嫌昂着头费力,抬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带下来,狠狠吻了上去。   一手安抚地摸着他的背脊,温柔地:“乖。”   温竹紧绷的背脊就这样轻易地被揉得放松下来,刺人而危险的戾气全无,温顺得宛如无害的羔羊。   最终红着脸,害羞般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抱着我。”   鹿见溪便迷迷糊糊地侧过身,双手抱紧他。   有回音的拥抱,同但单方面的索取是不同的,是有温度的,令人着迷。   他像是忽然从深渊中跳出来,又跌入了一片美好的幻境之中,紊乱的心跳声鼓噪在耳膜上,有力地震响着。   他怕只是一场梦,忍不住埋在她的发香之中,反复地确认。   “姐姐知道我是谁吗?”   鹿见溪闭着眼:“温竹。”   “你能再亲我一下吗?”他说着,仰头凑到她面前,绝不让她多费一点力气。   鹿见溪:“……”   这是什么磨人的小妖精。   只得低头,再次触了触他红润的唇。   “……我睡了。”   温竹红成了小番茄,终于乖了,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嗯。”   ……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没有感觉,只是精神太差,短暂地昏迷了过去。   温竹捏着熊猫娃娃,心跳始终无法平静。   鹿见溪给他的吻,即便短暂,也足够安抚。   那是良药,瞬间抹平了他所有的苦痛,给他带来了无上的、直击灵魂的感触。   温竹忍了许久,又悄悄地仰头,像上了瘾一般,偷吻她的唇角。   他回不去了。   他再也不想做弟弟了。   ……   鹿见溪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疼得厉害,人像是昏死过去一遭,睡得并不踏实。   她翻了个身,想久违地赖一下床,手指却蓦然触上温热的一片。   手感不对。   鹿见溪一个激灵,登时睁开眼,坐起身。   入目之景,   温竹正躺在她的身边,睡颜安然,三千墨发垂散开来,铺在她的枕头之上,无不美好。   只是露在云被外的胸膛赤/裸,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上遍布着青红的吻痕。   鹿见溪:??? 第41章 。。。。   鹿见溪一度怀疑自己睁眼醒来的方式有错误。   极度震惊之下, 足足僵了十秒没敢动弹。   只有眼珠子在震颤着,慌忙地扫视周遭——这里的确是温竹的房间没错。   所以,她昨夜干什么了?   鹿见溪咽了口唾沫,发现她好像断片了, 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她在给温竹上药。   难、难道是她不小心沾到血了?   不会吧……   再低头看看自己,   她的衣服还是完好的, 连外袍都没脱, 但很奇怪地, 皱得厉害, 像是和人打了一架。   鹿见溪脑补到了什么, 瞳孔地震, 捂着发疼的额头, 试图否认现实。   不, 她不可能那么禽兽的……   敞开的阳台透进清晨的寒风来,温竹易着凉, 夜里都会习惯性地关上通往露台的门窗,不可能会忘。   除非, 他脱不了身, 关不了窗。   种种迹象指向一个她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鹿见溪揉脸的手微微颤抖,原地自闭,甚至想来根烟冷静冷静。   接连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要镇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再怎么自我呼吁,脑子里还是乱成了一锅粥。   冷风吹得她头疼,又怕温竹会着凉,错开眼, 悄悄、悄悄地将云被替他盖上去些。   “……嗯,姐姐。”   指下传来轻微的动静,鹿见溪手一抖。   想是她挪腾被子的力道带动,将他弄醒了。   温竹转过身子,面朝着她,侧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初升的朝阳温和地落在他卷翘的睫毛上,温竹眯着眼,眸子还是迷蒙着的,像没醒过神来,却先带了笑意,盈盈承载满心满眼的信赖。   手从被下探出来,似有若无亲昵地勾住了她的手指,软乎乎地将她瞧着,“你好些了吗?”   鹿见溪被美色暴击得一阵窒息:“……”   她真的有问题。   有大问题!   唰地收回手,恭顺地牵在身前,即刻认错:“对不起。”   温竹眨了下眼:“?”   鹿见溪哑声:“我昨夜,我……”   温竹红了脸,轻轻嗯了声。   “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温竹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蜷缩一下,收回去,低声,“姐姐不记得了?”   鹿见溪裂了,   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人就跑的负心汉,愧疚之感压顶而来。   “我,我昨天精神不好,又可能接触了你的血液,确实……”   她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温竹垂着眼,默然拉紧了被子盖住自己的脖子。   乖巧笑着,解围一般递出去个台阶来,“姐姐放心吧,你没对我做什么。”   那遮掩的动作,欲盖弥彰。   他身上的痕迹,鹿见溪早都看见了,但她没经验,一直不敢确认是不是她想那样。还自欺欺人地想,也有可能是她失去理智之后手下没个分寸,劲儿大,抓掐出来的。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他需要遮什么?   两人同时静默下来。   鹿见溪意识到现实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她以为自个什么都不会,且对温竹绝对心软,定然犯不出大错,来欺负他。但瞧瞧眼下的光景,也许有些兽/性是刻在本能里的吧,能无师自通……   到了这地步,便不能用简简单单的过错二字含混过去,必须同温竹商议个决断出来了。   她心里打起鼓来,一声比一声强,震得人尴尬又心慌。   怕给温竹听见了丢人,想要从床上起身离远些。   刚有个起身的势头,手便被人拉住了。   温竹央求地望着她,眼眶泛红:“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姐姐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   会心一击。   瞬间突破了她的心防。   鹿见溪她是想过眼下这么个尴尬的场景,若是避讳,两人只能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她回想到温竹方醒来时的反应,亲昵含笑,像是……并不反感。   她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她好像对温竹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虽然说不清是否是对道侣的那种感情。他生得好看,她总爱多看他几眼,眷顾会多些,心疼也会多些,也喜欢他的亲近。   更重要的,她很愿意同他共处一生。   既然如此……   “不会丢下你的。”   境况由不得她深思熟虑,鹿见溪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全凭混乱的感情驱使地做了决定,安抚地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无不愧疚,“我会对昨夜的事负责。”   “什么?”   鹿见溪难得脸红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以后就做道侣吧。我会请师尊为我们证婚,给我们结同心咒。”   “……”   温竹的眸光凝滞住了。   鹿见溪看他晃神,忽觉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讪讪:“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的。”温竹低着头,没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应得小声却坚定。   他的嗓音温顺,掺杂着一丝喜悦。   虽然反应不明显,但鹿见溪的要求不高,她自己都还懵懂着呢,只要他不觉抵触就行,之后的事,可以之后慢慢再处嘛。   笑着,“恩,那好。”   温竹犹豫,“可是姐姐不是说,想要选掌门师伯做道侣?我不想叫姐姐为难……”   鹿见溪心想是啊,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天道也算不出来她会干出这种荒唐事。   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但她并不觉得委屈和勉强,甚至越想越觉得不错。就是这道弯转得太急,人有点儿发懵。   她将临云逸当做师兄,欣赏亲近有,处得再近似乎也没有别的想法。至于温竹,他一直在她的心尖上。   从前没想过要同温竹在一起,思想开了这个口子,就体会到一丝旁的感触来。   怕他介怀,“我不为难,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师兄待我也没那个意思。当初只是有这个想法,随口同你一说,并不全作数的。”   温竹体会到那言语之中的可有可无,唇角翘了翘,眸子润润的:“嗯。”   像是快刀斩乱麻,及至此,鹿见溪终于慢慢将事件捋顺了,能松快地呼出卡在嗓子眼,憋闷了一早晨的浊气。   只是“感情”一下进度飞快,先上船再补票,有点不符合她的性格。   鹿见溪搓了搓手指,意识到现下温竹被子底下是未着寸缕的,有些坐不住了:“那、那我改日就去禀告师尊。你现在身体还伤着,昨夜又没休息好,我就先回房了?”   “改日是什么时候?”温竹忽然问。   鹿见溪一呆,眨巴眨巴眼,不懂他本只是乖巧随她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怕他觉得自己是在敷衍,心里头默算一阵,谨慎道:“下 个月,二十六?那天像是个好日子,宜婚嫁。”   温竹捏着被角,“明天也是宜婚嫁的好日子。”   “明天会不会太赶了一点?”   鹿见溪头皮发麻,她早上决定结婚,明天就要成为有夫之妇了吗?   温竹不答,   裹着被子,滚到她这儿来,靠在她的膝边,乖乖冲她笑。   鹿见溪被他笑得心直跳:“?”   “那我今晚可以搬到姐姐的房间吗?”他仰望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亲昵而依赖,“我想和你一起睡。”   墨发如丝,像是惑人的妖精,撩而不自知。   鹿见溪几乎扛不住,尽量绷住神情,镇定道,“你身上还有伤。而且昨夜你都已经……”   那些青红的痕迹,看着怪吓人的,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好。   温竹在一个她全没想到时间点,忽然支起上半身,略略偏着头,脖颈仰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轻轻地,在她的唇上碰了下。   鹿见溪惊呆了。   “没关系。”温竹贴着她的唇,小声含笑道,“姐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42章 。。。。   鹿见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身子麻了大半,尤其是嘴,就跟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脸颊涨得通红,受不住这样近的距离, 身子不自在微微后仰。   “我能对你做什么, 咳咳……”   温竹笑得无辜, 一派天真, “做……昨夜那样?”   鹿见溪脑子里嗡地一声, 慌忙捂住他的嘴。   温竹稍愣, 眉眼弯弯, 笑得更是无害。   他惯会撒娇, 喜欢肢体接触, 昨夜又自个消化了一宿, 比她先适应道侣的身份无可厚非。   可,   鹿见溪无奈。   可这真是要人命。   “别瞎说。”她心虚地反驳道, “昨夜是个意外,我不是那种人。”   温竹笑吟吟的, 手撑在她的腿边, 因为上身支起,云被悄然滑落大半,松散地围堆在他劲瘦纤细的腰间,“嗯,姐姐说是就是吧。”   鹿见溪无法做做视线处理,干脆看向远方起伏的山脉,“……所以你乖一点,先养好伤吧。”   “可是姐姐说要同我做道侣,总没有分房睡的道理。”温竹歪过头, 追逐她的视线,“难道你说的‘道侣’,是有名无实的吗?”   鹿见溪:“……”   心思单纯率直便是这样,直击球让人接不住。   他也许都不知道那句“有实”意味着什么,只顾着一味缠着她。偏她脸皮薄,眼下这个关头,不好给他解释。   张了张嘴,本想说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想想昨夜她干的禽兽之事,对温竹而言早就是“有实”了,她还哪来脸同他说快。   沉默纠结良久,自认血薄,又有愧在先,不敢和他对线,低了头。   “……那、那你搬过来吧。”   鹿见溪认命地给自己递了个台阶,站起身,“正好你现在灵窍内留着花镜的精神咒印,我也好时时看着你。”   温竹看她脸红躲闪的模样,晓得自己步步紧逼,让她有些承受不来了。眼下已经有了 他想要的结果,便不再多言,轻轻一笑:“好。”   温柔体贴地嘱咐道:“姐姐昨夜都没休息好,你先去休息,我夜里再搬。”   鹿见溪:“……嗯。”   ……   鹿见溪没心思回去躺着,纵然身体上疲劳不已还有些头疼,但精神抖擞,根本躺不下去。   她一脸淡定地转向了炼丹房,高冷地将门带关,崩溃地靠着门坐下来了。   远离温竹之后,她多少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不是说不该肩负起犯错的责任,而是一步一步都被情绪趋势着,几乎没留一点思考的余地,给人感觉分外不踏实。   鹿见溪给自己灌了点宁心静气的丹药,略略平静了一下。   人冷静下来后,思路会清晰很多。   鹿见溪慢慢意识到有些不对,说不上来的感觉。   又想起那个一直装死的系统,心中微妙一瞬,开口问道:“你就在我脑子里,应该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系统:“……”   “不说话是默认的意思?”   系统:“……”MD,对着我你就敏锐起来了是吗?   系统知道宿主虽然看着男友力十足,其实在男女之间的事上经验不足,脸皮薄得不行。   定点突破道:“你难道要我描述昨夜发生了什么给你听?”   鹿见溪脸皮烧着了,“……不用详细过程,我只想知道,我轻薄温竹了吗?”   系统:“恩,你轻薄了。”亲了两下,也算轻薄。   鹿见溪不太信。   她刚被温竹亲了一下,人懵到现在,昨天晚上她这么勇?   “你不对劲。”鹿见溪狐疑道,“你之前一直和我说温竹是坏人,强烈要求我离他远一点,情绪激烈得不行。你的锦囊也告诉我说我的知心人是临云逸,怎么到了我说要与温竹结为道侣的关头,你却又一声不吭了,连句劝阻都没来说?”   系统:“……”   你但凡能将这份对待我的敏锐分出来去洞察温竹,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系统最开始绑定住鹿见溪,看到她顶级身份的地位,可预见她未来的女主待遇,直拿她当个宝。自然希望她可以多多提防反派,好发展自身,弄死温竹。   结果穿过来才知道她所谓的顶级身份是什么情况了。   反派是披皮的满级大佬,开局地狱,完全是没法打的状态。偏偏,这么一个大佬宁愿佯装成柔弱良善的小羔羊,一刻不离地待在她身边。   什么事都不搞,画地为牢,只要她一个人。   系统开始明白,要拯救这个世界,最核心的关键点,是要稳住温竹。   而鹿见溪是唯一能轻松做到这件事的人。   昨夜温竹眼见就要暴走,结果竟被她一个轻飘飘的吻就给安抚住了。   这简直是神迹,没有人比它更清楚温竹是个怎样的疯批。   温竹一步步将鹿见溪拉入了自己的圈套,眼见两人就要永远地捆绑在了一起。   虽然有些对不住宿主,可它哪里敢跳出来搞事。万一弄崩了给人整黑化了,完球的可是整个 世界。   它现在每日里提心吊胆,担心着温竹会翻车。   因为鹿见溪其实多次察觉到不对,只是因为对方是是温竹,舍不得怀疑一二,才轻轻放下。   其实等两人缔结了同心咒,早翻车比晚翻车好。   不然谎言积攒的太多,任鹿见溪再疼他,也不见得能原谅他了。   系统像个操碎了心,还没有姓名的路人,早早规划好了一切,但深藏功与名。   脸不红气不喘道:“我劝过你,你不听,我有什么法子?再说了,人再坏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你说你弟弟世界第一乖。眼下他成天待在你身边,没黑化,我做什么要抨击他?”顿一顿,“而且我托同事算了算,你同温竹适配度也挺高的,也……”   昧着良心,“也能美满。”   鹿见溪眸子一亮,“真的?”   真个屁。   温竹早已不在五行中,天道都不能奈何他,谁能算到他的未来和姻缘?   只是它作为旁观者,至少看出温竹待她是真的千依百顺。   一个反派魔王,放下屠刀,拿起了绿茶剧本斗情敌,还长着一张完美的小白脸。   这想不美满也难,谁敢拦他呀。   系统苦哈哈。   为了苍生:“真的。”   正所谓三人成虎,鹿见溪听得刚正不阿,当年敢以死向她进谏的系统都这么说了,心里那点疑窦终于放下。   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静了一会儿,冷不丁:“……你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系统:“你就说你什么意思吧?我都不是人。”   “我觉得我需要一点隐私。”   系统:好家伙,这会儿想起隐私来了。   系统:“成。你夜里到时候招呼一声,我直接拉灯,妥妥的。”   鹿见溪:“……” 第43章 。。。。   叶州, 西海海岸。   巨大的船舶靠岸,码头上的苦力们劳作起来,等乘客纷纷从船上下来,再陆续上船, 闷头装卸底层货箱内货物。   管事的则翘着二郎腿, 坐在凉棚下头喝茶嗑瓜子, 一双凉薄的鼠目在人群之中悠闲地往来穿梭, 漫不经心留意着码头上的情况。   忽然扫见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一人, 眸光骤亮, 忙呸呸将嘴里的瓜子壳吐了。   弓着身子一溜烟迎上去, “花公子!您怎么会在这儿?”他堆着笑, 极近谄媚。慢一步看到他身边戴斗笠的高挑女子, 心里微微一凛, 身躯往后退了两步。   花如期见凑上来的是个管事,忍住不屑, 淡淡道,“出海。可还有客舱?”   管事的愣了愣, “您坐这个出海?”像花如期这样的显贵, 一般定然不会跟这最末等的货船走,行得慢不说,护卫少,在海上出事的几率更大。他们一般就算不用传送阵,也会坐上高级行舟才是,这是为何?   花如期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他们一路出闲意山后,便与鸣英阁联系,抽调人手,准备“聘礼”。本只需要在叶州停留等上几日, 等援手赶来即可。偏花镜忽然说要去一 趟海域,猎取深海巨兽,好给鹿见溪当做聘礼,以显诚意。   花如期觉着很没必要。   鹿见溪是“穷乡僻壤”里来的,见过的世面不多,从鸣英阁清点出来的聘礼已经足够彰显诚意了。花镜纵然是尊神之境,面对深海巨兽也并非胸有成竹,犯不着为此涉嫌。   可花镜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没有法子,只能跟上。   ……   鹿见溪做好了心理建设,拿定主意,就不打算扭扭捏捏的了。   在炼药房忙碌了整日后出来,如往常一般同温竹一起吃了顿晚餐。   温竹道用过饭后就去搬东西,她在丹房里带了一日,满身的草药味不想带去卧室,便打算先去沐浴,再回来帮他。   然而等她从“人工温泉池”泡澡出来后,擦拭着半干的头发回到自个屋子,发现一贯半敞的阳台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屋内没有外来的光源,仅有几团橘黄暖光的萤石做点缀,衬得室内温馨且浪漫。   温竹已经躺在了她的床上,裹着她的被子,眸光羞怯地看着她。   鹿见溪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才八点刚天黑,他就已经要睡了吗?   鹿见溪保持平和,随手带关门,走进来。   指了指天花板的正中央,那里有一颗巨大的夜光石:“你觉着屋里暗吗?我房间里有大灯,你可以打开,贼亮堂。”   温竹:“……”   可不得亮,那夜光石开启后像个像太阳,室内亮如白昼,哪里有半点气氛可言。   “一会就睡了,不用那么亮。”   鹿见溪明白了,“那你睡吧。”   自个又看了看四周照明的暖光萤石,一个个拳头大,镶嵌在做了造型的石雕内,有的像手提灯,有的像装饰品,精细极了。   她喜是喜欢,淡淡点评,“就是不够亮。”   温竹侧身望着她,感觉她的态度比清晨的时候放松了不少,像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笑问:“姐姐习惯睡哪边?”   鹿见溪不挑这个,见他堂堂睡在中间,便指了指靠阳台的那边,“我睡这头吧。”   她比了个大地方,示意自己要占的地盘很大,但温竹没有挪开,还是杵在那。   鹿见溪想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寝,该体谅的得体谅,就没吱声。   脱去外衣,上了床,躺下来。   身边多了一个人,鹿见溪望着天花板,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和上次在行舟时不一样。   卧室是她的私人空间,现在多了一个人,哪怕是温竹,也让她感觉怪异。   料想温竹更是如此。   鹿见溪移眸看他一眼,温竹也睁着眼睛。侧身面朝着她,出神般盯着云被上的暗纹,不知在想什么。   “不是说要睡吗?怎么不闭眼。”鹿见溪翻身面向他,“认床?”   温竹摇摇头,“……没有。”   两人都遭了一桩变故,虽然兵荒马乱之中协商好了如何解决,心境上的适应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鹿见溪试图肩负起过渡的责任,毕 竟这是她闯下的祸事。   主动凑近了,将他揽进怀里。   温竹被倏然抱住,眸光凝滞了一瞬,被拉过去靠在她怀里,半天没有动弹。   鹿见溪掏出一本书来,温声哄道,“今个时辰还早,要不然咱们一起看会儿书?”   她的嗓音就在他的耳边,低下头来时,似乎都要吻到他的耳垂。   温竹耳根泛红,轻轻再往她怀里靠了靠,乖巧,“好。”   鹿见溪掏出来的是本童话书,问系统要的。   她问系统最适合睡前看的书是什么,系统毫不犹豫给了这给她。   翻开第一页看到那童趣的插图,鹿见溪就感觉自己被耍了。   系统:……我TM也没想到你居然是给他看好吗?   鹿见溪绷着脸,悄悄留意去看温竹的反应。   温竹没笑她,就乖乖地顺着她的指尖去看画和那寥寥几句的配字,眸子乌黑清润,似乎专注。   鹿见溪又觉着童话也不错,至少核心内容良善又美好,挺适合温竹的。   系统:“……”   于是她也专注回故事上,尝试进入地看了起来。   故事是挺简单一故事,对鹿见溪这种冷漠的成人而言,基本已经唤不起她的童心了,但配画可爱。   她留意看细节,见青蛙的脸上还点了两团腮红,那呆样莫名好笑,便没忍住笑了出来。   两人相拥着,一点细微的动静也能影响彼此。她的发梢轻轻颤动,扫过他的脸颊。温竹不知她在笑什么,抬起头,见她笑眼弯弯,眸底温柔倒影着他的影。   他营造出一个温暖又浪漫的气氛,想要蛊惑她,想要她更爱他一点。   如今却是他受到了蛊惑。   忘记了其他,忍不住仰头吻了吻她的唇。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第44章 。。。。   系统随时准备好了拉灯。   但它万万没想到, 这两人真的盖着被子纯聊天,看过童话书后就熄灯睡了。   温竹更是一点妖没作,纯情得仿佛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仅是抱着她的手便笑得心满意足, 夜夜好梦。   鹿见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老顽固”, 慢热, 不喜欢变动。一成不变的生活对她而言最为舒服, 眼下这样的节奏对她来说刚刚好。   几日“试婚期”过去, 她感觉除了夜里身边多躺一个人, 温竹偶尔会亲她两下以外, 日子同从前并无不同。   想通这一点, 她隐约的焦虑感终于消散了, 决定带着温竹去找师尊, 商量婚事。   然而到了泰岳山,吃了个闭门羹。   铃雪道师尊快要突破, 眼下到了闭关的紧急关头,谁也不见。   闭关突破这事可长可短, 顺利的话数日即可, 长的说不得得花几年。   且这事儿是好事,还催不得,鹿见溪无功而返。   温竹倒是有意无意地提过,或者去找临云逸做证婚人也是一样的。可对鹿见溪而言,长辈就是长辈,证婚一事还是由师尊来做比较靠谱。她又不急这一年半载的,只要两人在一起,有没有同心咒 和誓约又有什么关系?   温竹勉强不得,只得按捺。   得知此事最慌的是系统, 它害怕夜长梦多,会出幺蛾子。   且它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在想要不开个挂给送破镜丹的丹方,好让白季赶紧突破,两人快点成亲。   ……   正所谓糟糕的预想永远不会落空,未过半月皇族二殿下亲临,传了密令过来,重金招揽白季重任国师之位。   皇族请隐士出山,意味着这世道或许要大乱了,赶忙召集战力,来应对未来的变动。   让二殿下来,则是因为他当年是白季的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在炼药一面极有天赋,颇得白季宠爱。   有他来游说,白季只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得不出山。   一波还未平,隔两日又传来一道消息:鸣英阁阁主花镜死于海难之中,被深海巨兽给吞吃了。   而闲意山之所以能得知此消息,是因为海难之中,花如期不知怎地保住了一条性命,逃了出来。   他不敢将花镜身死的消息外传,否则树倒猢狲散,鸣英阁恐怕会立时四分五裂,被人瓜分殆尽,绝对保不住那几株刚得的西龄树。   于是他按捺下来消息,直接赶到闲意山,愿意奉上西龄树,以寻求立场中庸的白季的庇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如此能屈能伸,倒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两桩事儿挤在一起,本是互相不牵连的两道平行线,因为白季闭关不见客,莫名其妙又缠绕到了一起。   ……   花如期和二殿下齐珩都住在招待贵客的迎晨峰。   花如期全不知花镜对温竹实行精神控制反被操纵的事实,死里逃生后来到闲意山求援,身上还受了不轻的外伤。   齐珩则不知花镜已死,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鸣英阁还算个可拉拢的对象。于是见花如期伤重,立刻礼贤下士,亲自帮人疗伤。   花如期亦有攀附之意,若闲意山不肯庇佑于他,他还可以归顺皇室,求得一条退路。   临云逸向来不招惹是非,正常接待二位,   也并不点破他们相互之间的小心思,坐看两人一日比一日亲近,表面上好得宛如兄弟。   ……   求娶鹿见溪一事已经被温竹堵死,没了花镜,他全没有依仗与人争执,闹得不好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故而他虽然人到了闲意山,却没敢去见鹿见溪一面。   巧就巧在齐珩是个会来事的主,他有意亲近花如期,便私下诸多打探,得知了鹿见溪曾对花如期穷追猛打的过往。   在他看来,白季的势力便是皇室的附属势力。鹿见溪同他是自己人,若能让自己人与花如期联姻,是再好不过的“亲上加亲”,诸多关系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攀近的。   齐珩虽然这么想,也不好做强令的姿态。   便办了个茶会,以“师兄”之名,邀请白季几位关门弟子和花如期前来品茗。   鹿见溪本不想搅合进这些事里头,明舒师姐过来游说,说到底是皇族的二殿下 。日后师尊重新出山,八成就是去辅佐他,他们这几个做徒弟的,自然要给他几分面子。   鹿见溪不好太不合群,便去赴约了。   温竹没有受到邀请,鹿见溪原想以家属的身份带他出席,   到去的日子,温竹却忽然道有些不舒服,头晕伤风,不便出席。   鹿见溪只得嘱咐他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去了。   ……   齐珩虽然为客,因其身份尊崇,迎晨峰基本由他说了算。   他人手齐备,为了一场茶会将迎晨峰北苑的布局生生改了一遭,养得雅致清幽,极有品格。   鹿见溪负手跟在临云逸身后进了院子,绕过廊庑的时候,临云逸冷不丁开口,问了她一句:“听说你要同温竹成婚了?”   鹿见溪迟迟地啊了声。   上次同白季师尊商量婚事不成,她暂时没往外说,像是铃雪多嘴,告知了他。   “对。”   “什么时候?”   “若是师尊能早些出关的话,应该会挑个最近的日子。”鹿见溪说到这笑了笑。温竹虽然嘴上没催,可将家里黄历里所有的好日子都用红笔圈了出来,就等着师尊出关。   临云逸难得地笑了下,“你该早点说,师兄们也好准备礼物。”   “早点说了,不就像是在图谋师兄们的礼物了吗?”鹿见溪挑帘走进屋,“师兄若是有心,看着给点就行呗,我又不挑嘿嘿。”   “礼物?”屋里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爽朗清润,“鹿小师妹是要过生辰了吗?哈哈哈看来花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你可得破费,给我小师妹备一份大礼啊!” 第45章 。。。。   话音落下, 热络的场面安静一瞬,充斥着一股子迷之尴尬。   鹿见溪挑帘入内,才看到桌边的花如期,眼底融融的笑容缓慢收敛起来, 变得漆黑幽深。   花如期淡笑, 就当是承了齐珩的面子, 礼貌地接了句:“那是自然。”   鹿见溪没应那句, 唤了句二殿下, 权且招呼。   齐珩不是个没眼色的, 见状便知自己的消息出了些纰漏。起身之际便笑容和煦, 只当没说过方才那句话, 招呼两人坐下。   鹿见溪不善交际, 落座之后只有被问道的时候会开口应答两句, 全程做凑数的透明人般不住地认真喝茶。   齐珩和临云逸等人你来我往的寒暄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让他们都前往中央大陆, 为皇室效力。   白季眼光高,被他收为入门弟子的人资质都不会太差, 且他们出身低微, 没有家族势力的根基,再合适招揽不过。   皇族的二殿下,这个身份沁着龙气,对这穷乡僻壤之境的人来说是云端上的人物。   略略抛出个亲和的姿态来,鹿见溪的几位师兄姐们皆颇有些受宠若惊,被他游说得跃跃欲试。   只有临云逸试不出深浅来。不过他是闲意山的掌门,带是带不走的,齐珩也便作罢。   有几个人能拿下,他心中十拿九稳, 甚为满意。   继而将目光投入自进门以来就 显得格外沉默的鹿见溪身上。   冲下头的人比了下手,便有人捧着一个一指高的玉瓶上来。   “方才听说鹿小师妹近日来有喜事?我才知此事,准备得匆忙,略献上一点薄礼给你,还望师妹不要嫌弃。”   侍从会意,将玉瓶双手奉给鹿见溪。   鹿见溪喝茶都要喝饱了,见人cue自己,放下了茶盏,起身去接,客气应了句谢。   着目一扫玉瓶,面色微妙起来。   这瓶子怪眼熟的。   “此为‘清液’,又可称之为‘清宁水’,师妹服用西龄果后若觉灵气暴动难以安抚,可服用此液,方能平息一二。”   齐珩轻描淡写地说罢,眉梢带了两分得色,等着众人发出震惊的惊呼。   清宁水乃是中/央大陆上层势力之间少量流通的稀罕物,供不应求。   皇室拿到了第一批,试用后效果斐然,若非想要招纳白季,展示他这一脉可以稳定获得清宁水的便利渠道,他也舍不得拿出这一瓶来送给鹿见溪。   此乃重宝,在叶州这等穷乡僻壤,肯定更加珍惜。   然而众人表现平淡,平淡地几乎不觉得这是啥稀罕物件。   本来嘛,他们只需要在经过鹿见溪同意之后,到玉泉谷打坐个一两日,身上就能好全,神清气爽。何必喝这什么清宁水,听着就怪酸的。   鹿见溪抬眸,视线和临云逸撞了下。   清液的事闲意山中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几位师兄如今都不知道清宁水的存在。   她不动声色地微笑道:“谢过二殿下。”   齐珩挑了下眉,他想不明白这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难道鹿师妹服用西龄果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异症?”   鹿见溪:“我……”   旁边陪客的花如期忽然插嘴,“二殿下有所不知,鹿姑娘天赋异禀,可净化西龄果中之浊气。”   唰唰唰——   几道目光如钉子一般,嵌到花如期身上。   花如期立马做无辜状,抿住唇,一副失言的表情。   此番作态更坐实了他方才所言。齐珩的神色变了又变,没忍住腾地站起了身:“花公子所言,可是真的?鹿姑娘你有净化的天赋?”   花镜一死,单凭鸣英阁是拿不定鹿见溪的。   花如期权衡利弊,闲意山一直待他冷淡,甚至带有微妙的敌意,而齐珩则对他礼遇有佳,他心中的天平失衡。   如此一来,得不到的,倒不如借花献佛地献出去。这消息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齐珩必然会承他的一份情。   ……   鹿见溪喝了口茶水,料想花如期是要作妖的。   但他的底牌也就到这儿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鹿见溪点头应是,直接承认道:“不过此天赋消耗颇大,我一段时间内能用的次数不多。”   齐珩脸色激动,越过茶桌走向她:“你这天赋,可能对人起到效用?”   鹿见溪淡淡回:“可以。”   齐珩没忍住叩了下拳,接连说了几个好字,嘴唇动了动,但没说下文了。   想来人多眼杂, 他不愿意在人前过多的暴露,但待鹿见溪的态度愈发地亲近,有意无意地套着近乎,“方才听说鹿小师妹近日有喜事,是什么喜事?生辰?”   “不是。”鹿见溪道,“是婚事。”   座上几人同时微微一凛。   花如期眸底颤了颤,明舒皱眉看过来。   “婚事?”齐珩奇道,“那位是?”   “是我闲意山的普通弟子,温竹。”   齐珩打听的时候,自然探听到了这个人。然而对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而言,温竹这种存在,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来,那家贵族弟子后院里不养些个美妾娈童?根本影响不到婚事。   鹿见溪竟然要同一个普通弟子成婚,这简直荒唐如儿戏。   但当着人面不便直言,他还是笑着道了句祝贺。   等茶会散了,他起身亲自客套地将鹿见溪等人送到门外。   时值黄昏,天光阴沉,飘了些小雨。   几人在门前寒暄告别,忽见一人撑着把青伞从在山道上拾阶而上。   山雨朦胧,雾一般地迷人眼。   像是听到了说话声,画中缓行的谪仙抬起伞面,露出一张倾世的容颜。   眸子像被洗过,乌黑清润,视线越过人群,直直落在鹿见溪身上。   浅浅一笑:“下雨了,姐姐,我来接你。”   ……   等两人共伞离开好一会儿了,齐珩才缓过神来,明白鹿见溪为何非要嫁他不可了。   人只道温竹与花如期七分相似,却不知两人共处对比,好比珍珠与鱼目。珍品与赝品之间的差异,肉眼可见。   齐珩回想他临去前淡淡扫他的那一眼,难以置信他只是一个小金仙。   吩咐手下,“去查查这个温竹,查得越详尽越好。” 第46章 。。。。   下雨天有人来接, 是件让人极有幸福感的事,连带看那渗透寒意的雨雾也觉得朦胧美好起来。   鹿见溪心情放松,同温竹说起方才茶会上的事。还未走到半山腰,便见一只被细雨沾湿的纸鹤蹁跹从雨幕之中飞来, 停在温竹的袖口。   铃雪慵懒的嗓音缓缓传来:“师尊突破, 请你与温竹来泰岳峰一趟。”   鹿见溪惊喜, 伸手去接那纸鹤。不期然与温竹临近的时候, 闻见他衣袖上的花香, 心中缓缓一顿。   师尊一突破就如此着急传唤, 还特地让带上温竹, 其目的不言而喻。   温竹悄悄勾住她的尾指, 期待与欢喜从眸子里溢出来。   ……   “恭喜师父突破。”   “恭喜师祖突破。”   鹿见溪和温竹刚步入大殿便喜不自胜与白季道贺。   铃雪趴在桌边, 正舔梳着自己的毛发, 闻言笑道:“还叫师祖呢?”   温竹耳根泛红,垂眸:“……师尊。”   铃雪笑嘻嘻又问:“你先下还管小见溪叫姐姐吗?可也改口了?”   温竹:“……”   鹿见溪干笑两声, 拉住他的手,出来打圆场, “他面嫩, 小师叔就别打趣他了。”   铃雪撇撇嘴,嘀嘀咕咕从案桌上跳下去,心想前阵子还说要把人让出去呢,这会儿又看得 紧了。   女孩的心思真是一会儿一个准。   白季招了招手,半躺在贵妃椅上,让他们上前来些。   “成婚的事儿可想定了?”他与铃雪灵魂互通,只是碍于处于晋级关键时刻无法出关。   鹿见溪看温竹一眼,说是。   白季便笑着点点头,“那择日不如撞日, 今个也是个好时候。不如我就替你们鉴证,让你们把同心咒给结了吧。”   鹿见溪眨巴眨巴眼,有些震惊:“今天?”   “你也别嫌仓促。”铃雪道,“二殿下齐珩在咱们闲意山等了有半月了,中/央大陆如今的局面复杂,白季又恰好在此时晋升道尊神境后期,突破了寿元界限,再想偏居一隅过安稳日子已经是不能够了。迟则生变,若耽搁久了,上面会起疑心的,最好即刻启程。”   鹿见溪明白这个意思了。   皇族当年虽然将白季放了出来,还好心给了五铢西龄树,就是在赌他能够顺利晋级。   人情羁绊,权势倾轧,   一旦陷入其中想要跳脱出来是不可能的。皇室待他已经仁至义尽,给过数百年的自由,白季自也不会不识抬举。   鹿见溪抿了下唇,“师尊此去,可需要我一并前往?”   白季道暂时不必,“我离开中央大陆百年,现下因西龄果、破境丹的现实导致势力更迭频繁,早已不知乱成什么样子。此行有风险,你们待在叶州会安全一些,待我摸清了底细,再接你们一并过去。”言罢又递给她一枚玉符,“这是紧急召唤我的玉符,你和临云逸一人一枚,若是我离开之后,有什么紧急的状况,便捏碎此符。”   这是目前最安稳的安排,“就是苦了你们,仪式办得仓促。”   鹿见溪摇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   就算是在前世,去民政局办结婚证和回家办婚宴也不冲突。   同心咒就像是结婚证,   烙印在两个人的灵魂和身体之上,作为契约,也作为誓言。   除非双方感情破裂,否则一生都不会解开,同心同德,乃至同生共死。   “那就麻烦师父了。”   “好。”   结契之时,鹿见溪主动拉住了温竹的手。   十指紧扣,他的掌心发烫,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无意识般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鹿见溪的掌心贴着他的,仿佛能感觉到他紊乱的心跳。   原以为温竹半推半就,如今看来他似乎还是在意的。   那拘谨欢喜的模样,   将原本懵懂的她,也带得莫名心动起来。   “灵气交融,咒印入体,便可成契。”   “待得体内咒印可同时驱动入眉心灵府,结咒两人便可修得同生共死。”   “同心咒成。”   ……   从泰岳峰出来,鹿见溪人还是懵的。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由来感到一阵脸热,“你怎么将同心咒烙在我脖子上,这、这会不会太显眼了……”   同心咒咒印是一个特定的符图,是两人灵气交融之后自然衍化出的形状。   那符图复杂精细,难以描述,只看大体,像 是一朵绽放的莲花,普天之下也不会有第三枚这样的印记在别人身上出现。   世间仅有的一对,像是道侣的见证。   双修之时,若是依靠这咒印,“各方面”都可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鹿见溪本是心大的人,到了这会儿难得体会到一点羞涩来,   她就是担心给人瞧见了不好意思,于是只将温竹的同心咒烙印在他的胸口。他倒好,大喇喇地挂在她的脖子上,没见过这样的。   “显眼有什么不好吗?”温竹说什么都是笑着的,幽暗的眸光在她的脖子上流连,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遮掩不及的占有与满足,喃喃:“这样其他人就都知道姐姐是我的了。”   鹿见溪心觉微妙地看他一眼:“?”   “是我的道侣呀。”温竹弯眸笑得无辜,“不然天下人都还以为姐姐喜欢的是花如期呢,总叫人误会也不好~”   鹿见溪又被说动了,   反正原主的名声不好听,早就洗不白了。与其和花如期捆绑,那倒不如和温竹,至少他们是真的。   ……   突然成了婚,按流程来说,今夜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鹿见溪心里头记挂着这件事,早早上了床,一如既往搂着他一起看书,只是内容从童话换成了爱情故事——这是直女对塑造浪漫感最大的努力。   然而翻了好些页,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不知这个故事质量如何。   满脑子想着,她要不要做点什么。   在温竹面前,她总有种要主导的责任感。   同心咒都结了,如果她不做点什么,他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觉得遗憾失落?   等等,   这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嘛?   她是不是和温竹剧本拿反了?   可温竹还小,自然需要人的引导……   她作为姐姐,主动一点也是应该的?   鹿见溪思来想去,心神不宁,忽然放下了书,坐起身来。   温竹似乎看得正投入,惊讶迷茫地抬眸看她一眼,“?”   鹿见溪翻身在床边取了根发带,开始绑头发。   温竹仍试图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但被下的手指收紧,绯红一点一点从白皙的肌肤里透了出来。   鹿见溪绑好头发之后,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   俯下身,捧住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同心咒刚结好,你……想试试吗?” 第47章 。。。。   新婚甜蜜, 玉泉谷中只有他们二人。   情到浓时,似乎能忘却俗世凡尘的所有,只剩了彼此,不羡鸳鸯不羡仙。   等到于临云逸约好来取“清液”时间的前一天, 鹿见溪才恍然发觉炼制好的“清液”比预计的少了大半。心虚得冷汗直冒, 赶忙拉着温竹一起连夜赶工。   临时赶工, 也只赶出原计划百分之八十的量来。   鹿见溪心里有鬼, 总觉临云逸瞧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耳根泛红。   临云逸感知到两人气息交融难分彼此,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为单身人士, 难免有些尴尬, 表面淡定地道了句恭喜, 留下新婚礼物, 逃也似地离开了。   ……   温竹的【盈月之体】试过之后,才知确实是难得的天赋。   每到夜晚, 他的体内自成周天,灵气生生不息, 甚至可以溢出, 为她所用,像是个取之不尽的“灵石”。   不仅如此,还可与她的【自愈之躯】、【纯净之心】的技能结合,起到翻倍的效果。   鹿见溪测试看自个儿的精神值恢复速度,二级【自愈之躯】从每日恢复1点到变成了两点。净化技能的速度也翻倍了,同时消耗的精神力却减半了。   超强的辅助挂。   鹿见溪愈发地疼爱起他来。   ……   白季离开闲意山后,皇族放出消息,将闲意山纳为皇族势力,给予庇佑。叶州境主因而多次过来走访示好。   闲意山失去了白季坐镇, 却好似直接搭上了皇族的大船,变得比从前还要风光起来,一时炙手可热。   然而这些风光与震慑都是表面的,名头再响也镇不住愿意舍命一搏的亡命之徒。   闲意山坐拥上十株西龄果,却只有一位神君坐镇。   黑暗之中,有不少赤红的眼瞄准了他们,蠢蠢欲动。   ……   中央大陆,月泉商会。   白季抱着铃雪淡然地坐在三层的厢房内,看着楼下拍卖会热烈的盛况。   齐珩坐在厢房的主位上,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显出一丝焦急来。   沉声道:“听说这批清宁水比原计划少了两成,货物又散得开,并不肯集中拍卖,各个世家都能拿到一些,如此一来分到咱们手上的就愈发的少了。”   第一批货是随机卖出的,当时知道清宁水药效的人少,商行也没有过多的宣传。   皇族第一个反应过来,又趁着货物还没有快速流通出去,抢下了一大半,这才暂时解了危机。   可他们不会停下服用西龄果,对清宁水的需求亦是随之剧增。巴不得多攒一些在手里,配着西龄果服用才会心安。   齐珩以为以皇族的权势,挤压市场占据大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谁知对方像是早料到如此,销售完第一批清液之后,便销声匿迹,消失不见了。   突然第二批清液上市,却是全面开花,几乎每个商行都有人拿出少量清液来拍卖。   任他手段通天,也拦不住清液被更多的世家所知。   既如此,就只有另一条路可走。   齐珩看向白季,眼底多了两分敬重:“等到清液到手,还望国师能出手,推导出清宁水的丹方,届时必有重谢。”   白季垂眸,笑了下,淡声应好。   ……   当某一种市场急需的新品上市,供不应求到一个地步,卖家市场,竞价便会变得极不理智。   白季眼睁睁看着仅值一枚三级灵石一瓶的清宁水被竞价到了三枚六级灵石,且极快地销售一空,不停还有焦灼的人上前询问商行何时还有新货。   商行的工作人员尴尬地解释说他们也不知晓,可买家不信。人群在商会里头越挤越多,甚至引发了肢体冲突。   维持稳定的护卫将人 拉开的时候,可见不少人双眸赤红,有些甚至已经失去了理智,脸颊四肢生出突兀的木刺出来。皮肤皲裂,往外直渗血。   白季凭栏看得惊奇,铃雪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西龄果的后遗症。”齐珩想到闲意山有鹿见溪这么个宝贝在,自然没人受过木刺穿体的折磨,就连他也是最近得了清液人才好些。“体内的污染值积攒到一定程度,情绪略微激动些,身体内就会长出木刺来,剧痛难忍。便是用刀剜除了,削了骨,等下一次情绪波动又会再长出来。”   “国师不曾见过树人吧?”齐珩捏着栏杆的手紧了紧,“西龄树从人的心脏中长出来,不出一个月,人就会被吸食成空壳一个。而从心脏剜下来的枝干就是西龄树的活枝,可以拿去移植栽种。各大世家西龄树遍地,就是这么来的。”   白季听得皱眉,“不是要污染度积攒到一定程度才会长出枝干来么?世家哪来那么多西龄果去培养树人?”   齐珩说是,眼神淡漠地盯着楼下纷乱的人群,“也不知是谁想出的阴毒法子。他瞧出等级越低的修士,越是抵抗不了污染,又知晋级之时便是西龄污染暴动的时期。只需要将少量的西龄果‘赏赐’给低级的修士,再等他晋级,很快就能培养出树人来了。”   每逢变故,首当其冲的,永远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底层人,被手握权势之人残忍地剥削。   白季从齐珩那拿到了十瓶清液后,又被带到了皇族的“果园”。   齐珩低声道,“从第一批清宁水面世,我们便命数人开始研究,分析得出里头有西龄果叶片的成分。可是如何仿造都达不到清宁水的作用,缺了一点什么,不仅无法祛除西龄果内的浊气,甚至会起到反效果。”   经过戒备森严的重重守卫,齐珩负手立在皇家后苑的山林之前。   比及上次白季过来,这里的阵法明显被加固过,围墙高耸,遮拦住人的视线。   厚重的木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白季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皇家后苑原本奇花异草无数,药香满山林,人行其中,只觉空气怡然清新,风景甚好。   而今则是成片参天的西龄树,单一而密集,一直蔓延到山丘的另一端,硕果累累。   除此之外,地面寸草不生,林间灵气之稀薄,让人感到极为不适。   白季几乎说不出话来:“如此规模的西龄树群,需要多少灵石供养?皇城周边灵气如此稀薄,到头来只是入不敷出罢?”   齐珩领着他走进果园,“树群的数目超过十六颗,对周边环境的要求和灵石供给量都会急速下降。新的活枝移植来群落之间,也无需苛刻的培植条件,随意摘种下来就可以养活。”他笑了下,不以为意,“也许树群之中也会相互扶持呢?”   白季忧思忡忡,欲言又止几次,最终道:“殿下,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 。”   没有了灵石的投入,西龄树却在每月不停的产出,灵气从何而来?   皇城之下,可是龙脉啊。 第48章 。。。。   “我知道。”   齐珩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此事连刚到中央大陆的白季都能看得出来, 皇族的国师们如何看不出来?   心绪波动时,食指的关节处蓦然延伸出一根尖利的木刺,刺破了他的皮肤,“只是人的贪念就像是滚雪球, 一旦启动, 越滚越大, 越滚越快。等终于意识到危机, 想要将之停下来已经不能够了。只能被裹挟推着往前走, 皇族不走在前头, 世家就会赶上来。到了这地步, 人总得挑一个死法, 继续往前走, 至少还有别的希望。只希望清宁水能为我们拖延一段时间, 让皇族重新培养出一位帝君,由他来力挽狂澜。”   他朝白季深深一拱手:“劳烦国师了。”   白季默然叹息。   ……   白季传信过来后, 鹿见溪方知中央大陆清液的需求量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得多。   若非如此,人一旦被浊气控制暴走, 便会有极大的杀伤力。数个城镇都已经出现过好几次西龄树浊气相关的恶性杀人事件, 影响极其恶劣。   皇族急需此药用来稳固统治,可这是在鹿见溪看来,却无异于饮鸩止渴——等世人知道西龄果的后遗症是可以轻易消除的,反而会促使更多的人将目光放在获取西龄果上,好达到不劳而获、无瓶颈、极速修炼的目的。   西龄树真正的的可怕之处就在此,它利用了人性的贪婪,轻易地滋生蔓延开来。   就算人群中某一两个人清醒过来,也阻止不了其他。   就算她将所有污染都消除,西龄树无休止地吸取大陆上的灵气, 损毁龙脉后致使整个位面灵气稀薄。灵石成为唯一的灵气来源。   届时资源争端的战争,又会打成什么样子……   这是一个死结。   鹿见溪想不出破局之法。   只看眼下,唇亡齿寒,她不希望中央大陆短期内出现大的祸患,闲意山的成长还需要时间,白季也需要一点手段重新在皇族站稳脚跟。就算是暂时□□,也必须将清液尽量多地给出去,随后借助皇室的力量,遏制其他世家无休止地培育西龄树。   鹿见溪思罢,摘取了大量纯净的西龄树叶——清液的主成分之一,送去给白季。   只盼他能尽快获得破镜丹的丹方。   ……   一切有条不紊,闲意山为了避人耳目,除了会分开收购清液的原料,自己的药谷内也开始大量培植。   万万没想到,清液丹方尚且未为他们引来大祸,空有其表而无尊神坐镇的闲意山,首先迎来了一群亡命散仙的围攻。   目标直指西龄树,且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了明舒、明德两位师兄姐的鉴心峰。   ……   适时正值凌晨,闲意山向来避世而居,守备很是疏忽。   等人冲破了第一层结界,几个在结界边缘的采摘药材的小炼药师还懵里懵 懂地呼唤:“老乡,那边外人不能进,那里头是我们闲意山的地盘。”   由此,那群有组织的亡命散仙一路冲到鉴心峰都没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所幸明舒将西龄树看得紧,外遭布了层层法阵,好歹撑到了其他师兄妹过来支援。   山火弥漫,浓雾滚滚染脏了黛蓝的天空。   闲意山第一次遭受敌袭,对敌经验为零,整合起来不过一盘散沙。被穷凶极恶之徒一冲,整个被打懵了,损失惨重。   关键时刻,竟然是靠着二殿下齐珩的脸面寄居在此的花如期出手相帮,出来帮忙领导,阻止抵抗。   临云逸迟一步赶来,终于稳住情况。   鹿见溪因为住得最为偏远,到得最晚。一上来看见闲意山大片药田损毁殆尽的修罗场面,怒火攻心,拎着剑便去干架了。   临云逸本想拉着她不让她上前,如今整个闲意山都不及一个她来得重要。且鹿见溪从小养在闲意山,也没经过像样的实战演练,万一出了岔子可怎么好。   温竹却阻止了他,“让姐姐去吧,她有分寸的。”   烟火四起,来犯的敌人像是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无处不在。   这样的局面下,大多数人慌不择路,抱头鼠窜。就连明德明舒也有些慌了神,只守在西龄树前,而忘记了去指挥峰内的弟子退敌。   他们可是大罗金仙的修为。   而温竹,不过金仙而已,他却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淡定。具体来说,是在鹿见溪离开之后,他脸上伪装的惊慌失措才散了,眸底无波,变得无比的从容。   这种淡定是由内而外,无法佯装的。临云逸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侧目望去。   温竹冲他一笑,笑得天真纯粹,毫无恶意。   他忽然就想起来在妖灵森林,温竹被花如期一手拖拽着,面对着狰狞想要将他抛出抵挡的神君级,和蓄势待发的血骷髅蜘蛛时。他的神情也像是现在这般,淡漠宁静。   临云逸当初以为自己看错了。   却在这一笑之中,得到了无言的解释。   他背后莫名地开始冒汗。   一个伪装的人忽然在你面前卸除伪装,称不得是一件好事。   临云逸在想温竹究竟有什么凭仗,便听得他开口:“师兄若再不出手,仅仅以撑起护山结界的方式,防御地保下里头的人,闲意山弟子最终将会死伤过半……”   毕竟大多的弟子无法及时赶过来,还分散在各峰之上。而那成群的散仙聚集过来,并不是为了同他们死磕,而是四下分散了在寻找西龄树,如此一来,其他弟子凶多吉少。   临云逸攥紧了手,非是他看轻其他弟子的性命,只想着保全小部分而放弃抵抗,而是因为鉴心峰内刚好有一个大的药仓,里头囤积着大批清液。   若是清液被人发觉,白季不在,闲意山将遭受的是比这严重十倍的灭顶之灾。   他只能寄希望花如期和鹿见溪联手,可以抵挡退敌。   而偏偏温竹最不想看到 的就是那个湖面。   临云逸张了张嘴,“你……”   “护山结界我可以帮你撑起来,我有西龄果,灵气不会枯竭。”温竹打断他的话,“师兄只管放心去就是,别让人伤了我姐姐。”顿一顿,“也别让花如期离姐姐太近,他献了这一番的殷勤,必然是会要索取回报的,别着了他的道。”   他这话说得天衣无缝,   但若临云逸没有怀疑他有所隐瞒,怎么也不可能答应了他,将整个鉴心峰的药仓和弟子交给区区一个小金仙来看护。   他在赌温竹有所依仗,   也因为温竹和鹿见溪缔结了同心咒而未对他有恶意的揣测。 第49章 。。。。   临云逸出手, 以雷霆之势,与鹿见溪花如期联合击杀了敌方疑似头目的修者。   一群散仙临时组建出的乌合之众失去了仰仗与那一股子压制性胜利带来的凝聚力,气势消散之后,很快溃败。局势瞬间扭转, 散仙们四下逃窜。   ……   处理完战事带来的山火以及其他种种影响, 已经是天亮之后的事了。   临云逸活捉了几位来犯的修者, 一番审讯后得知:叶州的黑市里有人挑头, 眼红闲意山的西龄树, 发出重金悬赏不说, 还堂而皇之公告了夜袭闲意山的时间。   这些汇聚而来的散仙中, 有些是受人雇佣, 有些是得了消息一起过来趁火打劫的, 想分一杯羹。   他们不过是冲到最前面的一群炮灰, 对幕后的指使者一无所知。   线索到这里断了。   临云逸分析这次敌袭的由来,闲意山怕是给人盯上了。   可能是单纯被西龄树的利益驱动;也有可能是白季重新出山, 让有些人不悦了,背地里动手脚, 施以报复。   总归现下不能再同从前一般, 闲散自由地毫无防备了。   临云逸将内外防守的弟子安排好,又给白季传了信,同鹿见溪道:“闲意山内最安全的地方是玉泉谷,如有必要,大多弟子会搬到玉泉谷附近,若有突发情况及时撤入。”闲意山的弟子情况特殊,能打的不多,多是炼药师,需要人手来保护。   温竹皱了下眉, 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鹿见溪点点头,“玉泉谷外也有平原和山林,让他们自行开辟,寻个地方住下吧。”   见鹿见溪答应下来,临云逸也有些不好意思,沉声,“你在谷内,正常情况下还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鹿见溪直笑,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临云逸如此不近人情的印象。现在非常时期,师尊不在,都是同门弟子相互庇护一二不是应该的吗?   “师兄多虑了。”鹿见溪道,“如果鉴心峰的弟子要迁移走,那药仓……”   她话说到这停了下来,视线越过临云逸,看向门外。   花如期正随同明舒明德两人一齐走过来。   他的胳膊受了轻伤,这会儿被包扎起来。一个最是精细的人,外衣被割坏却没有换掉。裂开的口子,堂堂将包扎好的伤口展示出来, 雪白的纱布上沁染了两抹血色。   像极了摆拍。   鹿见溪扬了下唇角,觉着有些好笑。   想到他的伤确实是为了救闲意山的弟子而受,又抿了抿唇角,尽量别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淡淡开口:“花公子。”   温竹的视线在她含笑的双眸上停留一会儿,垂下眼去。   ……   “此次多亏花公子伸手相助……”   临云逸转身同他客套了两句,话里藏着锋机,相互试探着来意。   花镜身亡的消息到底没有瞒住,但花如期争取了不少时间,将西龄树和部分花族拥有的财产转移出来,人也躲到了闲意山,避世不出。   鸣英阁离叶州甚远,且如今四分五裂,内斗起来自顾不暇。花如期又寻到了一个庇护所,当下没人空的出手来抓他。   只不过闲意山眼下被推到风口浪尖,两人立场改变,临云逸反倒希望花如期能够留下了。   花如期这次倒没刻意拿乔,只是话里话外地透露出想要搬得离玉泉谷近一些的意图来,又道:“我近来已有突破小境界之意,唯恐会受西龄果浊气的污染……”   闲意山缺助力,就没有请人办事还不给报酬的说法。   临云逸看了眼鹿见溪。   花如期见鹿见溪不吱声,又看向她身侧的温竹:“上次的事,是我中毒昏了头。误会了温公子,实在对不住,我给你赔礼道歉。”   他这能屈能伸的绿茶做派引得鹿见溪冷笑:“我记着你们想杀温竹的事儿,这是咱们之间的私仇;也晓得这次闲意山解围全靠你,这是你对我们闲意山的大恩。一码归一码,前者不是你一句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后者也值当我为你清楚浊气。你自跟我来便是……”   “我想杀温竹?”他愣在原地,“这没有事……”   “花镜尊神对他种了灵魂印记,这是我师尊亲口所言的。”鹿见溪道,“你想否认?还是说,你想将这件事全推到已逝的花镜尊神身上去?”   “灵魂印记?那不可能!”花如期嗓音陡然冷了几度,“我母亲大人早年灵魂受创,无法再给人烙印灵魂印记。若要出手,就是直接抹杀,他现下活得好好的,你却来同我说我母亲对他动了手?”   花如期自来到闲意山后,便一直是冷静的政客模样,进退自如。   导致所有人都短暂地忘了,他是刚失去至亲的人。   他难得情绪激动,说到后来,脸颊脖子涨得通红,是前所未有的失态模样。   鹿见溪愣了愣,竟然有些动摇,面上仍是平稳:“我师尊从温竹灵窍之内寻到了花镜尊神的印记,这还能作假?兴许花镜尊神这些年突破,早已弥补了当年的创伤也未可知。”   花如期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温竹,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想来又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要挑拨鸣英阁和闲意山之间的关系,阻拦了他的求婚,温竹上位的机会才会大大增加。   看结果,他手段不俗,已 经得逞了不是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花如期道:“如今逝者已去,你我再争辩也得不出个结论来,日久见人心,鹿师妹日后会知道我对闲意山任何人都没存过歹心。”   他只想明哲保身,对揭穿温竹毫无兴趣。碰了一次壁,就不会想要去碰第二次,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明舒受了花如期大恩,方才纷乱之中,他替她挡过一剑,否则她这会儿指不定还能站在这喘气。   见状自然出来调停,“是啊,花公子本是客,我闲意山的祸事,他无须出手。既然出手相帮,怎会存歹心,他……”   临云逸给了她一个眼神。   明舒一滞,咬着嘴唇没再说下去了。   鹿见溪没见过傻成这样的,胳膊肘往外拐到天上去了,竟然帮着对方讨要功劳。   当着人面,她也不想让师姐下不来台,便只当她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对花如期道,“花公子随我来吧,我寻一处僻静之所,替你清除浊气。”   温竹一言不发,自发跟着她要走。   被明德叫住,“唉,温竹师弟。”   温竹回眸过来:“?”   明德有点状况外般,憨憨问,“师弟近来可是晋级了?维持鉴心峰结界的灵气所需甚多,连我也做不到一力支撑……”   他这么一问,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神情不一。   温竹对上鹿见溪的视线,耳根泛红地垂下眸,迟迟地应了句恩,又道,“多亏了姐姐。”   鹿见溪:“???”什么?   鹿见溪反应过来了。   脸唰的烧红,很不得一把抓起人就跑,哪里还有心思去问细节。 第50章 。。。。   鹿见溪想在人前藏拙, 不欲将花如期体内的浊气清除得太轻松顺利,替他解决三分之一后便开始做出一副力竭的模样。   收手解释道,“此天赋消耗甚大,我需要恢复几日才能进行下一次净化。”   西龄果浊气对常人而言是几乎无计可施的存在, 能缓和已经是神迹, 花如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明显感觉体内灵气有了变化, 眸带欣喜地关切着她, “好, 还是你的身体要紧, 别累着了。”   鹿见溪虚弱地点头, 温竹立马过来搀扶起她, 单手揽入怀中, 默契地替她将戏做足。   鹿见溪从未在人前做出亲昵, 秀恩爱的举止,   如今娇柔地依靠在温竹的怀里, 呼吸不畅,头发丝里都透着一股子硬汉强装软妹的尴尬。   倒不是说她本身是硬汉, 只是她从没以这个柔弱的形象在温竹面前出现过。   陡然意识到自己像是端着一种身份框架的束缚, 在温竹面前,始终有些放不开。   淡淡抬眸,同人告别,“花公子,告辞。”   花如期让开身子,微笑目送两人离去。   ……   等人走后,李思从外间走进来,低着头,自发给花如期褪去被血脏污、割坏了的外袍, 换上一身簇新的。   花如期一言不发,默然整理一番袖口。   垂首望见李思平和恭敬的脸 ,忽然道:“你说一个男人,为何要装弱地留在一个女人身边?世人都是慕强的,做一个强者难道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思是花如期的心腹,出身一般,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宛如太子和伴读的关系。   花镜身死,鸣英阁分裂破败之际,是他强烈要求花如期携带家产,逃离鸣英阁,前往闲意山避难,方才让两人保住了性命。   李思笑了下:“就好比大多妇人会伏低做小捧着夫君的面子,来博得夫君的喜爱。只要放得下身段,男子自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撒撒娇,对鹿见溪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颇有奇效。”   花如期想想确实,正欲点头,便听得他来了个大喘气:“但示弱也不必撒谎,刻意隐瞒。温竹这么做,大抵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他将花如期褪下的外袍仔细收好,“只要两人之间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关系就不算铁板一块,权看公子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   花如期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鹿见溪那个天赋,实在叫人眼馋。   犹豫:“温竹修为远高于我,还是个疯子。贸然行事挑衅他,我们的处境可能会很危险……”   李思摇了摇头:“咱们不必站在明面上挑衅他。法子多得是,只要咱们手头上干干净净的,给人抓不到把柄。届时瞧着热闹,再看能不能捡个漏……”   花如期动心:“哦?”   ……   玉泉谷。   将夜,湖面粼粼倒影着竹楼上的灯火,与星光遥相呼应。   鹿见溪赶制了一批伤药,给临云逸送去之后才有空闲准备洗个澡,褪去一身的血腥味。   兴许这就是善意得善果,傻人有傻福,闲意山虽然遭袭,但佛系友好的名声在外,此次偷袭的散仙大多没下死手。也因是奔着偷东西去的,无意与人缠斗,导致门内弟子死伤并不惨重。   鹿见溪轻舒了一口气。   她因为白季而对闲意山有了归属感,虽然与这些弟子交情甚浅,心里却有了一份负担。   白季不在,她定然要帮他将闲意山守好。   鹿见溪掬了一捧凉水洗脸,想让自己定定神,思索如何才能更好的防患于未然。   笃笃笃——   浴室的门被敲响。   鹿见溪衣着尚且齐整,闻声随意应:“进来吧。”   温竹捧着一叠衣服入内:“姐姐忘了拿换洗的衣服。”   “哦。”鹿见溪留意到最上层的贴身衣物,心里悄然一跳,脸发烫,“我知道了,放下吧。”   嘴上平淡说着放下,手上却下意识地去接。   那头温竹却没撒手,力道沉稳,反倒将她拉了过来。   含笑对上她一双略显惊慌却强装镇定的眸:“姐姐还在担忧?”   鹿见溪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上头都有师父罩着,且自己实力不俗。又没有家族羁绊,顶多带上个小山竹,两人吃饱全家不饿,从不需要对谁负责。   如今离了师父,忽然就变成他们这一辈顶上了。   若是一两 人需要照应还好,偏这是一门之人,足足三千之数。   鹿见溪代入临云逸的角度,深觉身上负担深重。   甚至没有过渡实习,就要做个大家长,直面敌暗我明的恶劣境况。   她也好不到哪去,身为师尊最疼爱的小弟子,吃了门派的红利,总不能对门派的生死置之度外。   鹿见溪说嗯,“我挺喜欢闲意山,不想门中之人出事。”   “不会再出事的。”温竹安抚般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这场袭击想必在黑市内发酵了好一阵,才聚集处昨夜的阵仗。他们毫无成果地溃散而逃,自然会震慑出一批心生贪念的歹徒。”   鹿见溪沉吟,“怕只怕,这群不过是被放出来打头阵,试探咱们的炮灰。咱们虽然成功退敌,门内弟子的水平两极之差太过严重,弊端明显。只要几个主要战力不在,处境就相当危险。而几位师兄总不能一直留在谷内,临师兄更是要操办诸多要事,亲自护送清液……”   鹿见溪特地压制了境界,她与温竹这个超强辅助挂双修之后,修为一日千里,如今已同临云逸一般,突破神君境。   可是两位神君境,在大世家跟前,底蕴还是太薄了些。抗打击能力太弱,便会给人岌岌可危之感。   得了至宝,实力却无法与之匹配守护,才是世上最难受之事。   她一心挂着谷内的事,对他昭然的贴近毫无所知。   “尽人事,听天命吧。”温竹隔着衣服搂着她道,“世道将乱,不会再有多少太平日子。也只有扎紧篱笆,多加提防了。”   鹿见溪点点头。   水汽氤氲的室内倏然安静了三秒,她突然意识到话题偏了。   她不是要去洗澡的吗?   这一身血腥气,都要蹭在温竹身上了。   立时抱着衣服,从人怀里弹出来,“我身上全是血腥味,怪难闻的,先去洗洗。”   “嗯。”   鹿见溪转身将衣服抖了抖,自然放在浴池边上。   站在屏风前,正要脱下外衫,回头便见本该乖乖听话出去了的温竹蹲在浴池边。   用手拨了拨水面:“水好像有些凉了?”   鹿见溪:“……”   鹿见溪抓着自己的腰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竹从她的默然里看出引申的含义来,垂眸看着水面,红着脸问,“……我能留下来吗?” 第51章 。。。。   未得两日, 温竹又晋升了一个小境界,大罗金仙中期。   鹿见溪恍惚有点明白,为何他一副小妖精的做派,缠自己缠得那么紧了——想是见闲意山遭难, 叫他受了刺激, 想要奋发修炼, 尽快晋级提升自我了。   想到这层, 她还有什么不配合的。   ……   鹿见溪同花如期约好, 十日为期, 为他净化一次, 一共三次。   今日就是第十日, 然而这日天之将明, 她才刚刚能够睡下, 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温竹刚重新沐浴过,发梢还微有些湿润, 一上床便黏了过来,   没留意冰冷的发丝贴上她光 洁的后背, 给她冷得一哆嗦, 惊醒过来,含含糊糊:“唔,凉。”   温竹笑着说抱歉,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暖烘烘地贴着她。   “姐姐……”   “嗯?”鹿见溪眼睛都睁不开。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晨光将露,地平线微显出一道鱼肚白。   正是静谧的时候,他嗓音低柔,像极了蛊惑。   “什么?”   他低头去吻她脖子上的印记,小声道, “要一直最喜欢我。”   这话说得孩子气极了,鹿见溪心里一软,觉得可爱得要命。   转过身,回抱着他,顺毛一般安抚地摸着他的背脊,眯着眼笑着,“好,我会的。”   她被他温热的体温包裹着,朦朦胧胧体会到一种叫人沉溺的安逸与满足,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就好。   “如果我惹你生气了呢?”   “谁家没个小争小吵的摩擦呀。”   他仿佛还是不安,轻轻蹭着她的脸颊,“那你就算生气,也不要不理我,行吗?”   睡眠之前,鹿见溪恍恍惚惚之中,将戒心降到了最低,闻言竟然也没起疑,只是失笑:“不会的。”   她哪儿扛得住他随便一撒娇啊。   啄了下他的唇角,“睡吧。”   ……   她累极了,枕着温竹的胳膊,眼皮子一和上便睡熟。   温竹却始终清醒,视线停留在她脖子上同心咒的印记上,摩挲着,亲吻着,一遍又一遍,像看不够。   成婚以后的这段日子,对他而言像是一场美梦。   飘渺又美好,却总在心里落不到实处,像是偷来的,叫他患得患失。   只因前阵子在玉泉谷内,过着甜蜜的新婚两人世界,他再有焦虑,也被那股子缠绵和喜悦给冲散了。   然而闲意山发生暴动之后,鹿见溪的心神明显被牵走,不全在他身上了。   他的担忧卷土重来,甚至隐约有不详的预感。   世之将乱,他的秘密恐怕瞒不长久了。   ……   中央大陆,王都久安。   月泉商会所在的主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只是同从前的太平盛世相比,如今各个商铺前都添置了护卫人手,堂堂往店铺门前一杵,气氛肃杀。   饶是如此,隔三差五还是有人闹事,红着眼睛情绪激动地叫骂:“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老子有的是灵石,快给我拿清宁水!”   还有人被巨大的利益驱动,仿造清宁水,放到黑市乃至商会内售卖,被高级炼药师辨别出来,当场被打得血肉模糊,丢弃在主街道上任人唾骂。   白季看着底下的闹剧不断上演,心里有说不出的厌烦之感。   又隔了一会儿,齐珩脚步匆匆走进包厢:“成了!”他脸上掩盖不住喜意,“月泉商会内的药老亲自出手鉴定,国师您炼制的清宁水效果同早前售出的一批几乎没有差别,甚至更好!”   白季无动于衷,   像是完成了一到任务般,只是淡然地点点头,“好。”   “那边劳烦国师,这段时间辛苦,多炼制出一些清宁水来。”   白季是国师之尊 ,按理来说无须投靠任何势力。   然而大皇子昏庸,不学无术。齐珩虽然是排行第二,却是帝后唯一所出。   帝后霸权已久,有意培养齐珩。   众人几乎默认,帝君当年虽然没有立太子,但齐珩若是突破尊神境,帝后必当会第一时间将他扶上皇位。   如今破镜丹已出,西龄果的浊气问题也可解决,齐珩晋升只是时间的问题,与未来的掌权者打好关系,还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炼制清宁水不是问题。”白季含笑道,“只是我闲意山……”   “闲意山遇袭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齐珩立马回应,“当初那些西龄树是皇族赏赐下去的,那群宵小竟然也敢随意觊觎!国师尽管放心,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已经分派了一队亲卫亲自镇守,又嘱咐了叶州境主多加照看,必当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他如此“贴心”,镇守看护是真,挟持人质也是真。   白季手握着清宁水的丹方,那可是如今世上最珍惜的东西,一旦得到,就能让全族翻身。   任何势力知晓了,都会不遗余力地前来讨好争抢,齐珩如何不提防?   只要闲意山在他手上,依托白季重情寡利的性子,绝对不会倒戈去别人那里。   白季将他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并未多言,他本就没有为利倒戈的意思,多一队亲兵保护闲意山,对他而言是好事。   “有劳殿下操心了。”   白季不喜交际,正欲起身告辞,回去炼药。   齐珩突然开口道,“既然国师已经研制出了丹方,清宁水最好就垄断在我们手里。”   “什么?”   “国师不觉奇怪么?按理来说任何一个势力若是拥有了清宁水,绝对不会将它拿出来,供给给世人。保持垄断的状态培育自己的族人,此消彼长,该族落将会势不可挡。”   白季眸底发寒,淡笑了下,“天下亡,而他一族兴盛,有何意义?想必那是个有远见与胸襟之人,并不只着眼与一族之内吧。”   齐珩脸一白,低下头,“国师教训得是。”   “我身为皇子,自然不会只顾一族之安危,必然会兼顾世人的……”   白季懒得应他。   “只是垄断到底占据了先机。首先研制出清宁水的那人,他能空出手来帮衬旁人,想必族内早已解决完了西龄浊气之祸。如此之人,之族,咱们不得不防。”   白季看他一眼,“殿下决意如何?”   齐珩见白季没有抵触的意思,方继续缓缓道,“我近来已经派人在各个商会附近守着,一旦有出手清宁水的人出现,便会追踪其行迹,查出其身份。”   “若能招揽就招揽,若不能……”剩余的话,他隐下没说。   这是在杀鸡儆猴?   白季料想到齐珩同他说这一番话的含义:他摆明了是想要将清宁水垄断在皇族手里,虽然没好意思直接开口找他要走丹方,却委婉地告诉他,既不要为利益驱动,也别想着做好人 拯救苍生。   拯救苍生总得排在皇室重新崛起之后。 第52章 。。。。   第二批清宁水拢共兑换回来十万余枚四阶灵石。   这一批巨额的收入, 比闲意山往前几十年合计都要多,直接将闲意山的总体资产水平送上了小康。   “师尊传信道我们已经被盯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售清宁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临云逸得知消息之后,立马便赶来找鹿见溪, 决定将赚取的灵石和清宁水全数存放在她这。   解铃树的结界无人可入, 这事鹿见溪已经告诉了他。解铃树附近的地域, 虽然进不去其他活人, 却可以当做一个绝对安全的仓库。   皇室如此狭隘的抉择虽然令鹿见溪恶心, 但也并非预料之外。   鹿见溪撑着手:“话虽如此, 皇族放弃了保全整体, 而决意独善其身, 西龄之祸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等龙脉枯竭, 天地之中灵气必将日渐匮乏, 不可再生的灵石资源会在战争之中变得愈发紧俏。师兄,便是冒些风险, 我们也要做些资源储备才行……”   这就好比眼见末世降临,她分明做了挣扎, 向上层递出解决之法, 可上层无意挽救世人,只顾自身。   那她这个普通人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存储资源,好应对末世了。   临云逸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闲意山根基尚浅,远不能和皇族正面对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清宁水的制作可以不停,但近期还是暂避皇室的锋芒吧。”皇族可以蹲守半年一年,若他们一直不露面, 难道还能始终耐性非要蹲守他们不成?   鹿见溪就怕先机稍纵即逝,等不起:“皇族派遣的护卫已到,闲意山暂时没了安全隐患。我可出谷一趟,去黑市走走,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就算清宁水不好出手,也可以出一些西龄果。”   西龄果虽然也是储备资源,但如今世道极为追捧西龄果,导致溢价严重,她可以用西龄果换取更多的灵石,好增加储备。   ……   就在前两日,从妖灵森林中移植过来的西龄树纷纷分化出了活枝,共计四株。   鹿见溪本欲将其全部栽种下去,发现仅有两株被解铃树接纳。拢共八株西龄树各占一个方位,再没有空余位置。   又是八株。   鹿见溪不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但这似乎就是解铃树供给的上限。   正因如此,她才开始想要多多储存灵石。离开解铃树平衡的西龄树,是极阴损之物,收获果子得到的回报远远低于实际投入。只因为它能快速给人吸收且助益破境才被人视若圣物般培养,忽视了那点损耗。   白季当年就是用无数灵石阵法,才养活了那一株西龄树。那点损耗就是西龄树本身生长的所需。   它成长得如此之快。百年,千年之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准的。   鹿见溪手里存了两株完全净化体的活枝,并不打算 再栽种下去了。   积攒灵石对她而言更安全,且划得来得多。   临云逸听罢,没再阻挠,只是道:“皇家的亲兵护卫已到,说是防护,多半还带了监视的意思。玉泉谷是最封闭之所,肯定会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要多加小心。”   鹿见溪记住了他的提醒,点了点头,当做知晓。   所幸除了云纹草,清宁水大部分的药材都极普通。   在闲意山这个炼药为主的闲散门派里,给弟子分派提纯药物的练习任务再正常不过,不怕人起疑心。唯有大批云纹草和清宁水的成品需要藏好。   ……   鹿见溪为了谨慎起见,在皇族亲兵到达之后,在谷中安分按捺地停留了一月之久。   见他们始终没有作妖的痕迹,且似乎对闲意山上下格外礼待周到的模样,才放宽了心。告别温竹,打算独自去一趟中央大陆。   留下温竹是无奈之举,一则出门太过危险,二则是因为玉泉谷不能没有主人坐守。   温竹同他双修之后,与她的气息交融,已经的到了解铃树的认可,可以进入解铃树的结界。   温竹在她离开前的两日起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将她送到谷口还跟着,依依惜别:“你要早些回来,在外头注意安全。白季师尊给的召唤符咒带上了吗?记得要天天给我传信……”   那一刻,鹿见溪恍惚以为自己是要远行的丈夫,被留守的妻子切切嘱咐着。   不觉被这个脑补煞到,笑出了声。   面对温竹不解的眼神,仰头在他唇角吻了吻,温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顶级角色配置,女主光环在身,是闹着好玩的呢?   至于温竹,他可以进解铃树的无敌结界,放在玉泉谷内,也不会出问题的。   ……   一送再送,鹿见溪还是走了。   温竹留恋不舍地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目光。   这几乎是两人重逢之后第一次分离,他心中的不安仿佛被撕了一道口子,越拉越大。   垂下眸,手中光芒一度,翻显出一面透明的镜子来,里头画面清晰,正是飞行中的鹿见溪的模样。   口中喃喃:“姐姐,你一定要安全无虞地回来……”   ……   “鹿见溪离开玉泉谷了。”身着银软甲的侍卫低声汇报,“我亲眼瞧见她御空出了闲意山。”   “哦?”座上正与花如期下棋的华服女子曼声道,“可知她出门做什么去了?”   “回都尉,我等修为有限,跟不上她的速度,出闲意山后不久就跟丢了。不过看方向,她绕开了妖灵山脉,应该不是奔着历练去的。”   皇族亲兵都尉叶茹青,半晌后落下一子,“得了,下去吧。”   侍卫退下去。   花如期没了动作,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   叶茹青看看他,扑哧一笑,“听见这些,叫你为难了?”   花如期道,“我如今是投靠在闲意山之人,自然……”   “我也没有恶意。”叶茹青托腮痴痴地望着他,不愧是花名在 外的贵公子,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任谁瞧了也没法不动心。“齐珩殿下特地嘱咐过,对鹿见溪要格外郑重礼遇。我们没法同她起冲突,有些事,还是等她走了之后做才好。”   花如期皱眉,“?”   叶茹青挥挥手,“来人,再过两人等鹿见溪走远了后,去给玉泉谷递个拜帖。就说我身体突然不适,处境危险,想要请鹿姑娘仗义出手搭救一二,请她赏个面子,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鹿见溪走了,她也该去玉泉谷看看了。   毕竟白季获得了清宁水的丹方,若他夹杂私心,最可能的外泄渠道就是他的这些弟子了。齐珩着重嘱咐过,让她多留意闲意山的异动,如今闲意山上下全被她摸透,只有玉泉谷没有进过。   花如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脸为难。   内心却默然冷笑:他等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到了。   ……   温竹收到拜帖,   指尖一错,那烫金的帖子便化成了灰。   他面无表情地躺倒到床上,抱着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还能从中嗅到一丝鹿见溪残留的气息,借以平复心情。   做正宫的和做没名分的,心境上便是有这样悬殊的差距。   上位之前,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搅得血雨腥风,只为得到这个位置。   等他得到了,便只想天下太平,离所有作妖的人远一点,安安稳稳守住这个位置。   可惜总有人不让他如意。   温竹寂黑的眸底杀气隐现,阴郁冰寒。   ……   叶茹青算是重要外交人员,她身体突然出了“问题”,临云逸很快闻讯赶来。   只见叶茹青浑身关节之上木刺突出,眸色如淬了血,脸上皮肤皲裂,看着极为瘆人,见人就要杀。   明舒与花如期两人合力按住她。   一位神君中期境界的都尉若是发起狂来,杀伤力惊人,所幸她目前还残留了些理智。自行提前求救,让人限制住了她的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舒着急道,“鹿师妹呢,师兄快请她出来救人呀!”   临云逸脸色难看,“她离开闲意山已有几日了,我传信给她了,可她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   明舒立马又道:“那玉泉谷中的凉亭不是也能缓解一二?”   等她说出口,临云逸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就算明舒不知清宁水之事,可他早前分明强调过,让几位师弟妹不要将玉泉谷的秘密外传。   明舒几次三番“失言”,叫临云逸心里结了个疙瘩。   他曾以为闲意山上下都是被师尊救下的苦命人,有着一样的经历,自当会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共同抵御外头来的风险。   如今看来,人心隔肚皮,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离了心,实难叫人猜透啊。   银软甲的侍卫单膝跪地跪了一屋子,“请临掌门施以援手,救救我们都尉吧!”   临云逸:“……”   皇族亲卫,哪有分明能救还见死不救的道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明 舒,   明舒眼皮跳动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   临云逸:“……随我来吧。”   ……   有临云逸领着人,温竹再没借口推脱不去开启谷门迎接。   望见乌泱泱一大群轻戎装佩刀的侍卫鱼贯而入,眸色深沉,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拘谨而慌忙道,“姐姐不在,我不没敢私自拆开拜帖,并不知道都尉大人出了岔子,还望赎罪……”   叶茹青看见温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   听闻他还是盈月之体,只可惜已经便宜了鹿见溪。   她虚弱到说不出话来,比了比手指算是回应,亲卫们便架着她直奔明舒所说的凉亭。   温竹没有吱声,同临云逸对了下眼神,乖巧跟在人群之后前往凉亭。   明舒空下手来,挪腾地跟在温竹身侧,“好久不见,你清瘦了些。”   她笑了笑,伸手对比一下,语气自然亲昵道,“好像还高了。”   温竹看也没看她,目视前方,笑得客套疏离,“多谢师姐挂怀。”   明舒还要说话,临云逸侧目过来唤了声温竹,   温竹立刻便走了过去,远远将她甩开。   明舒在后面定定看着两人漠然的背影,五指收紧,眼眶发疼。   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只想将最好的留给鹿见溪。   明明她喜欢上温竹的时候,鹿见溪还没对温竹起意,师尊却似有若无地打压阻挠,生生叫她错过了温竹。   她越思越悔,越想越恨。   当初闲意山只得五铢西龄树,白季也想着叫她和弟弟明德共用一株,好挪出一株来给鹿见溪。   长幼本该有序,哪有这样的道理!   师尊便是偏心至此。   那闲意山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可依靠的了,还不如私下里归顺了皇族,换些实际的利益。 第53章 。。。。   叶茹青坐在凉亭之内调息。   一刻钟过去, 体内被特地激出浊气不仅没有半点安宁下来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渐次有些她的脱离掌控。   不好。   叶茹青的背脊上木刺顿时寸寸突出,鲜血溢出, 极快地渗透了她的衣衫。   她等不下去了, 睁开眼, 眼神暴戾地盯着近在眼前的明舒, 毫无预兆地发难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在这里可以压制浊气的吗?”   明舒被那杀意凛然的眼神望得一个哆嗦, 顺嘴解释:“这、这, 上次我来明明……”   说到一半, 脸色骤白, 讪讪地看了温竹一眼。   温竹懵懂地立在原地, 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对话的一个来回, 临云逸便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叶茹青铤而走险,在鹿见溪离开之后, 自行激发体内浊气。想必就是早早从明舒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玉泉谷内的凉亭可以做净化之用, 想要借此进入玉泉谷查探。   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 凉亭不知为何失去了它净化的作用。   叶茹青以为自己被摆了一道,加上浊气攻心,神思不够清明。想也没想便去将矛头对准了明舒,以为她情报有误, 竟然丝毫没顾忌到她“卧底”的身份,突然将她暴露了出来。   这发展让人始料未及,   明舒在心里暗骂叶茹青恐怕失去了判断的能力,硬着头皮继续道:“你再调息试试看,吸纳周围的灵气……”   温竹像是终于听明白了, 轻轻咦了一声,茫然,   “你说什么压制浊气?你们来这,不是为了等我姐姐回来吗?”   嗤——   又是一根木刺从叶茹青的脊椎延伸出来,疼得她猛然停止了背脊。   人在疼痛之中,本就耐性全无,听到温竹的话,脑子更是嗡然一声,“什么意思?这凉亭不是能压制浊气?”   温竹被这个说法吓到了,“这里就是普通的亭子。周边又无阵法,如何……如何压制浊气?”   “贱人,你故意设套害我!”   叶茹青攥紧拳头,几乎要失控暴走。   若非明舒提议,她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鹿见溪不在,她手上没有清宁水,若是这样的状况持续,她的身体将会遭受无法挽回的创伤!   明舒被这一声喊得心头猛跳,想要后退,   皇族亲卫兵极有眼色地从左右堵住了她的退路。   她慌忙地看向身后,临云逸明显反应过来了,此刻正惊怒而地漠然看着她,沉默无言,没有上来护住她的意思。   如此,她还想要继续做“卧底”已经不能够了。   嘴唇抖了抖,当着众人面开口直言道,“不,定是他们做了手脚,叶都尉你要相信我。鹿见溪天赋初显的时候,亲自解了临师兄身上的浊气。后来师尊怕我们身体出问题,便将我们带到此处凉亭疗养,那会儿鹿见溪也不在玉泉谷内!从此以后,我再没有感觉到身体里有凝滞之感……”   她为了自保只得如此,“想必是他们不愿意救人,关闭了法阵吧!”冲着临云逸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师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叶都尉是来帮咱们的,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而无动于衷呢?”   临云逸气到说不出话来:“……”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温竹低声道,“师姐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   他为难般蹙着眉,“我为何要关闭阵法,坑害叶都尉?若她失控暴走,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玉泉谷,更危及整个闲意山的弟子性命。我再不懂事,想要藏私,也不至于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更何况这凉亭是我亲手建造的,并不是姐姐的手笔。若是这凉亭真能救人,姐姐何必还要花大代价,接连三次给花公子施救呢?直接将人带到凉亭来不就好了……”   叶茹青看向花如期:“可有此事?”   花如期负手看着热闹,突然被点名,沉吟一会儿,实事求是道:“确实如此。鹿姑娘感激我对闲意山施以援手,才肯出手相帮,看得出来此法对她损耗颇大。这个凉亭……”他左右打量,没见着什么阵法,“好像确实没有特殊之处。”   “不、不可能!” 明舒有点后悔了,她就不该跟上来看热闹的。白白被叶茹青迁怒暴露不说,还被两方针对,不得脱身,“你们去将明德和解颐叫来!他们当时也在场。师尊叫我们在此调息,鹿见溪起初并不在场,我们三人的浊气还是被清除了,从未出现过后遗症,这你要如何解释!”   “我没法解释。”温竹在她的逼问下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会儿我和姐姐还不是道侣,姐姐不可能什么话都会同我说。那是她的天赋,不是我的。”   他顿了顿,仿佛无力辩白一般:“这事儿太荒谬了,我实在无法证明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是真的不存在的。至于明师姐的疑问,等我姐姐回来了,我定会帮忙问问的……”   手足无措地低头想了一会儿,指向旁边的结界,“玉泉谷内的陈设简单,想必诸位也看到了,唯一重要的地方是这结界里头的八株西龄树。姐姐离开之前命我看好了门户,不让人随意入内,我私自让你们进来恐怕已然会受到责备。眼下你们既然奔着凉亭来的,且认定这凉亭有鬼,那我就做主,将这个凉亭送给你们。”眨巴眨巴眼,语调勉强,“你们直接搬走就行,我晚些自个再建一个,想必姐姐也不会怪罪。”   叶茹青气得脸色铁青。   温竹这话无疑是告诉她,她被当成一个没常识的傻子,叫人给耍了。   她原本想不通明舒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后一思忖,每每她去寻花如期的时候,都能看见明舒的身影。她虽然每次都自己识趣的找机会先离开了,一副不敢与她起争执的模样,想必背后里怨恨得紧,就等着她今日阴沟里翻船罢!   “好、好得很!”叶茹青双目赤红,“区区大罗金仙,你敢耍我?!”   明舒见温竹一通辩驳,直将矛头往凉亭上引,脑中急转,立时想通或许这事可能真的和凉亭没什么干系。   而且此次一入内,她就感觉到了,现下里玉泉谷的灵气不如上一次来的丰沛,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一般。   “不,不,我怎么敢故意骗你!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若不是凉亭,那就在那结界里头!不会错的……”   “闭嘴!!”叶茹青猛一锤木桌,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是啊,她怎么就那么蠢!   若有外物可以直接净化浊气,当年齐珩殿下在此,怎么会不将那东西带走。反而好生供着鹿见溪,又低声下气求着白季研究清宁水?   众所周知,西龄树群附近都会封上结界,为的就是避免西龄树过于掠夺周围的灵气。   故而绝不可能会有人将带灵气的宝物和药材等等储存在西龄树群附近,否则宝物的灵气会被西龄树直接吸干。   明舒急于攀咬什么话都敢乱说,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一时魔障,想着鹿见溪既然开启了净化的天赋,身边或许有什么异于常人之物。又见明舒言之凿凿,既 然想要向她投诚,就绝对不会蒙骗她,才一时鬼迷心窍地信了。   如今当众丢了脸面不说,还将自己的修为和身体折损了去!   叶茹青深吸一口气,恨到了极点,“给我按住她。”   话音未落,明舒膝盖后头便给人踢了一脚。   一左一右两只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只将她按得跪下来。   明舒膝盖冷不丁嗑地,压在草叶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众目睽睽,她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个巴掌,脸色陡然涨红到脖子根。   她虽然出身卑微,可被白季看中带来闲意山成为关门弟子之后,就再没被人说过一句重话。   更何况被人按着下跪!   她脑子里的弦崩得紧紧的,血气上涌。   “师兄,师兄你同小师妹素来交好,明知事实如何,就要看我活活被人冤死吗?”她咬着牙,慌忙地求援,“你要看着我受人如此屈辱?!鹿见溪是你的师妹,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师妹了吗?”   临云逸没看她,下颌绷紧。   温竹怕他不会圆谎,一开口恐要露馅。   抢过话头道:“叶都尉,你气息不稳,当务之急该是稳住自身心境,不可再沾血气,动杀机才是。”   扣着双手,神情怜悯而为难,仿佛要在中间调停,阻止双方起冲突,“我虽不知道明师姐为何要同你说这话,想必她也只是有意拉拢示好都尉,未料消息出了岔子……”   一番话,先是缓解了叶茹青的杀机,又给临云逸冷而怒的情绪递上了□□。   临云逸受了这一波辅助,终于可以承接着开大,寒声,“师尊还在,你已经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下家?好得很,你若真寻好了去处,我必然不会拦你前程,知会师尊一声,自然会放你自由。”   明舒听闻要通知师尊,吓得瞪大了眼,   浑身打颤,想也没想地拒绝:“别告诉师尊,我什么都没做……”   “师姐说话可要想清楚了。”温竹低声道,一副劝诫她要冷静的良善模样,“若你不是着急想要找下家,失言透露了未经证实的消息,就是故意造谣,想要坑害叶都尉了?”   明舒被堵得一窒:“你!”   温竹这一通操作,表面上是给明舒转圜的余地,实际是要先坐死她的背叛,直接将她送上了绝路。   明舒条件平平,全因为是闲意山的弟子,可以帮叶茹青获取内部消息才受她青睐。若她不再是白季弟子的身份,纵使留下了一条性命,被驱逐出闲意山,堂堂皇族亲兵都尉,哪里会再搭理她半分?   她的未来,已经一目了然。   临云逸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内奸更是如此。   轻吸了一口气,仿佛艰难地平息下来些许心情。   垂眸顺着温竹的话道,“我闲意山本就是闲散的门派,不兴世家那一套约束人的死规矩。咱们大可以好聚好散,不必闹得如此难堪……”   说罢,走上前给叶茹青递出一些静心凝神的丹药,“叶都尉还是 小心自己的身体为上。明舒到底曾是我的师妹,若是叶都尉能平安渡过此劫,而身子没有大碍,就请看在我师尊的面上,轻拿轻放,饶过她这一回。”   一番话,瞧着像是在求情,实际却是将明舒彻底推了出去,任凭叶茹青发落了。   任凭哪个掌门,也没有那么好的气度,在目睹自家弟子要去勾搭其他势力翻车之后,还能大度容人地将她留下来。   留下来,让闲意山变成四处漏风的筛子么?   出于师兄妹之情维护一番,已经仁至义尽,且合乎常理。   反过来想,若明舒暴露的真是闲意山的秘密,临云逸这会儿该比她先发难,想要明舒的性命了,如何还会递出丹药,来为她求情?   这态度从侧面证实了温竹所言的真实性:明舒那个蠢货,肯定是哪里弄错误会了,若说诚心坑害,恐怕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你最好期待我这次没事。”叶茹青磨牙,阴测测地盯着奋力挣扎,不住喊冤明舒,“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就算我没法亲手杀你,我的亲卫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闲意山的。”   温竹听到这里,唇角勾了勾。   等的就是这一句了。   清除内奸这样的事,最好别弄脏了自己的手,   还是交给别人来,姐姐心里多少会舒服一些。 第54章 。。。。   叶茹青自封了几处大穴道, 失去理智时杀伤力会减弱大半。   被花如期和临云逸两人合力镇压,生生熬了三天,才将这一波暴走熬了过去,然则筋脉受损, 伤了根基。若非有大机缘, 未来上限, 顶多止步于尊神境了。   静室之内, 寂静无声。   叶茹青躺在地上, 浑身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面色苍白的喘息着, 黑漆漆的眸无神地盯着黑暗的某一处。   临云逸见状, 默无声息地离开了。   花如期站在门口, 回头瞥她一眼, 内心极为复杂。   他原本指望鹿见溪不在,叶茹青可以借着皇族之势, 给温竹一个下马威。温竹避无可避,又没了鹿见溪在旁约束着, 定会露出本来的面貌。   届时在场那么多人, 众目睽睽。皇族亲卫前往玉泉谷探查,也会以符篆记录当日情形。   若是起了争执,闹大了,这份影像自然而然会落到鹿见溪的手上,让她知道自个身边留着的是只怎样披着无害羊皮的恶狼。   谁想走势全不是他设想的那般。   温竹一手祸水东引,直接将明舒按下了水,借刀杀人,根本没能打起来。   叶茹青不知他们小小一闲意山还能有这样扮猪吃老虎的人物。   信了他柔弱的扮相,如今正被蒙在鼓里, 恨明舒恨到了极点吧。   花如期更觉心寒恐惧,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明哲保身,离开了。   ……   片刻之后,叶茹青的指尖动了一下,嗓音黯哑,望着虚空道了一句:“我要她死。”   屋外,有人低应一声,很快地退去了。   ……   临云逸走得不远,看到那亲卫 匆匆离去的背影,眸色沉重。   温竹同样心神不宁,记挂的却不是那个即将要丢掉性命的明舒,“姐姐之前离开也不过三天的脚程,三天前得了师兄的消息,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昨天他们还用传讯石通讯了的,鹿见溪说她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算时间她怎么都该到了。   可方圆千里,他没感知到一丝她的气息。   临云逸闻言感到一丝别扭,鹿见溪好歹是神君级了,在叶州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怎么在温竹口中,连回家晚了那么一两个时辰都是值得担忧的事了?   随口道:“叶茹青发病期过了的事我已经传信给她了。她不急着回来,想来遇见了什么事,路上耽搁了吧。”   并非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亲眼所见温竹冷冷瞥了他一眼。   分明是怪他多此一举,害得鹿见溪没有赶着回来的意思。   临云逸嘴角抽搐了下:“……”   有必要黏得那么紧?   果然道侣之间的相处是他这个孤家寡人无法理解的。   ……   温竹在竹屋里一直等到傍晚天擦黑,仍没见鹿见溪的消息。   用传讯石递去消息亦没得到回复,那份隐约不详的感觉又涌上来了,怕出了什么事。实在坐不住,封锁了屋子和玉泉谷,准备动身去寻鹿见溪。   临去之前,散开神识一扫,登时喜上眉梢。   ……   鹿见溪已经回来了。   只是没先回闲意山,而是去了月离峰。   温竹以为她是去看叶茹青了。皇家亲卫一行都暂住在此峰之中,既然得了消息,哪怕是做表面功夫,先去看看他们也是应该的。   他和鹿见溪之间有同心咒做牵引,会有似有若无的感应,指明方向。   温竹想她得厉害,兴冲冲地从云头跃下来,望见她的背影便拥了上去,嗓音里都透着喜意:“你回来了!”   说来只有六天。   却是他们在一起后,分别最久的一段时间了。   他一时忘乎所以,忘记了伪装的乖顺与矜持,欢喜地将她裹进怀里,低头蹭了蹭她的耳廓:“我好想你啊。”   然而怀中的人的身体僵硬,没有给他回应。   冰凉的手指覆盖上他的手背,轻轻解除了他的环拥。   “温竹,”鹿见溪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嘴唇有些发白,“……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温竹呼吸一轻,这才看清楚周边的坏境。   丛林密布,荒草杂乱,鹿见溪的脚边堆着一座新坟,简陋的墓碑上刻着:   ——鹿诗之墓。   ……   两天前。   鹿见溪在往回赶的路上收到温竹给她发来的消息,心中一暖,早前那点无功而返的烦躁,在他字里行间表露的思念之中消散殆尽。   本欲提速归返,系统忽然滴了一声,弹出一个弹幕来。   【妖灵森林之中污染度清零。】   【清除中级污染源任务完成。】   【已获取任务奖励:窥天镜10%】   【请问宿主是否立即提取?】   【是】【否】   鹿见溪这才想起 之前系统发布的那个任务。   当时八颗西龄树虽然被他移走,但是污染呈放射性,又被血骷髅蜘蛛带着流通,对周边的环境造成了一定影响。   她没有时间一一给当地净化,便先行离开,等森林自然修复力起作用。   于是直到今天,森林的污染度彻底清零,她的任务才算真正达成。   鹿见溪对系统说的窥天镜很好奇,点击【是】提取。   窥天镜落到她的手中,不过一面薄如蝉翼,透明的镜子,巴掌大。更像是光幕,却能清晰地倒影出人的模样。   系统这次似乎格外慷慨,紧跟着弹出一个解释的弹幕来。   【名称:窥天镜10%】   【物品介绍:可窥视天道,洞晓一切。】   【注解:每消耗百分之一的能量,可问一次问题。】   鹿见溪想自个之前猜想的果然没错,这玩意居然是有次数限制的。   又问道,“那能量用完了,应该怎么充能呢?灵石?”   系统:“宿主若想获取窥天镜的能量,唯一的方法便是靠吞噬其他窥天镜。”   “啊?”鹿见溪诧异,“这世上还有其他窥天镜?”   “少,但是极有。”系统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在他面前展开一张地图来,“窥天镜一般只有大机缘的人手中才会拥有。且天道赐予机缘,起始值都与你一般是百分之十。能量多者可以感知到低能量人的存在,并伺机抢夺吞噬,好积攒能量。宿主可以看看这张地图上,所有窥天镜拥有着的位置都有显示,你日后遇见了,多多提防就是。”一顿,“获得此镜的前十日有新手保护期,高能量者也察觉不到,宿主可以放心。”   鹿见溪觉得新奇,没听出它的画外音。   注意力被地图上一个尤为突兀的深红色的点吸引住,大吃一惊,居然有人窥天镜的能量高达87%!   再一细瞧,脸色猛变。   那点所在的位置,怎么就在闲意山? 第55章 。。。。   窥天镜认主之后, 与宿主的灵识牵连,   除非杀人夺宝,否则不可能斩断那份联系,令窥天镜易主。   窥天镜87%, 意味着其拥有者至少杀了八个与天道有益的大机缘者。   鹿见溪害怕此等穷凶极恶之人潜藏在闲意山, 询问系统此镜的拥有者是谁, 分别从何处得到窥天镜。   系统没答,   而镜面最终显示的人, 此刻正无辜而茫然地看着她。   “姐姐你是指什么?”   ……   鹿见溪对上他澄净漆黑的眸, 掌心不自觉渗出冷汗, 背上寒毛倒数。   某种直觉的预想来势汹汹, 压过了她积年以来、堪称盲目的信任。   其实, 她不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的。   障目的叶子被拨开, 她在归来的路上一一回忆过往,追寻蛛丝马迹, 终于窥见赤/裸/裸的现实。   ……   “你是从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鹿见溪定定地看着他。   当初,她想当然的以为, 自己前世同他穿越的时间前后相距只有几日。来到这里 的时间也该是差不多的。   后来温竹暗示她, 说受过水刑。   鹿见溪下意识地就和他上辈子被溺死联系起来,以为原身是在水刑之中死去,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穿过来,时间点也正好对上。   她不想去揭温竹的旧伤疤,所以再未问过此事,竟被他含糊地蒙混过了。   于是从一开始,就默认他是个弱小的受害者。   温竹抿唇:“我……”   “如果你再骗我,”鹿见溪哑声打断他的话,淡淡地, “就永远别指望我再相信你。”   温竹瞳孔猛缩,   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个音来:“……”   鹿见溪是个不懂委婉转圜的人,哪怕系统叽里咕噜在她脑子里一通乱叫,让她不要随便刺激温竹,会很危险,她也绝不想要继续受骗下去了。   温竹此刻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被背叛欺瞒的怒气蹭蹭烧心,拼命压抑的情绪有爆发之态。她神情冷硬,乃至有些咄咄逼人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对我说一句真话就那么难吗?”   鹿见溪进一步,将他逼到树边,“你不说,我可以先说说我知道的,看我有没有冤枉了你!”   “你是在虞氏族灭之后穿来的。虞竹原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死前还拜托你拯救虞氏,作为你重生的代价。所以剿杀虞氏全族的叶州境主亲兵,一个活口没留。你为了隐藏这件事,做受害者自述,将矛头对准了鹿诗,让所有人的注意全落在作恶的鹿诗身上,你便就此摘得一干二净。”   “鹿诗本是唯一可以拆穿你的人。只是她太过信任自己的姐姐,受到我的‘背叛’打击太重,一时之间压根没想到你也有问题,也来不及去想……”鹿见溪抬头看着他,“你怕留着她夜长梦多,也怕她手里藏着的窥天镜会揭穿你,所以在她被执行鞭刑的第二日清晨,直接杀了她,夺走了她的窥天镜。”   鹿见溪意外地从窥天镜拥有者的名单里看到了鹿诗。   非是因为她是大机缘者,往上推导,她曾经号称“失手”杀了的那个村民,才是大机缘者。   杀人夺宝,才是鹿诗原本的目的。   难怪她这么多年以来,不曾有过丝毫愧疚悔过之心,也不曾对原身解释过一句。   “可你为什么非要隐瞒这些呢?”鹿见溪想不明白,“你当时剿灭境主亲兵,是为了自保。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遮掩,不告诉我你真实修为?”   “你的窥天镜不是这个位面的产物,穿越到这具身体上来之前,你究竟杀了多少大机缘者?”   ……   一字一句像是尖刀,蛮横而直接地撕破了他的伪装。   温竹僵硬地愣在原地,无处遁行的恐慌抓紧了他的心脏。   听到窥天镜三字,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呆呆地看着鹿见溪失望的神情,痛楚之深重,几乎叫他无法呼吸。:“……”   为什么?   因为她在意喜欢的小山竹,乖巧善 良,柔弱无害。他不谙世事,不沾污浊,天真无邪地在她的庇护下成长。   可那个小山竹早就死了。   他穿越数个位面,挣扎求生来到这里时,手上已经沾染过太多的血腥。   像是自卑,又像是恐惧。   在她面前下意识地藏起了那些脏污的心思与过往,害怕让她知道。   她全都知道了,   他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   伸出手,讨好地握住她的指尖。   嗓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声:“姐姐,我错了。”   鹿见溪低头,静静看着他牵上来的那只手,沉默了一会儿,“那一夜,我其实什么都没对你做,对么?”   温竹一僵,身体轻微颤抖起来。   “无论前世今生,我都将你当做最贴心的亲人,从不设防。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而你示弱扮乖,利用我对你的信赖,诓我与你缔结同心咒……”   “你手握窥天镜看到了以后,便觉着我的外挂有利用的价值。与我缔结同心咒,不过就是为了解铃树……”   “把我当傻子一样戏耍,很有意思吗?”鹿见溪抽回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咬牙,“我真是瞎了眼,才会那么信任你!”   才会把恶魔当天使,揣在怀里,当个宝。   “不是。”   温竹手中落空,脸色苍白如纸,慌张辩解道,“我不是为了解铃树!”   他眼眶泛红,神情里透着脆弱和无措。   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仿佛做错了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鹿见溪心想,她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蛊惑了。   他如今可是帝君级啊,普天之下,谁又能奈他何?唯独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竟然妄想着庇护他。   他能为了窥天镜,杀了无数大机缘者,毁掉天道气运。   又如何不能为了和天道本源息息相关的解铃树,同她成婚?   信任一旦失去,便不可能再重建。   鹿见溪淡淡道,“你说不是,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她犯了一次蠢,绝不想要犯第二次。   系统说解铃树是关于整个位面气运的关键,绝不能被他这样私欲深重的人拿到手里。   “好。姐姐想要我怎么证明?”   他罪大恶极,不敢反抗,听话地“受罚”。   鹿见溪拿出一张符咒来。   \"解除你我同心咒印。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拥有解铃树的认可,自然可以证明。”   那符是离心咒,   道侣离心感情破裂之后,双方手持此咒,吟唱咒语,便可以解开同心咒。   鹿见溪冷静地朝他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温竹猛地缩回手,背在身后,表情像是她狠狠扎了他一刀,往后退了一步,“不……”   鹿见溪眸光转暗:“你——”   咚——   草叶被压低,发出轻微的声响。   系统倒抽一口凉气。   温竹双膝触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错了,我骗了你,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他像是被逼入了绝境,双眼通红,拉扯着她的衣襟,近乎哀求地望着她,“可是我不要解除咒印。除此之外 ,我什么都答应你。”   鹿见溪咬着唇,心拧巴成了一团,险些要破防。   可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对付她的武器啊,放低姿态,服个软,她便什么都会听他的。   手段罢了。   鹿见溪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低声:“你堂堂大帝,何至于跪我?我消受不起。”   啪嗒——   他眨了眨眼,泪珠滚入草丛。   鹿见溪心底一痛,到底还是心软了。   蹲下身子,和他视线齐平,指尖擦拭去他的泪痕,轻声,“只要你答应解除同心咒,从此以后不做坏事,不再骗我。我可以保证,我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待你好……”   “从前一样?”温竹的睫毛上挂着泪,怔怔地看着她,“多久以前?这两个月,还是前世那样?“   “有区别吗?”   他便不答了,   垂下眼,重复地道:“我不要解除咒印。”   鹿见溪不是个有耐性的,又劝了两次不见他松口,霍然站起身来。   “随你吧,你爱跪就跪着。”明明她才是被骗的那个人,到头来,却是她在哄他,真是奇TM的怪了!小畜生你还想上天吧!   “左右同心咒也不是非要双方同意才能解,你这样不肯配合,我就去找见证人的师尊——”   周遭的气场陡然变了。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这一瞬却是阴云密布。   山间起了风,吹拂在皮肤上,一道更比一道寒。   鹿见溪的手被人拽住,力道奇大,不容人挣脱。   鹿见溪回头看他,眯起眼,“你这是要和我翻脸了?”   “不是。”他跪着没有起身,垂散的墨发被风吹得轻轻浮动着,仰头望着她,乌黑的眸子收敛起情绪,无端瘆人,“姐姐最好不要去找白季,强行解除我们的咒印。”   他用一种极平静的语气道,“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鹿见溪瞳孔猛缩,第一次觉着温竹如此陌生,   气急:“你威胁我?”   “怎么会,师尊对你好,我不会伤害他的。”温竹强行将她拉进怀里,不容拒绝地锁抱住,“我们好几天没见了,姐姐都不想抱抱我吗?”   鹿见溪:“……?”突然之间说的什么话?   她感觉温竹有些魔怔了。   “我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温竹双手环抱着她,轻轻吻上她脖颈上的咒印。   那处是鹿见溪的死穴,被他一碰,便浑身无力。   ”喂,你做什么……唔!”   温竹堵住了她的唇,一手压住她的后脑,近乎痴狂地索取。   “姐姐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与你缔结同心咒?”   他眸子里起了水雾,轻轻喘息着,“因为我从前世起,就想要……”   他伏在她耳边,舔咬着她的耳垂,说了两个字。   鹿见溪心跳漏了一拍,等反应过来他说了何等粗鄙之言,脸红到脖子根,猛地一把将人推开。   啪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恼羞成怒:“放肆!” 第56章 。。。。   温竹被打得偏过头去。   这样的力道, 对他帝君境的修为明 明只是微不足道的抓挠,却让他红了眼眶。   “姐姐现在知道缘由了?”   他恍然地垂着眸,仍是那句话,“我不会同意解除咒印的, 更不会让你强行解除。”   鹿见溪情绪一时上涌, 等回过神来, 掌心发疼, 心口更疼。   咬着牙, 几乎不敢看他的脸, 更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同乖巧温顺的温竹联系起来。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慌不择路地逃了。   ……   鹿见溪花了两天时间,   磨洋工不出力地给叶茹青调养好状态, 保证她短期内不会再次暴走, 好解决掉“明舒”给留下的烂摊子,便要告辞。   临云逸恰好过来探望, 看到鹿见溪往外走,跟上去道, “温竹在后山跪了两日了。”欲言又止, “你是因为何事罚他?若是因为带人入了玉泉谷,那是我的意思,与他并不相干。”   鹿见溪惊了一跳:“他一直跪着?”   她如今听到他的名字就心慌,见临云逸疑惑看过来,勉强定了定神,又否认道:“不是为这个。”   临云逸说是,“我也是才听下头的弟子说的。”似是想劝什么,又不好张嘴,“你们有什么事回谷了说吧, 给外人瞧见了不好。”   鹿见溪点点头,心里头难受得要命,又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能不能劳烦师兄帮我走一趟,让他起来,自己回谷去。”   “你呢?”   鹿见溪含糊道,“上次出门的事还没办妥,我还是再去一趟中央大陆为好。”   她和温竹缔结契约的初期,解铃树还没有承认温竹,直到一个多月之后,才开放了给他的权限。   系统道是两人亲密度达到了一定程度,解铃树方连带承认了她的道侣。如果不能解除契约,那么隔远一些,降低亲密度便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再者,甭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是为解铃树还是为了她。   总之她现在暂时不想见他。   ……   鹿见溪连续几日来回奔波不停,情绪大起大落,很耗心神。   再次出谷,便用上了行舟慢行,人在其中闭目调息。   月上中天,   她心思不定,同临云逸传音,询问得知温竹已经回谷,才算放下心来。   看看通讯石,一干二净,他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   又变得怅惘起来。   系统忍不住道:“帝君之境,能下跪道歉的,我走过这么多位面,还是第一次见。”过了一会儿,又道,“我觉得若是为了区区解铃树,他肯定不至于如此。”   不是说它没有那么重的咖位。   毕竟它是救世的东西,而非灭世的东西,对反派而言没啥吸引力才是。   系统是最看不过温竹的人,饶是如此,也被前日的情景所震撼,什么阴谋论都不攻自破。   能让他如此偏执,绝不肯放手的,或许就只有鹿见溪了。   ……   鹿见溪躺下来,望着天花板,不言不语。   系统说得或许没错,可她是自小和温竹一起长大的人,对彼此的性格再熟悉不过。   而温竹,始终将她吃软不 吃硬的命门拿捏得死死的。   无论大错小错,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的谅解,从而肆无忌惮。   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   她怀疑他的真诚,哪怕硬着头皮强撑着,哪怕远远避开,也要多挺一阵,不至于被他轻巧地玩弄在手心。   ……   屋漏偏逢连夜雨。   鹿见溪赶到叶州主城,得知前往中央大陆的空间阵被切断了,暂时不会开启。说是起了局部战役,有些世家打起来了,皇族为了不让人外逃,封锁了所有空间阵。   想要□□大陆,只有乘坐客舟,从汪洋大海的上方行过,需要半月之久。   鹿见溪怎么都不想在这关头回去,又想中央大陆大乱之后,短暂失去秩序,或许能有操作的余地,遂登上了远洋的大型客舟。   ……   客舟规模极大,上下共计有数十层,越往下客房越密集拥挤。且身处底舱,容易被海下的魔兽突然袭击。   鹿见溪缴纳高额船票之后,在最顶层入住,就当是圆了前世环球旅行的梦。   顶层的乘客颇少,且房间的隔音效果好。   若非同时出门,在甲板上遇见,否则鹿见溪都不知道其他房间是否住了人。   一连在屋里待了三日,加上心里头憋闷,鹿见溪终于有些耗不住地出了门。   听侍者说下层有喝酒听曲,消磨时光的地儿,默默收拾了一番,去看热闹。   去了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正经地界。   虽然也有能入眼的歌舞,四下里的宾客举止却很不像话。   客舟与世隔绝,旅途又长,路上无事可做,耐不住性子的旅人,正好找漂亮伶人谈谈“风花雪月”,借以“消磨时光”。   鹿见溪看了一会儿觉着没趣,想要回房,   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片雪白的衣衫,绕过珠帘,朝她走过来。   鹿见溪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   等人走到近处,仔细打量一番他的脸,深觉愕然:“花如期?”   花如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真巧啊,鹿姑娘也在这辆客舟上。”   鹿见溪:“……”   她上下打量一番花如期的扮相。   他不再做奢华公子哥的打扮,去了纷繁精致的装饰,一身素雅白衣。面上似乎还着了淡妆,修饰过五官。   一眼望上去,几乎同温竹一模一样,若非真正亲近熟知之人,绝对难以分辨。   他一亮相,吸引了在场全部的目光,   宾客也不去看台上曼舞的貌美姑娘们了,望向这头,窃窃私语。   “你这个扮相,说真巧,我可不信。”   花如期还是笑,“姑娘何必要拆穿我。”   鹿见溪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顾忌旁人,压低了嗓音:“你这是想干什么?”   “没想做什么,”他轻轻扬手,侍者端了不少珍馐上桌,又布了酒,“鹿姑娘为我解除了心头大患,我感激不尽,客舟之上遇见了,看你神思忧虑,便想让你开心开心。”   试探地看她一眼,“看来我做得不对?”   鹿见溪低头看着酒 杯一会,“你不必这么拐弯抹角地试探我。”   她本该极度厌恶花如期,可了解温竹的真相之后,便明白他也是个被摆了一道的可怜蛋罢了。自己险些被温竹弄死不说,亲娘还栽在了他的手里,甚至至今都不知缘由。   这话鹿见溪自然不会对着花如期承认,她再怎么生温竹的气,到底还是偏袒他的。   只是此刻对花如期有了一丝愧疚,并没有向从前一样看他如过街老鼠。   同他碰了下杯,直言道,“温竹不是你的替身,你更不可能替他,就不是那么回事……”   花如期看着她将酒水吞咽下去,慢悠悠,“那你为何说移情就移情了?”   鹿见溪无语,“难道你以为我就看脸?”   “你难道不喜欢这张脸?”   鹿见溪窒了一下。   花如期凑近来,“分明我方才走近的时候,你看着我,眼里有惊艳和欢喜。”   鹿见溪:“……”   别把她说得像个渣女好吗,她是以为温竹追上来了。   这里室内光线暗淡,离得又远,她一时没分辨出来而已,白高兴一场。   花如期却在她的沉默之中理解出了想要的答案。   起身走近,在她面前蹲下,仰望着她,“我可以一直做这样的扮相。客舟旅途只有十五天,至少这段时间内,让我陪着你,好吗?”   他仿佛是在故意模仿着温竹的神情与举止,柔软温顺的,仰望。   鹿见溪望见他这个突兀的动作,忽然有些出神,温竹从前都是这样看她的吗?   或许是因为自小的相处模式,鹿见溪习惯于强势地领着他走,不知不觉温竹也配合地收敛起锋芒,居于弱势的那一方,乖巧温顺,无限地满足了她膨胀的虚荣和某种隐秘的“大男子主义”,让她保护欲爆棚,一心护犊子。   如果他不再柔弱,不再需要人保护,她还会像从前一样待他吗?   鹿见溪扪心自问,她不会。   所以她当初看花如期,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师兄虽好,可他们相互独立,各自为政,虽然贴心知心,却如何也建立不起来所谓的“牵连”,擦不出火花来。   这就是根结吗?   所以他不愿意告诉她现实?   鹿见溪心神恍惚。   ……   咣当——   客舟忽然一阵摇晃。   若是行在海上,便像是触到了暗礁,可他们在天上,多半是遇见了魔兽。   人群骚动起来,客舟不停地左右摇摆,餐具,灯具,掉落碎裂一地。   鹿见溪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花如期攥着,差些要碰上他的脸。   心下微微一跳,忙想抽手回来,忽听得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   “原来姐姐还是喜欢我的脸的。”   舱外不知何时变得雷霆大作,狂风骤雨,客舟内时不时响起人的尖叫声,气氛惶然。   温竹在雷光之中显出身形,乌黑的瞳,衬得那张失血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仓皇失措的人群,走到她面前。   看了一眼花如期,伸手挑开他抓着鹿 见溪的手,“鸣英阁确实没落。嫡系公子,天之骄子,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却来钻营着做人面首的行当。”   花如期面色猛变,却因见他突然孤身一人出现海上,修为恐怖至此,不敢呛声。   害怕一般,往鹿见溪身侧靠了一步。   “躲什么?”温竹几乎是带笑地,笑得人心里发毛,“要么从这艘船上跳下去,要么我亲手杀了你,自己选。”   花如期:“……”   客舟仍在雷暴之中摇摆,局面混乱。   饶是如此,也有不少宾客留意到了这边的状况,小声窃窃:“什么情况?”   “这是原配打上门来了吗?好狗血啊。”   “怎么那两貌美公子长得那么像?双胞胎兄弟?不会不会吧……”   ……   鹿见溪头皮发麻,上前拉住温竹:“你怎么来了?”   一开口,觉得自己老渣女了,解释道,“那个,我和他什么都没有。走吧,别在这……”   越解释越渣。   温竹被她半抱半拖地拉住,看神情似乎平静了不少,也没笑了。   “行,我不闹。”定定地看着她,一指舱外,“你让他从这跳下去。”   鹿见溪:“?”   “他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落在汪洋大海上全是海兽,必死无疑。”   “你舍不得?”温竹轻声问,“因为他也能放下身段,对你撒娇?”   鹿见溪皱眉:“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你为什么要摸他?!”   他陡然激动起来,眸底血红一片,“你摸了他,他必须死!”   花如期狠狠一抖。   鹿见溪从没见过如此强硬偏执的温竹,一时被惊呆了。   “我、我没摸啊。”鹿见溪看他眸子里有阴狠的杀意,明白他这是真的醋狠了,双手并用地抱紧他,“真没摸,差一点,我没摸上……”   怕他真会当众做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也顾不上花如期了,拖着他往房间的方向走,“乖,听话,我们回房说。”   她急于安抚,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嗓音柔和下来。   温竹听到那个乖字,眸光颤了颤,飞快地妥协。   ……   房间内,   鹿见溪将温竹按坐在床边,右手举到他面前,“你看。花如期脸上着了妆,抹了粉,如果我真摸到他了的话,手上也会有粉,可我手上根本没有。”   温竹一声不吭,握住了她的手。   鹿见溪并无防备,只以为他还要检查,听之任之。   便见他捧着她的那只手,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又在她的掌心吻了吻,“恩,姐姐是我的。”   鹿见溪被蹭得一阵脸红:“……”   她从前未觉,这小兔崽子的对她的心思居然这么重,还一直在她面前装纯洁娇羞!   鹿见溪回过神来,记起两人还冷战着,半尴不尬地抽回手,“看好了吧?”   “我当时只是一时想别的事去了,没留意他的动作。我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怎么可能愿意碰他!”   温竹轻轻应嗯,垂下眸,情绪去地极快,一副贤良乖巧 的模样。   鹿见溪简直想要戳他的额头,问他马甲都掉了,还装什么装,刚才还是要吃人的样子,这会儿又像是无害的小天使。   她肚子里攒了一万句骂人的话,   话到嘴边,自动变成了:“膝盖上过药了吗?”   温竹豁然抬起头,眸底水光潋滟。   “……没有。”   鹿见溪哪里不知这小妖精就是故意的,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愧疚。   她没想让他长跪,以为自个离开之后他会起来,当时也没个合适的台阶给她下,便没去管了。   谁知道他这么舍得下本,一跪就是两日。   非要她心疼!   套路,都是套路。   鹿见溪明知是套路,还是蹲下了身,撩起他的裤腿,去看他的膝盖。   撞见其上青紫一片,脸色崩了崩,没忍住:“你不是帝君之境吗?只是跪一跪,还能将膝盖跪得肿成这样?几日不见好?”   “【盈月之体】的体质如此,见伤不易好。”   鹿见溪便不说话了,专心给他涂伤药。   ……   室内又安静下来。   外遭雷雨的动静也消散了,透着一股子暴风雨肆虐过后,残败狼藉的寂静感。   鹿见溪替他敷好了药,起身将药瓶塞到他手里,“回去之后自己敷,早晚都要揉一揉。”   “回去?”   “对,回玉泉谷。”鹿见溪看着他,“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别告诉我说你做不到。”   温竹看她冷着脸,示弱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去看自己膝盖上的伤,“我做不到,穿梭空间太耗费精力了,我没法一天之内做两次。”   鹿见溪嘴角抽了下, “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温竹打断她,不想听她说那些冷硬的话。   “你现在说话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温竹胸膛起伏了两下,眼眶发红:“……”   鹿见溪上次就是被他的眼泪吓到了,每每回想都觉难受。   看他眼尾泛红,突然有些怂了,退一步道,“好,那你明天走。”   “姐姐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他气得要命,口不择言,“我走了,好让花公子来陪你?”   鹿见溪不知道为什么又能扯回到花如期身上,“你胡扯什么?再乱说话我要生气了!”   温竹眸光一暗,像是被这句话吼住了,闭上嘴不说话了。   鹿见溪蓦然又有些愧疚:“……”   他有毒,   搞得她心上心下的。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你在这躺着休息吧,我今晚去隔壁书房睡。”   刚走了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整个缠上来,埋首在她脖颈间,嗓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子委屈,小心翼翼央求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鹿见溪感觉脖子上的印记被人舔了一下,身体僵了僵,“……不知道。”   “那你别对我这么凶好吗?”温竹吻着她的侧脸,小声,“我好喜欢你……”   鹿见溪:……   艹。 第57章 。。。。   鹿见溪在书房的美人榻上睡了一宿。   因为想着温竹的事, 一晚上没怎么休 息,刚入浅眠便开始不停地做梦,一会儿梦见他幼年时柔弱可怜被人欺辱的模样,一会儿又梦见他成年后手持利刃, 脸上沾血的模样。   她心痛至极, 从梦中惊醒, 可反复几次入眠都逃不过那个重复的梦境, 早上起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鹿见溪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水醒神, 看向隔开两间房的那层薄薄的木门, 眼神错杂。   怜惜有之, 恼怒亦有之, 最终化为无奈地一声叹息。   他昨夜里倒是安安分分的, 没再作妖。   想必今日调养好了, 就会自行回去的吧?   鹿见溪怕自己见了他会心软,没过去推开那扇门, 兀自靠在美人榻边看师尊留下的手札。   刚坐下没多久,隔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   温竹端着热腾腾的蘑菇粥走进来,   笑吟吟地, “姐姐饿了吗?我煮了些粥。”   鹿见溪视线不动,看着手札,“我晕船,不想吃东西。”   温竹看她侧脸冷淡,识趣地没有强求,将粥放下。还是含笑,走过来:“姐姐在看什么?”   鹿见溪:“……”   她一声不吭,他还是厚着脸皮凑过来了。   侧身挤上单人的美人榻,钻进她的怀里, 自顾自:“这是师尊的修行手札?我能看吗?”   鹿见溪:“……”   鹿见溪啪地一声将手札合上了。   “你什么时候走?”   温竹环着她的双手一紧。   低下头,“……我不想走。”   “你昨天明明说——”   “是你说的,我没答应。”   鹿见溪窒了下:“……”   温竹怕她会生气,讨好地蹭着她的脸颊,小声,“姐姐不是怕我对解铃树有企图,那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在玉泉谷?把我带在身边,就可以时时刻刻看着我了不是吗?”   他想得到美。   如今他就算能拿走解铃树,等两人的亲密度下去,解铃树的结界排斥他,他也用不了。   鹿见溪伸手扒开他缠上来的爪子,且现在也不是这个问题。   过了昨天,鹿见溪再怎么迟钝也晓得这小兔崽子的真实目的,八成是冲着她来的。只要她在,他的危险性便大打折扣。   问题是这小黑竹前后反差太大,   从重逢后起,每一步都在算计着她,乃至让她稀里糊涂和他生米煮成熟饭,她一时很难接受。   “你说你会接受惩罚。”   鹿见溪坐起身子,“只要我不和你解除同心咒,你可以做任何事弥补欺瞒的错过。我甚至舍不得罚你,只让你乖乖去玉泉谷待着,好好反省反省,你都做不到。只想同我卖个乖,撒个娇,打量我就会被你吃得死死的。容你三言两语轻轻带过,从此既往不咎了吗?”   温竹脸色一瞬变得煞白,   手指蜷缩,失措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开口。   鹿见溪被他那样看着,一瞬甚至感觉自己才像是过错方。   可她就活该被骗吗?   她自来可有一丁点对不起温竹的地方?   至于要被他这样玩弄于鼓掌之中,被他煽动着情绪,鹿诗的事也好,花 如期,乃至临云逸。他在她身上施展了多少小心机,影响着她的思维和决策。   她全心地信任他,就得到这么个结果?   也算是她自己蠢,   这是双方的过错,她本也没想归咎于他一个人身上。   鹿见溪自认让他闭关思过的惩处并不重,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清醒调剂情绪难道不好?   他竟然还在这蹬鼻子上脸,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如何不让她恼怒?   ……   总归他现在是帝君之境,若是不愿,谁也勉强不了他。   鹿见溪不想和他再吵起来,起身欲走。   刚有个起势,手腕便给人扣住了。   “我走。”   他低低道,“我受罚。”   鹿见溪从眼角看他一眼,脸皮僵了僵。   不大能理解为何他要如此抗拒独自闭关这种事,明明只是最轻的责罚了吧!   看他松口,   她语气也不那么紧绷了:“恩。”   温竹揉了揉眼睛,哑声,“你要走多久?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鹿见溪想实事求是地回一句不知道,但怕他又会闹起来,含糊:“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五个月吧。我是去办事的。”   温竹:“……”   见他不言,还拽着她不撒手:“……你好好反省,我会尽早回来的。”   “那你再亲我一下,行吗?”   温竹抬起眸,眸底里是晃动的祈求。   鹿见溪:“……”   “我知道不该在你还在气头上的时候纠缠,徒惹姐姐厌烦。”温竹低声道,“可我等不及,我害怕……”   他在月离峰跪了两日,等到的却是来带话的临云逸。   得知她离开,心慌意乱,又害怕火上浇油地触怒鹿见溪,乖乖在玉泉谷忍了三天。   那段时间,比任何酷刑都要难熬。   他从未见过鹿见溪对自己生气,没有比对的经验。而鹿见溪对待旁人,一向只会给一次机会,一旦出局,便相当于判了死刑,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喜欢她果决的性子,轮到自己身上,便成了恐慌。   这样的恐慌在从窥天镜中,看到花如期对她道要代替自己时,攀升到了最巅峰。   温竹失神地看着她,冲口而出,“姐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将他留在玉泉谷做冷处理,   借口忙碌,最终与他渐行渐远。   她是这样打算的吗?   ……   鹿见溪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   且不论他是她心尖上捧大的温竹,他们都已经结为道侣了,她怎么会不要他?   想不通他患得患失的由来,   却见不得他晃神失落的模样,只当给他一个安抚。   “别胡思乱想。”   鹿见溪就着两人相临近的坐姿,微微偏头,吻了下他的唇。   顿了顿,又忍不住心软,吻了下他湿红的眼尾。   “受了罚就要长记性,以后不可以随便骗人。”   温竹抿抿唇,   回味到那一点温热,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乖乖应:“嗯。”   ……   温竹离开之后,鹿见溪兴致缺缺,再没出舱一步,把那碗半凉的蘑菇粥喝掉了。   等 到了中/央大陆,才从人口中得知花如期被带走了。   “是那位同花如期公子容貌相似的人干的。好家伙,揪着人的衣领直接将人从船舱里头拖出来的,谁来阻止都不起作用,二话不说,就从那边的甲板上跳下去了。当时好多人看见了,不少人修者还想下去救人呢,可眨眼两人都不见了。”那侍者绘声绘色,“好些姑娘都因此哭花了眼,说可惜了两位美人。”   鹿见溪:“……”   这劲儿也太大了,他从前究竟是怎么装得那么乖的? 第58章 。。。。   鹿见溪到了中/央大陆, 方亲眼所见这里处于着怎样一种混乱的状态。大抵可以分做三种情况:   要么,城门大开,守卫全无;要么闭关锁城,严防死守;只有少部分城池还维持着正常的生活。   这样的差异, 是城池背后掌权的世家所造成的。   而几乎所有皇族直辖的大城池, 都还维持着相对的稳定。但皇室管辖地中, 无论黑市还是拍卖会, 对于清宁水和西龄果的管控都极为严苛, 眼线无数。   鹿见溪常因锁城而耽误行程, 走走停停。在几个看似安全的城池之中兜兜转转五六月有余, 一无所获, 只得离开另寻他法。   行至丹城时, 不想正好遇见一起恶性屠城事件。   丹城乃是韩氏世族麾下最为重要的城池之一, 有素有丹圣之称的韩老城主坐镇,让这里成为了炼药师的圣地, 药师无数。   放在太平盛世时,这里几乎可以淘到世上所有珍奇灵药, 往来旅客络绎不绝。   然而西龄祸起后, 丹城迟迟没有钻研出清宁水的丹方,也拿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药物出来。   一瞬盛名变骂名,丹城的声望一落千丈,高手纷纷流失,实力大不如前。   ……   就在丹城决定夹起尾巴低调做人的时候,时运不济,撞上了一个疯批。   那疯批名作曲成,原是丹城的客卿之一,神君巅峰的修为。   因为大量服用西龄果, 很快可以冲击尊神境界,遂因此多番恳求韩老城主,请他赐下清宁水。   曲成本是韩老城主的迷弟,以为韩老无所不能,相信他手里一定有清宁水的丹方。否则这世上还有谁能率先研制出清宁水,又愿意无私投入市场?   韩老心累表示:我真的没有。   疯批便以为韩老是故意隐瞒,不愿意救他,因爱生恨。   他故意藏匿在丹城之内,冒险突破尊神境。   失控暴走之后便在城中大肆杀戮,在城内喊话,以此威胁韩老,交出清宁水。   不明真相的群众们被吓破了胆,以为曲成所言总不能是空穴来风,顿时跪的跪,拜的拜,求韩老救他们一命。   韩老冤得满头包。   为护城民,高价聘来数高手联手,强行击杀曲成。   数位尊神境在城池之内开战,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丹城百余年的基业,毁于一旦。韩老本人也被曲成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打成了重伤。   ……   如 果说最开始与丹城交好的势力还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等韩老重伤垂危,就是彻底的落井下石了。   曲成这一通癔症发得,直接将丹城推上了风口浪尖。   周边世家闻风赶来,打着慰问的旗帜强行闯入丹城,韩氏族域。   各人心里琢磨着:对啊,哪怕韩老最开始没能研制出清宁水。这么久时间过去了,皇族的白季已经破解丹方,何以以第一药师著称的韩老还没有破解呢?   曲成以命相搏,总得有点迹象才是!   于是数方联合起来,向韩老施压,软硬皆施,让他出手清宁水,救济大家。   ……   鹿见溪千辛万苦赶到丹城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废墟一般的城池,死伤遍地。   华丽精致的车马显眼,停在城主府前,穿着各色世家制式服装的侍卫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鹿见溪随便花了点灵石,找人打听了下,便得知了来龙去脉。   瘫坐在一旁的路人扶着受伤的胳膊靠着墙,听罢,嘴上不住念念有词:“久闻韩老仁厚,救济天下,我才千里迢迢来到丹城投奔。没想到也是利益熏心之徒,无耻至极!只想着等周边的世家都暴毙死绝了,他韩氏自然能独步天下,其心可诛,该死!”   鹿见溪无话可说。   这世上哪有什么清者自清,   涉及到利益,能保持理智的人才是少数。   ……   城主府内。   世家贵族们汇聚一堂,喝茶闲聊,临近天黑了,也不见有人离场。   韩老身边的幼徒李羲斗胆,来报过一次:“韩老病重,不便见客。族中几位主事的都在忙着救人,实在分不出人来待客。诸位,诸位要不请回,择日再来吧。”   “不急。”居于客座首位的王氏长老王峰慢悠悠道,“丹城遭此不幸,我等甚为同情,也已派出人手相帮。韩老往日里对我们几族颇有照顾,他现下病重,我们自然要探视一二,问清楚情况,图个心安。你无须多礼,自去照顾韩老就是,我们左右无旁的事,能等的。”   李曦在众人压迫性地视线下几乎不敢抬头,“曲成被西龄浊气污染了心境,翻了疯病嗜杀成魔,仅此而已。此事在外头屡见不鲜,无妄之灾罢了。”   “曲成是你们丹城的客卿,往日里最为敬仰韩老。若无缘故,为何要与韩老反目成仇?”   王峰笑得憨厚,“到了这个关头,韩老何必还一意孤行?他始终是丹圣,就算要先顾及你们韩氏本族,咱们比邻而居这么些年,总归有些相互扶持的交情。你让他从指头缝里给咱们漏点儿好处,给大家伙一个生路,共赢不妙么?”   李曦气得脸色发白:“我们当真没有清宁水。”   王峰慢条斯理,“若当真没有,何不妨开放库房,让我们进去一观就知道了。”   “你、你们这是明抢!”李曦浑身发抖,“试问人要如何自证自己没有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简直欺人太甚……”   “小羲 哥哥!”   侍候韩老的小药童慌慌张张从庭外跑过来。   走到近处发现众人视线统统被他这一声唤过来,步伐顿时别扭两分。走近了,拽了拽李曦的衣裳,在他耳边低声,“师祖让你回去,说、说他晚些时候会亲自来走一趟,做解释。”   王峰等人都听到了这句私语,得意一笑,心中十拿九稳,坐了回去。   交不出清宁水,所谓的丹圣,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了。   ……   李曦着急忙慌地回到韩老韩青的院落,一推门便急急道,“师尊,你万不可出去,他们那群人根本就是强盗……啊!”他忽然瞧见了窗边逆光站着的蒙面女子,吃了好大一惊,顿时拔剑出鞘,“你是谁?”   “不得无礼。”韩青靠着床沿坐着,因伤重失血而惨白的面皮绷紧,气若游丝,“曦儿,你去书房将破境丹的丹方取来,交给这位小友。”   李曦听韩青称呼这名莫名冒出来的女子为小友,心里的警惕略收敛一些。   正想同韩青言明外面局势着实紧迫,着眼一扫,瞥见了桌上数百瓶的玉瓶,眼皮狠狠一跳。   那白玉瓶瞧着眼熟,不正同之前韩青从拍卖会上得来的清宁水一模一样么?   韩青喘息着,提点他:“不要声张,取来丹方后给我拿一颗固心丸。带上这些清宁水,随我去前厅。”   李曦指尖一抖,震惊地再看了窗边沉默的女子一眼,脚步匆忙,退了下去。   ……   “姑娘这份人情,韩某记下了。”韩青披着衣服站起来,双手交叠,似要对她行礼,“若今日没有这些清宁水,韩氏恐会被围困至死,救族之恩,无以为报。”   鹿见溪双手隔着衣袖扶起他,“韩老不必言谢,咱们是公平交易的。”   几番试探,鹿见溪觉着韩青不愧丹圣仁厚之盛名,心系天下。韩氏自己自顾不暇之际,族内嫡系还被分配出去解救遭难的普通人,实在难得,便起了合作的心思。   “交出清宁水虽然能解除眼前之祸患,却是扬汤止沸之法。皇室不再是垄断的地位,亦也会给韩氏带来危机,便看韩老是否要答应我的提议,与我长期合作了。”   韩老和闲意山不同,他德高望重,门下弟子无数,在各大世家之中人脉颇广。   若是登高一呼,在皇室察觉之前,划分各大世家成己方阵营,自然有与皇室一抗之力,釜底抽薪。   韩青几乎没有思索,“自然愿意。小友的提议,可缓解西龄之祸,我愿极力配合,只是皇族白季国师那边……”   鹿见溪笑:“这个韩老可以放心,我自有法子。”   两边都是自己人,左右搏击相互制衡,往后不全是她说了算了么。   ……   鹿见溪收到了丹方后,便目送着韩青带着一批清宁水离开了。   她无意出去抛头露面,省得暴露了身份,被李曦领着去后院安置,静观其变。   天刚擦黑,正等得无聊。   院子里飞来一尾轻盈的灵蝶 ,那蝶扑扇着翅膀,晃晃悠悠,直扑到她的怀里,幻出一道影像来。   鹿见溪:“?!”   那是玉泉谷中的景色。   时值冬日,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在干净平整的雪地上画出一个可可爱爱的笑着的小女孩来。   随后又在旁边显现出个高些的,蔫头耷脑地抱着小女孩的小人来,一副祈求的模样。   “我想你啦,早些回来好不好呀?”   高些的小人如此说道。 第59章 。。。。   鹿见溪被灵蝶提点, 才发觉从出谷那天算起,已经过了六个月整。   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当时她同温竹道长则五六月便可回去,他想是记住了这个话, 将时间点卡得死死的, 来催人来了。   她坐在塌边, 反复看了两遍那影像, 仿佛能从那蔫头耷脑的小人身上看见温竹的影子, 不觉笑出声来。   相隔的时间冲淡了早前的恼怒, 又无限滋生了想念。   她是干脆的人, 说好了闭关思过惩罚即可, 便不会长久揪着这个不放。   可惜灵蝶传音是极高级的术法, 她并不会, 而普通的传音法术,从中/央大陆传到叶州, 须得两三日之久。   鹿见溪思来想去,拿出那枚传讯石, 不晓得它是否会因为距离过长而失去效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打算在上头写了回信。   “有事耽误了,还要晚些时候回。”   呃,有点冷淡。   若是给温竹瞧见了,指不定会胡思乱想。   “摸摸,再过半月就能回了。”   嘶哈,问题是半月不见得能回去吧?   “我也想你。但是暂时回不去,可能还需要一月左右。”   鹿见溪犹豫半天,终于将这句话写了上去。   写的时候觉着还好,表达的意思都到位了, 可写完之后愈看愈觉得自己是个不懂情趣的,字里行间都是一股子硬邦邦的感觉。   从前将温竹纯当弟弟的时候,反倒没有这样的尴尬。   越在意,反而连正常对话都不会了。   鹿见溪仰倒躺在床上,心上心下的,没忍住问系统:“温竹那头可以看到消息吗?”   系统现在一心劝和,无私提供消息:“能的。当初你们在鸿蒙城,所谓淘到的传讯石,其实是温竹自己亲手炼制的宝物。怕功能太全惹你怀疑,才只添加了远程短信的功能,全位面通用。”   鹿见溪:“……”   系统见状不对,立刻讪讪道,“这事儿不是一气儿掀篇了吗?旧账就别翻了吧?”   鹿见溪撇了下嘴,冷哼:“你立场倒是换得快。”   系统不大好意思:“都是为了世界和平。”   ……   温竹很快回信,矜持的一个好字,透着乖巧。   鹿见溪本来还想添一句“要来我这儿吗?”,想想还是作罢。   叶州到中/央大陆路途遥远,若是他以帝君境的修为强行撕裂空间,赶路来一趟怕是损耗不小。   她在这呆不了多久了,安排好韩氏的事后,再走一趟皇宫,就会借助皇族的空间传送阵回到叶 州。   既如此,还是先研究破境丹的丹方为好,等日后见面了,才能抽出更多时间陪他。   系统默默腹诽:这恋爱谈得未免也太冷静了些吧?   寻常的热恋期,久别之后不该是干柴烈火吗?她倒好,理智地自个将自个的火熄了,淡定地又去搞事业去了。   鹿见溪手持丹方,认真学习了没一刻钟,又一只灵蝶从窗外飞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心想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花里胡哨,回信的话用传讯石不就好了,简单快捷。   点开来,里头只是一张图片。   鹿见溪看了眼,整个人登时愣住了。   画面里,温竹像是刚沐浴过,身上穿着宽松的浴袍。   皮肤被热气蒸得有些泛红,显得气色极好,乌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他仰躺在床上,墨发柔顺地披散开来,枕头边上摆放着一只熊猫娃娃。   衣襟半敞,露出瓷□□致的锁骨,一路往下,弧度漂亮的腰线在单薄的浴袍下若隐若现。   他笑吟吟地看着“镜头”的方向,乌浓的睫毛卷翘,神情期待而天真。   一字未言。   但鹿见溪感觉自己被这盛世美貌和那眼神里似有若无的撩拨给击穿了。   默默红了耳根,   真是要了命了。   她到底是没能绷住心神,被撩拨得专注力全无。   钻研丹方时各种走神,时不时便去看一眼灵蝶。   心里直叹,这谁能扛得住呢?   第二天清早,灵蝶的灵气耗尽,还让鹿见溪好一阵惋惜,好在很快就有人小厮来传话,请她去花厅一趟。   正事来了,她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蒙着面,前去赴约。   走到半路,又见灵蝶。   鹿见溪:“……”   领路的李曦眼中透着好奇,惊讶地瞅着那扑扇着翅膀的荧蓝色灵蝶,“这是什么?”   鹿见溪不知怎地做贼心虚,一把将蝶收进怀里,没敢点开。   嘴上心不在焉地解释了句:“传讯的秘法。”   李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原本以为鹿见溪根本不会理会他的唐突之言的。昨夜在师尊房中,她便是一言不发,蒙着面,眸光淡然,高不可攀的模样。   嗓音如此年轻,也许年龄也不大?却能拿出清宁水来。   在李曦的世界里,厉害的炼药师永远带着光环,靠近都觉得荣幸。   侧身看她一眼,低声:“昨夜是我冒犯了,姐姐你好厉害呀。”   鹿见溪因为他的称呼而微微一愣:“姐姐?”   “啊。”李曦刚醒悟似的,闹了个大红脸,“我、我不是攀附的意思,只是师尊称呼你为小友,我便以为咱们会是同辈,所以擅自……”   鹿见溪静静看着他,看他从浅红色变成了粉红,色度直奔着国旗色去了。   心想不是吧,她有毒吗。   怎么婚后开始招蜂引蝶起来了,还专引小奶狗?   淡淡,“你称呼我为溪竹就好。”   李曦脸上温度猛降,   低下头,“好。”   ……   不知是否是这个插曲的缘故,李曦将她领到花厅后说了句稍等 ,便离开了,一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奉上。   鹿见溪只得给自己倒了杯冷水,见左右无人,拿出灵蝶来看。   随后噗地一声,将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画面里,   温竹半依坐在温泉池内,墨发湿润,清亮的眸仿佛也沾染上了氤氲的水汽,雾蒙蒙的。   波动的水线才没到他的腰腹处,墨发与冷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水雾朦胧,半遮半掩……   鹿见溪吓了好大一跳,心脏狂跳,做贼般赶紧将灵蝶收起来。   紧接着便收到了温竹的传讯。   “这次的灵蝶灵气充足,姐姐可以多看一会~ ”   鹿见溪脸上可以煎鸡蛋了:“……”   内心温竹那纯洁天真的小天使形象轰然碎成了渣。   这根本就是一祸水小妖精啊!   鹿见溪竭力保持冷静,   青/天/白/日的,这不合适。   狂喝了两大杯水,勉强冷静下来后,合理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贼。   系统:“不是我!”   透着一股子不打自招的味道。   鹿见溪没理会他,直接同温竹传讯:“你怎么知道我看了?” 第60章 。。。。   温竹很快给来回复:“灵蝶是我法力所凝, 姐姐每次看,我都会知道。^_^”   鹿见溪眼皮跳了下:每、每次看……   所以她昨夜看了多少次?   她是被反复公开处刑了吗??!!   鹿见溪看到那个小笑脸,头皮直发麻,略略回想一下就开始手脚蜷缩。   心态全崩了。   却因还有公事要办, 只得绷着脸皮坐在原地, 喝着凉水自我消化:不要紧不要紧, 都是结过婚的人, 这点小事, 算不得什么……   传讯石重新亮起来:“姐姐介意我知道吗?”   “但我喜欢你看我~”   “下次送的灵蝶, 姐姐记得不要在外面点开呀~”后面还画了个捂脸的小人。   鹿见溪脑补了一些什么:“……”   艹。   长得越纯, 开车越猛?   ……   好家伙, 她算是翻了车了。   鹿见溪被带偏了注意力, 冷静下来后, 越想越觉得不对:虽然温竹可以操控灵蝶不假,但上次在海上客舟, 他赶来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她最近才切实地意识到,温竹是个怎样的黏人精, 装乖的小黑竹。半年之前, 她负气出走,没同他打招呼就离开,他竟然乖乖地待在玉泉谷没有跟上来。   这不是他的性格。   鹿见溪直觉哪里对不上号,   不等她想明白,韩老同李曦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迈入花厅。   鹿见溪起身,“韩老。”   韩青解决了族中外忧,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对鹿见溪尤为和蔼:“小友不必多礼。”   李曦低着头,并没有进屋, 送过韩青进屋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带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鹿见溪看到窗边李曦退走的身影,不知怎地,心里一动,有了个求证的法子。   ……   围守在丹城的世家颇多,韩老轻易地将几百瓶清宁水尽数分卖出去,且价格喜人,换得一批灵石药草。   “且我按照与小友的约定告诉了 他们,清宁水长期服用之后,身体会产生一种‘耐药性’,不可以无止境地依靠清宁水来洗刷西龄果的浊气。等积攒到一定程度,便神仙难救。”   鹿见溪点点头,此法她也是同白季商议之后琢磨出来的。   白季目睹了皇室的疯狂,已经彻底对齐珩失望了,便同鹿见溪配合着,打算同她这边内外同时施力,放出这么一个消息“假消息”。   实际一般而言,无论什么“解药”性质的东西,长期作用在一个人的体内,多少会出现“耐药性”,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   只是这样的耐药性作用起来太过迟缓,一般人会忽略其影响。   鹿见溪当初有了这个计划假想,便尝试着修改药方,来刺激加强这样的“耐药性”,但是进度缓慢。   如今有了丹圣之称的韩老的加入,想必解决起来不算太难。   而选择在这个时候放出消息,则是因为白季的身份得到的第一手消息:皇族内苑里最早的那一批西龄树再次晋级了。   从绿果变成了蓝果,一颗蓝果根据年代划分的不同,其间灵气可等同于一枚四到五级的灵石,且“破境”的效果愈发明显。   且皇族内供奉的药师已经在开始研制用蓝果制造破镜丹,齐珩也在不住地催促白季让他炼制大批的清宁水来储存。   看样子,好像是在为族内人一举突破帝君境而准备了。   时不待人,迫在眉睫。   韩老已经发下了毒誓,绝不会透露此消息半分。   鹿见溪基于对韩老医术的信赖,在新版丹方出来之前,就放出了消息。若是实在兜不住,她还可以以慢慢掺入少量低污染度的西龄树叶这个法子来降低清宁水的效用。   虽然一般炼药师察觉不了清宁水中浊气的浓度,等闲的情况不会露馅。   但此法还是有漏洞:万一他们手里还有着从前的存货,略微对比恐怕还是会起疑心,只是无可奈何的应急之选。   “清宁水的丹方便托付给韩老您了,还望您可以早日修缮丹方。若能稍稍遏制住世人对西龄树的追求,对咱们而言,也是一桩功德。”   她从前还是思虑地太少,只想到清宁水是能救人的,却没想到在看到清宁水面世之后,反而让极少数的金字塔顶层者,起了更多的贪婪之心。   遏制膨胀的欲望,才是治理西龄之祸的根本。   此举虽然能够挽回一二,却尚未触及根本,恐怕还需要更大、更惨重的牺牲,才能给世人当头棒喝。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   韩老看到丹方后无限唏嘘,手指点着纯净西龄树叶这一行字苦笑着:“难怪此丹方无法复制,其余原料我分明都可解析出来,唯独这一味……”   鹿见溪只是笑:“纯净的西龄树叶,我会定时派人给您送来。”   韩老深深看她一眼,叹了句:“后生可畏。”便将丹方放在烛火之上焚烧了。   对他而言,只需扫一眼,所有药材配比 便已了然于心。这样的机密,还是烂在他自己肚子里好。   “溪竹小友救了我韩氏一族,往后便是我们丹城的朋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丹药,知会一声,派人来取即可。”   鹿见溪自然感激客气应是。   “这几日外头风雨飘摇,你若是无事可忙,也可在我丹城做客一段时日。”说到这,无不自嘲地笑了下,“我这丹城前一日还是十面埋伏,今日便是八方来贺了,纵然废墟满地,倒是固若金汤。”   鹿见溪不太善于交际,也不会安慰人,讪讪地笑了下,“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嘛。”   顿了下,“但我家中还要要事要办,急着赶回去,就不多留了。只是不知这边哪座城池还有开启的空间传送阵?我也好节省些脚力。”   “我韩氏族域内就有。”韩老道,“从前不对外公用,所以甚少为人所知,小友若是着急,我便带你前去吧。”   鹿见溪脑子转了下,“韩老日理万机,而今城中事务正是繁杂,又身负重伤。领路这等小事就不麻烦您了,随便打发个弟子带我前去便好。”   韩青确实被那群世族之人缠得脱不开身,否则也绝不会失礼地让鹿见溪先来花厅等他。他方才一瞧,桌上甚至没有一盏热茶:“礼数不周,让小友见笑。”   鹿见溪连道无碍。   韩青便重新唤了李曦上来,吩咐他领鹿见溪去内域,空间传送阵处。   又淡淡提了一嘴,“溪竹小友是贵客,切莫再怠慢了。”   那个“再”字,直接让李曦脸红得抬不起头来,羞愧道:“是。”   鹿见溪看着他通红的耳根,静了静,不知道怎么觉得眼熟。   好像从很久之前,温竹在她面前就是这幅模样了。   可惜她是个木头,半年前被他直言直语当头棒喝,才刚刚意识到那小妖精早对她起了歪心思。   想到他那句“大不敬”的话,鹿见溪眸子一颤,下意识地收回视线来。   传讯石轻轻震动了一下。   甚至她还没来得及随着李曦迈出花厅的大门,温竹的消息便传来了。   “我的窥天镜比姐姐的能量更多,所以在一定情况下,可以看见姐姐那头的情形,尤其是在姐姐心绪波动大的时候。”   “因为中/央大陆现下正乱着,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若你遭遇了什么危险,我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并赶到你的身边。”   “姐姐如果是想要试探这个,那我已经告诉你了。”   他这些字刷得很快。   鹿见溪看到最后一句,莫名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仿佛能看到他气得眸底失去高光,丢掉小羔羊皮,面无表情找她理论的模样。 第61章 。。。。   鹿见溪心虚了没两秒, 忽然觉得不对,这事儿难道不应该是他先心里打鼓的吗?   哭笑不得地回:“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这么监视着我,被我抓包了,还反过来洋洋洒洒说这么大堆?”   温竹秒回了一大篇, 道着 对不起:“我若是早告诉姐姐了, 姐姐定然不会再让我用窥天镜了。可我不想违背你说的话, 也不想你一个人冒险去中/央大陆, 身处乱世之中而毫无保障, 还与你失去联系长达半年。”   瞧那理直气壮的样, 小嘴叭叭的, 实在不像是有多反省的模样。   “你反倒生起气来了?”鹿见溪难以置信。   “那还不是因为姐姐故意欺负我。”   鹿见溪:“……”   钢铁直挠了挠脸, 看到这句, 竟然瞬间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老实, 我才出此下策。”   “所以我招了,姐姐不可以这样了。”   鹿见溪简直被这个醋缸子弄笑了,   扪心自问,她虽然是有那个计划同李曦聊聊, 好趁机试探一下温竹, 看他远在千里之外,会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   但现在啥都没干呢还,就是没好意思让伤重的老前辈亲自带路,找来小辈跑跑腿,然后看了眼他的耳朵罢了。怎么被他说得,仿佛她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纵然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可这波他预判她的预判,鹿见溪多多少少可以窥见,山竹他里头当真是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心眼, 恐怕都要成精了。   “别东拉西扯地耍情绪来模糊焦点。这事儿没得商量,没经过我允许,不许这么监视着我。”身为现代人,总该有保护隐私的念头。   温竹不情不愿,但也知道不该如此,至少继续这么干鹿见溪肯定会生气:“那若是姐姐去皇城,遇见危险了怎么办?”   “我在师尊跟前,能有什么危险?现下皇族上下最不敢动的人就是他了吧。”   鹿见溪态度坚决,“况且你不是说可以感知到我的情绪波动?”   “嗯。”   她拒绝的措辞尽量强硬,   可想到他有可能沮丧失落的反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心软了,松口道:“若是你感知到我的情绪波动,又听见我唤你的名字,就……可以,看一会儿。”   温竹隔了好一会才回来一个笑眯眯的小人。   “姐姐。”   鹿见溪:“?”   温竹:“现在就叫我一声好不好?”   鹿见溪:“……”   “别装了你,”她突然不自在起来,像是陡然意识到他无处不在的视线,紧紧地落在自己身上,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你明明可以看见。”   “对呀。”   他发来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小男孩,笑吟吟从背后抱着一个红着脸的小女孩,伸着脑袋软乎乎地去亲她。   “我还瞧见你脸红啦~”   鹿见溪:“……”   妖精。   ……   鉴于温竹路上不停地霸占着她的心神,鹿见溪一路上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在和李曦说。   等到了空间传送阵附近,才同他道了句谢谢。   李曦看着她欲言又止,小声问出口:“你以后还会来丹城吗?”   鹿见溪走进传送阵中,低头调试着目的地,“不会了吧,之后合作的事宜,我会派人来交接。”   她赶时间,手上动作很快,往传送阵四 周的阵眼上镶嵌了几颗灵石。   传送阵的光芒眨眼亮起,无色的结界将法阵包裹起来。   鹿见溪的身形在眼前乍现的光芒之中,慢慢开始模糊起来,李曦心里一紧。   他自小出自韩氏旁支的嫡系,天资聪颖,年龄极小便被收入韩老的门下。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从未经过什么波折,也未体会过求而不得的心境。   不谙世事的少年,做事只凭朦胧的好感与直觉,他脑子一热,便想都没想地呼唤出:“那我可以去寻你吗?”   “等我出师、可以离开以后,我去找你……去你们世族看看,做客,可以吗?”   本想将这句话说得坦诚,可越到后面,越脸红到畏缩。   鹿见溪透过光幕看着他。   若是以前,她好像最是喜欢这样心思干净的少年,天真可爱,能从他们身上找到温竹的影子。   近来才渐次明白了些,   弟弟是弟弟,温竹是温竹。   温竹不再是这番纯净、不染纤尘的模样,   她还是很喜欢他,会轻易被他撩拨得心动不已,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感情。   鹿见溪抬手,解开围在自己脖子上的轻纱。   对他露出脖颈后同心咒的印记。   “不行。我家那位小夫君,是个醋缸。”   李曦呆立原地。   眼见炫目的光华之中的曼妙人影消失在他的面前,像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   皇城。   鹿见溪用传送阵法联通皇族阵法之际,已经提交了身份的证明。   白季因而早得知她要来,派了几位护卫过来领路。   几位软甲的带刀护卫见了她便单膝下跪行礼,礼数这样周正死板,倒让鹿见溪一来就默了。   所谓的屈膝礼,不就是依靠降低“下人”的尊严,来维持上位者的绝对威严与统治,拉开阶级距离吗?   这种返古的做法,这群放在外面都是高人的修士,竟然也愿意配合。   匪夷所思。   鹿见溪被一堆人簇拥着,并非本意,排场极大地招摇过市。   行在宫殿宽阔的阶石前,鹿见溪略一扫四周,便可得见洒扫的宫人,和廊庑下闲走的贵人纷纷侧目看向她的方向。   离得远远的,   黑眸白眼,一双双瞧得错也不错一下。   鹿见溪忽然有种自个被当成动物园的猴子被人观赏了的错觉。   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可算把你盼来了。” 第62章 。。。。   鹿见溪循声望去,   入目处,繁复宫装侍女与铁血戎装侍卫的簇拥下,唯有一人着素色衣裳,一身闲散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让人耳目一新。   鹿见溪原本第一眼对来人的印象不错,   直待看到跟在他身后, 面色不大好看的白季, 心底猛然一沉。   白季上前介绍道, “这位是护国国师, 齐秋珏。”   效忠皇室, 且拥有国师之名的大修士, 拢共有十三位。在这之中, 十三位国师之间也有上下区分, 齐秋珏虽然不是其中资历最老的,却因为是皇室血脉, 属于最“核心”的那一 拨。   且他资质极为不凡,白季隐退之时, 他便已经是尊神巅峰的境界。   帝君之下第一人, 护国大国师,连齐珩二皇子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齐秋珏与帝后势力分庭抗衡,若不是他仍把持着朝廷的一部分权利,且随时有可能突破帝君之境,全然取代帝后的地位,齐珩早就顺利上位。   正因如此,白季是齐珩的太傅,某种程度上和齐秋珏算政敌。   而前段时日皇族的西龄树再次升级成蓝果,齐秋珏因此闭关, 似乎是要据此突破帝君境。   今日他突然出关,杀了白季一个措手不及。若非白季闻讯匆匆赶来,鹿见溪恐怕要被这位护国大国师半路拦截走。   这便是古代的不好了,传讯方式落后,往往有消息传达不及时的问题。   鹿见溪回味齐秋珏最起初见到她时的那句话,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行礼:“国师、师尊。”   齐秋珏嗯了声,眸光闲散含笑,上下打量她一眼:“久闻不如一见。”   “早前便听珩儿道你天赋卓绝,有净化西龄浊气之能。只是寄情山水,不愿出仕,你这样的性子倒是与我合得来。”   鹿见溪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堂堂大国师,至于与她套近乎?   回给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齐秋珏又道,“我即刻便要闭关,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鹿见溪睁着眼睛,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不变,歪头看了眼白季: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鹿见溪在中/央大陆行走半年,走过不少黑市,对这里的修真界有了更深的领悟。   总所周知,双修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修行的捷径,不像枯坐修炼时无趣。既能有快感,找对了人,还能事半功倍。   但这事儿双方所获得的的收益不全想同,低阶修者往往益处更大。   世道上,常常有些走旁门左道的贵家子女,靠这个法子迅速晋级,黑市上也有诸如此类的交易。说白了,就是合作晋级,蹭大神的大腿。   鹿见溪刚刚才踏足皇宫,第一次见到齐秋珏,并不了解他的为人。   他们皇族的大佬,思想这么开放也就罢了,这种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   这事儿太过荒谬,她甚至以为是自己想岔了,   才求援地看向白季,省得自己先开口说错,闹了笑话。   白季清了清嗓子:“齐国师,我徒儿已经有道侣了。”   齐秋珏淡定地一批:“这同是否有道侣并不相干吧?无须身体接触,双修而已。”他说话没有刻意吊高的尾音,明明平淡随意,鹿见溪还是从那无起伏的言语之中,听出了那一份潜藏的高高在上,“这对她也是桩机缘,你是她的师尊,难道就不盼着她好吗?”   放在外头,哪家姑娘不愿意同一个尊神巅峰境的强者双修,恨不得长期抱大腿?   齐秋珏打听过鹿见溪家里的那个所谓的小夫君,一个资质平平的大罗金仙,说句难听的,还是 抱着她大腿、拖累她的存在。孰高孰低,正常人心中该自有判断才是。   他并不觉得她会拒绝,就算她师尊是为了齐珩做事,她也应该为自己着想。更何况,这是一笔对她而言稳赚不赔的买卖,若他成功晋级了帝君,还能不念着她的好么?   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尝可知。   “至于我的要求也简单,若是我闭关的半途有出什么岔子,你只需出手帮我净化浊气即可。”   家里已经有个帝君的鹿见溪:“……”   你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别说修为了,连脸都差了温竹一大截,只有气质尚可,但一开口就老王霸了。   白季顶在前头,面色难看:“我自然不会拦她前程。只是国师此言唐突得很,当着众人之面,倒不像是给人做选择,而是来下通知的。”   齐秋珏抱起手臂懒笑了下,左右看看,道歉毫无诚意,“是我心急了些。不过你这宝贝徒弟难得出山一次,若是入了你的白英阁,恐怕我就再也见不找她的面了吧?本是双赢的事,当面锣对面鼓地掰扯开了清算,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可避讳的。”   白季眸光一冷:“你……”   “是没什么可避讳的。”鹿见溪开口截过白季的话头,冲人笑了下,“师尊是觉着在场的人多了,届时怕伤了齐国师的面子。毕竟,我不打算答应你的邀请。”   齐秋珏在鹿见溪刚开口的时候,眼底眉梢还透出了一丝满意,自信之感溢于言表,仿佛是欣赏她的识时务。只等听到最后一句,那丝笑意狼狈地僵硬在脸上,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敲了一闷棍,半晌回不过神来。   周边木头人般杵着的宫人和侍卫,似是意外眼下的场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摇晃。   有些呆些的没忍住抬头瞄眼了过来,有些机灵的则吓得赶忙垂下了脑袋,不听不看。   这些人群中细微的反应,都落在了齐秋珏的眼里,像是甩在他堂堂大国师脸上响亮的一巴掌。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你说你,不愿意?”   鹿见溪说是,无视他压制在她身上的威压,淡淡道,“晚辈不识抬举,不想走这样的偏门。”   “好,”齐秋珏的气度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好得很。”   他看向白季,“你倒是教出来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徒儿。只不过你如此坚定地站在齐珩那头,就没想过齐珩也在打你宝贝徒儿的主意?也不想想帝后为何要给你们闲意山那样好的优待,她那么精明的人,会放着这么大的宝贝疙瘩不物尽其用。反而听从她本人的意思,让她待在闲意山那个荒郊野岭,自由自在?”   “放长线钓大鱼罢了。给了我,至少还能带带她,给了齐珩那个平庸的小子,可真就是糟践人了。”   齐秋珏抱着手臂啧啧,“你白季这么多年了,始终还是吃甜言蜜语那一套,呵,没半点长进。”   他寒声说完,甩袖离开了 。   并没有同想象中那般以武力强逼,亦或者死缠烂打。   白季何尝不知齐秋珏所说,   但帝后他们至少还愿意给一点空间,亦或者也是抱了边走边看的意思。   只要有清宁水在,可以取代鹿见溪的能力,帝后恐怕也不想浪费齐珩的后妃之位,给鹿见溪这么一个没啥背景,小地方出来的姑娘。更何况这姑娘已经给自己找了个道侣,夺人之妻,传出去也不好听。   但是清宁水或有“耐药性”弊端的消息一旦传开,帝后的态度或许就会起变了。   白季心下焦虑,垂下眼叹息了声:“你先随我来吧。”   ……   “我此举可给师尊添麻烦了?”   白英阁内,白季屏退了手下人,偌大的庭院之中只剩了鸟鸣清脆。   鹿见溪伏地身子,给白季斟茶,不是人前冷淡的模样,难得有些温顺。   白季离开闲意山,已有一年之久。   离得近了不觉得有师尊庇护的好,许久没见,竟然有些想念。反应在表面上便是性格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白季喝了口徒弟双手奉上的茶,心中的烦闷稍褪了些。   “这不算是我的麻烦。齐秋珏虽然实力不俗,且身为齐珩的皇叔,是有皇位继承权的,因而朝中不少人愿意扶持他上位。只因眼下没有帝君出世,帝后强势揽权,双方才僵持住了。他有气也会冲着帝后与齐珩去,我如今握着你给的清宁水的丹方,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我。不然你以为凭他桀骜的性子,会在你当众拒绝之后,什么都不做,让你轻松离开?”   齐秋珏正是要晋级的关头,清宁水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但修者寻常不能感知到浊气的存在,便有对“无知”的恐慌感,不知道自己“病”得到底重不重,便拼命地想要攒更多药在自己手里,求一个保障。所以才找到唯一的“医生”,鹿见溪这里来。   自己的“病灶”是否深重,只能依据一个人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习惯了事事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当权者如何受得了?所以纷纷想到收了鹿见溪这么个法子。   “同心咒”下夫妇同体,她的,就成为了他们的。   ……   白季按捺道:“只是眼下还没有帝君出世,他们全在等待天平最后倾斜的时机罢了。丹城之事你做得对,拉了大世家入伙,届时咱们至少有可以抵挡一二的能力。”   鹿见溪听到“帝君”二字,表情古怪了一瞬,“其实……有没有皇族有没有新的帝君出世,对咱们而言影响不大了。”   “什么意思?”   鹿见溪挠了挠脸:“温竹就是帝君。”   白季:“……”   白季用“你怕是疯了”的眼神瞄了她一眼。   鹿见溪认真道:“真的,我也是才知道的。若不是如此,我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还来皇城走一遭?”   白季:“……”   “我与师尊隔着大陆传信不便,一来一往耽误不少时间,有些具体细节还 是当面聊比较好。况且我都到了中/央大陆,不来见您一面实在说不出过去。”   白季:“……”   鹿见溪瞧着他愣怔的表情,笑得直抖:“是真的,我没骗您。”   这事儿突破白季的三观,他绷着脸皮:“证明给我看看?”   恰好有宫人上来回话,   躬身停在庭院前:“国师大人,帝后称丹城那头出了屠城的惨案,未免祸及皇族,要暂避空间阵。”   白季蹙眉,“丹城屠城的杀手不是已经被处决了?为何还要关闭空间阵?”   此事方才鹿见溪已经同他提及过了。   宫人茫然应不知。   白季只得让她退下。   鹿见溪撇撇嘴,显得平静:“时机这样巧,帝后还特地派人来传话,这是想故意留下我?”   白季斜眼看她云淡风轻,仿佛真有依靠的模样:“你当真无惧?”   鹿见溪直笑:“他们图我的人,就算耍了手段也不能要了我的命,我怕什么呢?更何况,我说的都是真的……”   鹿见溪对着虚空唤了一句温竹,原想让他能瞧这边的场景,好发个灵蝶过来给白季瞧瞧,证明一番。   不想这句唤出,珠帘之后,空间波动出一点涟漪。   一道雪白的人影,缓慢显现出来。 第63章 。。。。   日光斜照, 被垂下的竹帘拦在外头,踟蹰地在浮动的轻纱上漫开迟重的金色。   雪衣的少年挑帘入内,那抹金色便漾开在他幽深的眸底,缀着一点笑, 矜贵又从容。   白季看着凭空走进来的温竹, 感受到从他身边传达来的那股浩瀚、波动着的空间之力, 如山如岳, 迫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一瞬间当真被唬住了。   直待他微微颔首同他行过礼, 小媳妇一般坐到鹿见溪的身侧, 蹭过去拉起她的手:“姐姐我好想你啊~”   白季:“……”   滤镜稀碎。   有人在场, 鹿见溪老大不好意思, 当着长辈的面, 这么拉拉扯扯显得很不端庄。   自打温竹走进屋, 她都没好意思太看他,捏着自己的茶杯, 试图将手抽回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又偷看了?”若不是知道帝后的骚操作,温竹当不会只听她呼唤一声就千里迢迢地赶来的。   温竹委屈地抬头, 满眸疑惑:“?姐姐又没让我关过。”   鹿见溪想到什么, 脸皮一紧:“……”   她下意识将窥天镜这种远程链接的东西类比成了视频聊天,在通过空间传送阵瞬移的时候,会被自然切断的。   结果没有?   所以,他听见她在空间传送阵那儿对李曦说的话了?   她臊得慌,虎着脸:“关关关,赶紧关了。”   温竹看着她羞红的耳根,笑吟吟,乖巧应,“恩。”   白季隐约觉得他俩之间相处的感觉变了些, 说不上来的感觉。   明明分开了半年,一见面却黏得更紧了,像是有人率先越过了那条线,密不可分起来。   仔细多看了几眼温竹,从人进来之后,怎么都没能从他身上找到属于帝君的强势威 压,眼皮抽了两下,“你当真是帝君境?十九岁不到?”   “回师尊,是。”   他言尽于此,没有往下解释。   白季听到他应下,被那一句师尊喊得心口发慌。   看着温竹那张无害的脸,断续你了几句,都没说出下文来。   鹿见溪笑着解释:“温竹的情况特殊,像是和体质有些关系。”   白季从她模糊的言语之中听出点什么。因为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精神头有点没缓过来,张嘴便问道:“你也是刚知道的?”   温竹不安分勾着鹿见溪衣角的那只手顿了顿,原本招摇着的恨不得原地开花的人瞬间老实起来,试图缩小存在感。   鹿见溪说是,“我不是有意要瞒师尊,实在是半年前刚知道。具体细节,还没有详问于他。”   白季点点头,回想起点什么。   临云逸时常给他汇报闲意山的境况,有时候说到几位弟子的事,提过一嘴,半年前,鹿见溪是和温竹吵了架出来的。   当时他还以为是温竹黏人,鹿见溪怕中/央大陆危险,不敢带他随同,所以两人闹了脾气。   结果是为这个……   白季眸光在两人之前一阵往返,   忽然觉得人家久别重逢,又好不容易重归于好,自己杵在这里格外的碍眼。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温竹身份上的巨大反差,且也听出来了,温竹不打算给他解释其中的缘由。他从进闲意山起,从始至终,黏着的只有鹿见溪一个人。   于是白季木着一张深受冲击的脸,起身:“既然你们小夫妻半年没见着了,又有话没说清楚,我便给你们腾腾地方,你们先好好谈谈吧。”   任何的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有温竹在,白季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思回转,顿觉身处的困境被利刃突破,柳暗花明。   他走出院落,   瞧着四下里墙根处候立的侍从,说是保护国师兹事体大,实则将他的院子围得成了铁桶,像是一座奢华的囚牢。   白季自认不曾亏心于皇室,致仕告老之后又因恩情出山,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防备和算计。   一年过去,皇族的西龄之乱暂时缓解,他能给的回报已经给了。往后,还是一别两宽罢。   ……   白季的院落极大,彰显了他如今在皇族的地位显赫。   只是这样的显赫是以自由为代价的,白季在这几乎没有了心腹,跟前伺候的,无一不是各方势力的耳目。   鹿见溪暂时不想让温竹在外人跟前露面,省得打草惊蛇,会让皇室戒备起来。遂让他敛息匿形,暂且领着人带去了客房安置。   又出门吩咐客院里配置的宫人小厮,说她要静修不喜欢打扰,将人都打发离开。   帝后要的就是她长留在此,做一个救命的“急诊医生”,至于她平日都做了些什么,一个小小的神君,她还并不放在心上。   鹿见溪支走外头的眼线,回屋一瞧,便见房中空空。   床边丢着一件外袍,通向后院露天 温泉池的门开着,氤氲的水汽都要乘风漫进室内来。   隐约可听见拨水的声音,哗啦轻响。   鹿见溪捡起被他随手丢到一边的衣服,收拾好:“……”   可真行,   她想着温竹这么赶过来,路途上可比上次在海域上长了三五倍不止。如此超距离的瞬移,对人的负荷难以想象,他必然是累狠了。所以都没来得及“拷问”他些什么,就将人安置到房里,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他倒好,   鹿见溪方才匆匆瞥了一眼,摇晃的温泉之上铺满了芬芳的新鲜花瓣。   他坐在里头,倒开心悠闲地先洗起花瓣浴来。   ……   临近冬日,天黑得愈发早起来。   鹿见溪想着温竹在,下意识的将透着冷风的门窗都关紧了。   躺进被窝里,才想起来不对:看来他从前装的那些柔弱多病,多半也是骗她怜惜的吧?   亏她还担心地真心实意,陡然降温的天气,夜里起来都会捏一捏他的手,怕他会着凉。   鹿见溪已经不如刚知晓时气恼了,哭笑不得。   他这小白花人设立得倒是稳。堂堂帝君,装体弱多病,夜里怕冷非要抱着睡,这事儿说出去谁敢信呢?   ……   鹿见溪这头还在感慨帝君演技也是影帝级的,那头洗得白净水润的小白花美人出浴。   一声不吭,身上挂着松散的浴袍,羞答答地钻进了她的被窝,黏上来亲她。   还得意似地问:“我香不香?姐姐喜欢吗?”   “……香。”鹿见溪被他缠得没法,浑身发软,只有一息理智尚存,轻轻用手抵上他温热的胸膛:“……你不累么?别伤了身子。”   可他不撒手,怎么都不满足似地、深尝着她的唇,含含糊糊说不累,“姐姐,我好想你,天天都想你……”   仿佛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单手揽过她的腰身,轻轻往怀里一带,让她紧贴上他。   鹿见溪倒吸一口凉气,脸涨得通红:“你……”   她第一次见温竹如此主动,不适应地捏了下他的肩膀:“是不是欠揍了。”   强硬的话,用的却是绵软的语气。   温竹脸色羞红,眸子里隐约泛着湿气,   便以这样一张天真的脸,翻身压上她,轻轻吻住她脖颈上的印记。   在她耳边含羞小声道:“我欠……” 第64章 。。。。   久别胜新婚, 鹿见溪一再刷新对温竹黏人程度的认知。   他脱了马甲,不再做不谙世事,纯真温顺的“弟弟”扮相,撒起娇来得心应手, 卯足了劲要弥补从前的过失, 花样繁多。   鹿见溪因此三天未能出院门一步。   偶尔清醒便觉臊得慌, 如此“堕落荒唐”, 以后怕是没脸见师尊了。   然则妖妃的功力太深, 谁也扛不住那样的诱惑。   ……   日上三竿, 阳光透进窗格, 落在柔软的云被之上。   午后的闲暇带着一丝慵懒, 鹿见溪刚醒, 窝在温竹的怀里没有动弹。眯着眼, 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他修长的指。   纠缠 的指在云被上印出亲昵缠绵的影子,鹿见溪垂眸盯着那道影子, 在两人贴近的温暖体温之中,体会到了一丝难言的幸福与满足。   好似尘埃落定, 浮萍终究有了归处。   她没那么敏感, 分辨不出那丝内心充盈之感从何而来。   只是午后静谧的这一刻,忽然依稀意识到,她以后恐怕很难再和温竹分开了。   那是股子无由来的患得患失。   鹿见溪转过身子,用眸光描绘温竹的面目轮廓,像是陡然的大彻大悟,终于能体会到一点儿他当初的心境。   爱怜压过了一切的情绪,鹿见溪仰起头,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   温竹对她毫不设防,仍是熟睡着。睡在她身边的这几日, 梦中总似有开心的事,唇角微微上扬着,神情温顺安静,瞧着乖得要命。   鹿见溪看得心都要化了。   她好久不曾这样专注地看过他的脸,半年未见,他像是长开了的少年,褪去了那一点儿仅存的稚气,美得愈发惊心。   阳光斜射,恰好落在他的枕边,眼见着寸寸上移,就要触到他的面颊。   鹿见溪怕那刺目的阳光会惊醒他,小心翼翼地支起身,想要下床去将帐帘拉上。   刚挪到床沿,人便被紧紧抱住了。   温竹半梦半醒,低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软绵绵地委屈道:“姐姐去哪儿?”   鹿见溪:“……”   刚才她在他怀里又是翻身又是亲的,他没醒。特地小心又小心地一起身,他倒是立马惊醒了。   鹿见溪回眸,嗓音放柔:“弄醒你了?”   他轻轻摇头,困倦地半睁着眼,“你走了我一个人睡不着。”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小声央求,“要是没事的话,姐姐再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鹿见溪被他蹭得脸红,嘴上道着:“可真缠人。”   抬手将被风吹开的帐帘拉上,还是扛不住他撒娇的攻势,依言躺回去抱着他。   ……   温竹裹着她便安稳了,额头抵着着她的下巴,昏昏欲睡。   鹿见溪无由来觉着好笑。   她如今可以随意出入他的灵府,自然知道从闲意山到皇城这么远距离的瞬移,对他而言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无损耗。   再加上几日来,他囤积了半年的思念与热情无处消磨,一股脑没日没夜尽性地缠着她,直到昨夜才歇下,也许真是累坏了。   像给小动物顺毛一般,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睡吧,我陪着你呢。”   ……   然而这般安抚了一会儿,温竹没能如她想象中那般顺利入睡,反而愈发地精神。   他动也未动,鹿见溪却感知到了,抚摸的动作一顿:“……”   她这一顿,温竹便知道自己装困的事儿露馅了。   红着脸小声:“姐姐这么摸我,我睡不着……”   还学会先发制人了。   鹿见溪好笑:“正反都给你说了可还行,我要走你又不让。你到底睡不睡了?”   温竹低头靠着她的锁骨,耳根发烫,一副追悔的模样,没吱声。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两人 这几天神魂交融,鹿见溪心里转了个弯,竟然很快明白过来他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了。   先前干柴烈火,她提不起精神来问他帝君的事儿。   等荒唐的那一阵过了,理智回笼,她自然要问清楚的。他既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又不想要她离开,于是装困地缠着她,却没想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   鹿见溪想了想,试探地问道:“帝君境与窥天镜的事,你是不想同我说吗?”   温竹摇头,隔了一会儿又闷闷道,“我不是个好人,姐姐还会喜欢我吗?”   鹿见溪沉默了一下。   那段沉默不长,温竹却仿佛不能忍受一般,唰地抬起头来,眼眶发红,“我可以改,我改好不好?我以后真的再也不干坏事了……”   系统:“……”   日,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哪门子的惊喜,宿主求答应!!   鹿见溪反应过来,指尖地安抚地抚过温竹的面颊,“我不想同你说假话。老实说,原本我是会有点接受不了……”   温竹眸底一滞,原本红艳的唇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   枕边的人,一夜之间从小羔羊变成了恶狼,除却有对她社会主义旗帜下成长的少女三观的挑战,还有一股子后背发寒的不安感。   他的演技太好,能轻易地玩弄人心。   鹿见溪从前总以为自己是主导,却不想被他用一根无形地线牢牢牵制着。这样将人惊愕的巨大反转之下,但凡他对她有一点恶意,她早已死无全尸。   但是这半年,她想开了。   温竹用尽了手段,想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她。无论目的还是过程,除了欺瞒这一点外,从不曾对她造成过半点伤害。   人不是道,风月场上手段,不算是手段?   他喜欢她,她也如此。   既然这样,又干嘛不放过彼此,和和美美得过日子呢?   ……   “但你既然说了以后不会再犯,我便信你。从前是从前,往后是往后,这点我还是拎得清的……”鹿见溪嘴笨,看到他失落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人抓了起来,急切不已,宽慰的话却像是没有力道,“我们结了同心咒,往后就不会再分开。你、你别难过。”   温竹没能听到最想听的那句话,   退而求其次,垂下眸,紧盯着她脖子上的印记。那印记有神奇的力量,将他惶恐不安的情绪安抚下来,低低嗯了声。   过了良久,才开口低声叙述:“其实前世里,我并不是天生无法修炼,而是身份特殊被人所害。姐姐想必早已经知道了吧?”   鹿见溪微微一凛,想起前世温竹死后,她所追查到的现实:   缘命山的鬼族温氏,修仙界闻风丧胆的一个古老而诡异种族。鹿见溪甚至不知道此族因何而恐怖,又因何叫人讳莫如深,连提都不敢提,被人赶尽杀绝,仿佛已经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第65章 。。。。   缘命山鬼族温氏特殊之处便在其“修魂”的秘法。   理论上来说, 魂魄是一 个人最脆弱之处。魂灭则人死,纵肉身尚在,也不过一堆无用的骨肉。   但魂灵之玄奥,甚少有人参破。   温竹祖上有大能者, 因窥见天机而早亡, 却在临死之前, 将此法刻入温氏嫡系血脉的魂魄之中, 另后代得以代代相承且绝无泄露的可能。   然而缘命山的鬼族温氏并没能因此发迹:魂术极为高级, 当时温氏所在的位面灵气匮乏, 不足以支撑那位大能修魂的理论, 后又被至亲好友所背叛, 泄露了修魂之事。   修魂之圆满, 理论上便可以不死不灭。哪怕肉身毁去, 也不过再找一个“躯壳”居住便可。   这样理论违背了所有人都逃不过去的“生老病死”的规律。   因太过逆天而为人畏惧,被人妄议成邪魔歪道的鬼修, 进而一步步发酵成人人喊打的魔头。   温竹的母亲本也是一代白手起家的传奇的人物。她一无依无靠的散仙,在温氏灭族的大祸之中, 生生从自诩正义的“驱鬼人”手里强行抢回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千日防贼, 总有一失。   三岁时,温竹还是被“驱鬼人”的核心主力之一百里氏抓走,生生剜掉了他的灵根。   百里氏所谓的“驱鬼”,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幌子,觊觎温竹的无垢灵根。   又怕温母失去了孩子的牵制,发疯报复,便将伤痕累累的温竹给她送了回去。   美名其曰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留了温竹这个“鬼修”一条性命,并放话出来, 从此以后再不纠缠。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擅自地将温竹给制裁了,还要温母打落牙齿和血吞,息事宁人。   温母自然不肯,怒而斩杀百里氏家主,便被百里氏一盆污水泼下来。说她妄图复辟鬼修,报复当年参与“驱鬼”一战的所有族氏。   温母因行事“桀骜”,犯了众怒,最终死于非命。   斩草须除根,温母死了,下一个就是温竹。   温母报复百里氏之事,就早知或许会有这么一天,遂提前打听到了鹿见溪师父沧明珠所在的住所,搬了过去同她做邻居。   沧明珠常隐深山,是位面战力天花板,没人敢随意得罪却实在是个好人。   温母早年受过她的恩惠,无力庇佑幼子,便只有再求到她的面前。   没好腆着脸直接求上门,恩将仇报,只知她有个比温竹大不了多少的徒弟鹿见溪,便让温竹自己去讨这个人情,看他能否有一二缘分,为自己挣一份生机。   温竹讨喜,还真在温母死后,得了鹿见溪的庇护,过了一段还算安稳的童年。   ……   鹿见溪一直寄希望温竹可以修炼,教过他不少仙法诀窍,又不要钱似地给他塞了无数天材地宝。乃至那个位面最为贵重的,可辅助灵魂出窍,突破元婴境界的“元婴丹”,也给他送了一颗。   温竹没有灵根,却能修魂。那枚他原本用不着的“元婴丹”,在关键时刻助他魂修突破,救了他一命,让他死后魂 魄未散。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异界了。   ……   最开始温竹并不知道自己来到的是异界,因为他重生的地方远离人迹,在一片森林的边缘。重生之后的面容同他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记忆,服饰也是简单粗制的棉麻,看不出任何征兆来。   自然,他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   他一心想回去找鹿见溪,要将自己重生的消息告知与她。   行至密林边缘,机缘巧合地遇见了一大片西龄树。   那一颗颗灰黑皮的,其貌不扬的果子剥开来是蓝紫的色泽,灵气盎然,堪比六七级灵石。无毒无害,且极易被人吸收。   温竹一路走来,甚至见过几株结了澄赤色的西龄果的果树,期间价值堪比最顶级的灵石矿脉总和。   可他依旧没有停留,只记下地点,采摘下来所有的果子,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他什么都不贪念,他只想回到姐姐的身边。   越过山河丛林,他望见了人迹所在的城池。   巍峨的古城池下巨兽匍匐,护城的士兵手执冷兵器镇守城门。   往来行人长发长袍,找不到一丁点现代科技的影子。   他愕然地呆愣在原地。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他找不到她了。   ……   温竹一度心死。   求生欲低迷的时候,不死不灭的魂灵反而是一种诅咒式的折磨。   他在的那个位面,世人皆知西龄果是中邪物,可短时间內提升人的修为,副作用巨大,乃至成疯成魔。   因而早被帝君明令禁止,毁去九成,顶多在人迹罕至的偏远海岛之上残存了几株,未能被扫荡干净。   温竹一路服用西龄果并未有异常,加之他没了求生的欲望,本就是个不畏死之人,只想回归本来的位面,因而四处奔波找寻空间相关的机缘。   他心中急切,灵气枯竭之时,依旧用西岭果取代灵石服用。如此一来,便可以剩下太多打坐调息时间。   他不染是非,不沾红尘地寻找了百年。   然而竹篮打水,所有的努力不过一场空。   本就渺茫的奢望一点点地被消磨成了绝望。   人的坚守一旦被突破,没有了可在意之物,背向光明,便只剩下行尸走肉。   就在此时,温竹第一次得到了窥天镜。   第一次非他主动,   是被牵连进一起杀人夺宝的混战。   旁人看他落单,没将他放在眼里,兀自打得激烈。谁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窥天镜最终落在了他的手中。   温竹拿到窥天镜后,只试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怎样能找到鹿见溪?   窥天镜:条件一:晋级成帝君,拥有可穿越位面的能力。   条件二:窥天镜能量百分之百,可搜寻定位所有位面,找到主人所想找之人。   温竹握镜的手猛然收紧,平稳的呼吸渐次乱了。   幽寂无波,仿佛早已死去的眸中有什么一点一滴地苏醒。   渗透着血色的偏执与疯狂。   “所以,如何给窥天镜充能?” 第66章 。。。。   身负窥天镜者, 皆为天道偏爱 的大机缘者。   天道给了他们“窥天镜”这一先知法宝,便是对他们寄予厚望,提前给他们一些灾难的预警,希望他们能作出挽回, 拯救位面。   然而温竹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大机缘者被一一精准狙击, 屠杀殆尽。没了先驱者的领导, 高智慧生灵无法在灭顶的灾难之中寻到出路, 位面最终多半只剩了崩毁的结局。   他破坏了天道平衡, 手里或间接或直接地沾染了太多的因果罪孽。   又是“鬼修”, 跳脱出生老病死的五行, 是为天道所不容又无可奈何的存在, 也便难怪系统对他恐惧排斥至深。   ……   鹿见溪想, 窥天镜逢难而出。   而温竹之所以来到现在这个位面, 是因为这个位面染上了西龄之祸,气数将尽, 大概率会有“窥天镜”的产出。   这本是个恶性循环,无休无止。   只是阴差阳错, 温竹提前与她在异世相遇了。   他得偿所愿, 便终止了魔王行为。又恐惧于物是人非,会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便瞬间收敛起了爪牙,顺着她的想象,扮作了无辜的受害者,伪装成为了从前那个柔弱无害的小山竹。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   温竹做了彻底的坦白,小心地留意着她的脸色,   见她神情愈发的沉冷,忍不住畏缩地垂下了眼, 抿着唇,等待她的最终判决。   良久,鹿见溪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口气仿佛泄到了地底,道不尽的沉重。   温竹眼眶泛红,几乎就要绷不住求饶。   肩膀轻轻颤抖之时,忽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呆住了:“……姐姐?”   心下涌上狂喜:“你不怪我?”   “我有什么资格怪你。”鹿见溪心疼地环紧了他的背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磨些许心底针扎一般的痛感,哑声,“所有人都可以怪你,唯独我不可以。”   他负了天下之人,唯独没有负过她。   更遑论负了天下这种说法本就是因果机缘论放大版的说法。   那些位面崩塌,其根本的缘由是天灾人祸。温竹一心寻人,自然不会去做多余的事,多半得了窥天镜便离开了这个位面。   抛开因果,温竹做得最大错事是“杀人夺宝”。   鹿见溪虽然不喜,但也没有特别难接受这一点。因为她知道,若是没有窥天镜,温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最终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或许无意修炼,颓唐度日,在弱肉强食的修真乱世之中死于非命。   或许对不公的天道心生怨怼,修成不死不灭的旷世魔王。   两害取其轻。   他手段偏执,行事疯狂,却终究怀揣着希望,没能堕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鹿见溪做了最坏的心里预期,得知这个现实,已经万分庆幸。   感知到他的身体正因不安而紧绷着,温柔抚摸着他的后颈,轻声:“好在你找到我了。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隔着位面,隔着不相通的时间流动,他穿越过那么多位面,才能来 到她的身边。   鹿见溪从来不晓,那个软乎乎乖巧温顺的小山竹,不声不响,却爱了她那么那么久……   温竹呼吸一轻。   鹿见溪从眼角余光,瞥见他轻颤的睫羽似乎隐约沾染了些许湿意。   心底一颤,正要回头,却被双手环抱,强硬地拥紧了。   他撇过脸,无声地埋首在她的脖颈间,不给她看。   沉默地相拥,重量万千,无法诉说。   鹿见溪心口发疼,在他的脸侧吻了又吻,郑重地许诺,“以后无论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   有她看着他,便绝再不会让他落入那样的炼狱之中。   “嗯。”嗓音微微沙哑,   又似乎添着一丝拨云见日的欢喜,“姐姐说话算话。”   ……   鹿见溪安抚过温竹之后,   慢慢想起自己穿越之际听到的声音,和她系统主页女主顶配的身份定位。   想来她和温竹的相遇,或许并不是“阴差阳错”。   如此局面,多半是天道先认了怂,先将她送到了他的面前,企图阻止事情进一步的恶化。   系统九成就是天道那一头的。   她理清楚期间种种因果,在心里冷冷问系统:“既然你们把我推出来与温竹和解,却又暗搓搓地给我一个窥天镜,揭了温竹的羔羊皮。你们这么干,不觉得有点儿过河拆桥?”   系统险些没能绷住。   心偏成这样,也是没谁了,死的都要给她说成活的。   “你也不必故意说这话激我。”系统解决了心腹大患,心情上佳,甚至带了点儿诚恳地同她解释道,“我只是下头办事的,权限有限,最开始并不知道你和温竹之间的关系铁成那样,不然我也不会大胆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   “至于给你窥天镜,揭露温竹的马甲,则是想确保没有后患。你对他没有一点怀疑,必然也不会有所警惕,万一日后遇见了什么事儿……他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开杀戒怎么办?我又不能随意开口提点你,扰乱了因果。你是唯一能看守住他行动的人,我不想冒一丁点的风险。让你们摊牌,只要确保了他再无其他危害性,你放心,天道绝不会再为难他。”   天道都完全拿他没辙了,好不容易给安抚住,怎么可能还会反复横跳地去激怒他?   鹿见溪抿了下唇:“你说话反反复复,多次挑拨我与温竹的关系,眼下可信度已经不高了。”   系统憋屈:“……那你想要我怎样?”   “要么,我会对温竹公开你的存在。”温竹已经将往事全部告知于她,礼尚往来,鹿见溪也打算将系统公布,毕竟这厮有针对温竹的前科,鹿见溪没有藏下它的理由。   藏着掖着,恐怕会有别的什么变故。   系统简直要哭了,学着温竹的绿茶口吻哭唧唧地央求道:“QAQ不行啊,他会杀了我的呀。你不知道他背着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呜呜呜,我害怕……”   渴望鹿见溪可以心软一二。   只见鹿见溪一副吞了苍蝇的 模样,“别假惺惺给那嚎,烦死了。我只是在通知你,没想同你商量。”   系统:你他妈,同人不同命是吗?待遇差别是不是太大了点?   一顿,“所以你还能被杀?”   系统:“……”   这次是真的抖了一下。   鹿见溪冷笑起来,道:“要么,你和我解除绑定。”   她可不想时时刻刻被天道监控着,当做一个工具人,去监管着温竹,这让她感觉不踏实。   系统弱弱:“可是我有外挂,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鹿见溪:“你看我现在还缺外挂吗?”   系统:“……”   无法反驳。 第67章 。。。。   皇室西苑。   一干瘦的老者微微躬身, 双手捧着一个玉瓶,模样有些迟疑畏惧,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两根纤纤玉指捏住了老者捧出的玉瓶, 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了一阵, 嗤笑起来:“看你这点出息, 怕什么?”   老者伏跪下去:“帝后, 十年之龄的西龄树极为珍稀, 我们当真要如此铤而走险吗?若是出了岔子, 齐秋珏他必然会反扑夺权的啊!”   “我没时间了。”帝后冷艳的面容在月色之中显得凉薄, 出神般凝望着手里的玉瓶, “再等下去也是输, 我只有这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了……”   染着红色蔻丹的指挑开玉瓶的瓶塞,   瓶身倾斜,碧绿色的液体倾泻而下, 浇灌在了西龄树灰黑色的树根之上。   那略显粘稠的液体沾附在树根表皮,在缓慢滑落的同时, 像是被缓慢吸收了一般, 渐渐渗入树体之中。尚未滴入土壤,便已然消失不见。   西龄树林之中起了风,   树影在月下摇曳,像是活过来,挣扎生长的扭曲人影,肉眼可见地寸寸拔高,妖异非常。   ……   “成了!”   齐珩在登闻阁的顶层,远眺皇家西苑的方向。   连绵的西龄山脉之中,十年树龄、晋级只好走能结出蓝果的西龄树本就是其中最扎眼的存在。树高二十丈有余, 高出其他西龄树一大截。   眼下那树又升了,几乎高耸入云。   齐珩激动地握拳,“若是此树再次晋级,我母后突破帝君境便指日可待了!”   帝后一党的药师们纷纷喜气洋洋地附和,“恭喜帝后,恭喜殿下。”   白季登高,看着远方连绵的山林,表情漠然,乃至隐约忧虑。   眼见那树寸寸拔高,眼皮突然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地面之上,其树生长尚且如此之快,   地面之下的根系,又该延伸到了何处?   这一想法刚在脑子里头成形,大地猛然颤了一下。   紧接着地动山摇,四下里各处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白季扶住栏杆稳住身形,   他身在高处,视野开阔,亲眼所见皇室西苑连绵的山体震裂开了一道口,似有冲天的灵气喷涌自地底溢出。   此后,不仅是那株受了“养分”的西龄树,   整片连绵的西龄树林都像是尝到了雨露的幼苗,开始疯长。   地颤愈发地剧烈,   短短几息的时间之内,北 方的平民居房开始成片成片地倒塌。   白季心里咯噔一声,看向那冲天的灵气泉。   这是,龙脉出事了?   ……   地震刚起,温竹便睁开了眼。   鹿见溪豁然坐起了身,头发散乱,茫茫然问:“出什么事了?”   温竹放出神识感知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没什么大事。”   一手勾回鹿见溪,嗓音平静,带着一丝懒散:“姐姐睡吧,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鹿见溪刚被惊醒,脑子里还晕乎着:“当真?”   温竹顺了顺她的头发,指尖揉着她的耳垂,低声轻笑:“恩,地震而已。”   “你看,这不就停了吗?”   ……   地震果然很快平息了,也不再有余震。   鹿见溪刚和苟不下去的系统解除了绑定,魂灵虚弱,眼皮都要睁不开。   加上温竹在身边守着,天塌下来也不怕,很快重新陷入了梦境。   温竹单手抱着她,等她陷入沉睡方闭上眼,分出一部分神识,沉入地低。   挣扎着蜷缩成一团的龙脉本源宛如炙热的太阳,被一道刚加上去的结界护在里头。   龙脉周遭,积压的土层之内,全是西龄树盘根错节的树根,像是一张张贪得无厌又锋利血腥的嘴,涌动着,想要在龙脉身上啃上一口。   温竹抬袖,荧白的灵气犹如光点扩散开来,融入土壤之中。   甫一触到灵气,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树根迅速萎靡,眨眼之间枯败腐朽。且那灰败腐朽的“病症”会传染,悄无声息顺着树根从地底迅速往上蔓延开来……   ……   皇城地动,千年难得一见,平民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然而更加让皇室震怒疯狂的是,西苑的西龄树林,一夜之间,枯败尽损!   鹿见溪翌日清晨从来传她前往皇宫的使者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大为震惊。   等人走后,温竹方悄悄附耳过来,同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有人研制出了催生西龄树的药剂,致使昨夜西龄树突然猛涨,过渡消耗龙脉灵气从而引发地动。我昨夜分神护住了龙脉,平息地动之后又怕他们故技重施,再次催生西龄树,方一不做二不休,毁掉了那片西龄树林。”谨慎解释,“龙脉本源的灵气若是被吸食殆尽,此位面便会崩塌,生长在皇城的西龄树林本就过于危险,不该存在的……”   他一面说着,不错眼地望着她,眸子亮亮的,一幅委婉邀功模样。   鹿见溪仿佛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她笑着,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下,揉了揉他的长发,“做得好~”   温竹脸颊发红,眸子愈发亮了。   “帝后那头都传了话过来,让我去一趟皇宫。昨夜出了那么大的变动,想必今日之行并不太平,你的身份还没有过明路,不方便在人前露面,就且在院子里待着吧。”温竹是瞬移过来的,没人晓得他的存在。眼下情况不明,鹿见溪觉着底牌藏着比贸贸然先打出来好。“若是有什么 事,我便用窥天镜呼唤你……”   温竹不肯:“若真有变动,我怕离远了会来不及。皇族之内曾出过一位帝君,恐也有些潜藏的手段来对付帝君级。”   鹿见溪犹豫了。   便见他身子一轻,忽得幻成了一只雪白小狐狸的模样,一撒蹄子,扑到她怀中来。   鹿见溪忙接住他:“???”   将他抱进怀中,轻轻掂量了两下,连体重和毛茸茸的手感都完完全全是一只小狐狸,瞧不出一丝破绽来,不是寻常的障眼法。   “你……怎么做到的?”   温竹小狐狸被她摸地舒服得眯起眼来,奶声奶气地哼哼着,埋进她的胸口,传音道:“我是魂修,改变亦或者换一具躯壳很容易。”   鹿见溪:“……”   她不懂这个操作容易在哪儿。魂修是另一个层次的存在,寻常人从没接触过,也就无从推论原理了。   温竹见她没有将他推开,遂摇着尾巴钻进她的外袍。   将自己身体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巴巴抬头瞧着她,开心道:“这样便可以同姐姐一同去了?”   鹿见溪还能说什么。   “好吧。”   ……   出了白季的行宫,   鹿见溪跟随着领路的使者一路行来,能轻易感知宫墙之内,那压抑在沉默之中,山雨欲来的氛围。   刚拐过一道墙,忽然听到那头有人呼喊起来。   鹿见溪脚步稍顿,便见一队宫侍,拖着两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匆匆与她迎面经过。   看衣饰穿着,两人都是炼药师的身份。   为首的是个干瘦的老人,双眸空洞地垂着脑袋,人像死了一般被粗暴拖拽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另一个年轻些,被两个人架着依旧情绪激烈地挣扎着:“不、不是我的错!药剂没有问题,帝后,帝后!!”   带路的使者见鹿见溪脚步慢下来了,低声催促了声:“您请这边走。”   鹿见溪回神,收回目光,点点头,“好。”   ……   正殿之上。   皇族势力汇聚一堂,人人都绷着脸,气氛凝重肃杀。   鹿见溪虽然不懂为何这种场合为何帝后会让她出席,入殿之后,低调地走到白季身边,唤了声师尊,尽量缩小存在感。   昨夜事发之时,白季就在齐珩身边,自是一夜未眠。   他先是瞥了一眼她怀里那只眸子清澈的小狐狸,心下了然,安稳了些许。   复望见鹿见溪一脸茫然,同她传音:“西龄树林尽毁,皇族损失惨重,帝后推了两位首席药师出去顶锅。但齐秋珏并不肯放过帝后这次的失误,要借此次的灾祸向帝后施压,逼她退位。让你过来,大抵是将你拉入党争,让你表个态罢了。”   鹿见溪心道难怪她一来就往白季这边走,座上的帝后远远看了她一眼,还冲她点了下头。   感情是无意识之间,就被人划分阵营了,她果然不是搞政治的料。   她站在原地没动,“……我刚听说北边的民房倒塌了大片,平民死伤惨重,皇室嫡系之人 倒是一个不落,全在这。哦,齐秋珏大国师不在。”   同当初丹城之祸比起来,高低立下。   白季深吸了口气,按捺下胸口的郁气,“皇室之内,帝后与齐秋珏相互牵制已久,外头又有各大世家环伺。你来我往地明争暗斗至今,矛盾已经不可调解。人的眼界也被仇恨和欲望限制住了,齐珩还在妄想着一统天下之后,再来收拾西龄之祸的烂摊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齐秋珏这次占了上风,无需与帝后争辩已是赢家。自然要来迟一些,好叫帝后干等着,当着朝臣,颜面扫地。”   鹿见溪点点头,皇室内耗如此之严重,已经从根源上烂了,救无可救。   她倒要看看这场闹剧还会进行到怎样的地步。   ……   堂上两党派之间口诛笔伐,吵得不可开交,相互推卸着责任,疯狂甩锅。   帝后居于垂帘之后,虽尽力作出一幅尽在掌控的从容模样,内心的焦躁其实比谁都更甚,指甲嵌入王座扶手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身边的宫人瞥见了,惊恐将头低得更低。   “够了!”帝后出声阻止了堂上愈演愈烈的争吵,“看来齐国师的衷心也不过如此,西龄树群枯败此等的大事,他却迟迟不见他露面,不肯来为本宫分忧,究竟何意啊?!” 第68章 大结局   帝后一开口, 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打嘴皮子架还有什么意义,”她威慑住众人,冷脸走出帘后。   帝后也并不是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拿捏着齐秋珏不放,自讨苦吃。见人都安静了, 便就坡下驴,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西龄树群枯败的缘由, 以及如何重建西龄树群, 你们这群人吵了这么半天, 可有提到过半分?”   无人回答。   班主任照例强行点名:“白季国师?”   白季低着头, “昨夜地动, 又有灵气冲天, 或许是与龙脉本源之力外溢有关。至于西龄树为何会在灵气泉中枯损……”他顿了顿道, “或许是因为西龄树乃是大道所不容之邪物, 与本源之力相抗吧。”   鹿见溪眉一挑,对师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十分佩服。   他本是无责任猜想, 在帝后点名之下,给毫无头绪的众人提供一个思路。暗搓搓地夹带私货, 将西龄树打为了邪物, 给众人警醒。   在座之人皆沉默了。   他们只是贪,并不是蠢且瞎,皆能看到西龄树的弊端,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被白季这么一点,忽有种当头棒喝的错觉。   但这么无根据的猜想,是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的。   帝后淡淡哼了声:“若真相抗,皇城西苑西龄树也不会安然存活了十年之久,连接成林。”   “臣以为,白季国师所言并非无道理。”有人冒头进言, 正是齐秋珏门下的大弟子云升,“皇室西苑正居于龙脉之上,为了规避风险,不再适合再种植西龄树。若要再建西龄树群 ,臣以为,还是移去大周山得好。”   大周山,正是齐秋珏的闭关之所。   是北境除却皇城之外,灵气最为丰富之地。   齐珩脸色变了又变,“国之重宝,如何能远移外地!”   “可养在皇城之内的重宝,现下已经成了废墟。殿下以为,西龄树放在齐秋珏国师、您的亲叔叔领地之中,还不如变成一堆废墟来得划算吗?”   “你这是诡辩!”   “是殿下提防太甚了罢。”   他两眼红脖子粗,当庭辩论起来。   “都给我住口!”   云升咄咄逼人,能言巧辩叫帝后气得不轻,猛一拍王座,质问道,“齐秋珏难道还想霸占西龄树群?”   云升不卑不亢,“回帝后,国师只是想要为您分忧罢了。省得重蹈覆辙,再出今日之灾乱,过了整整一日,仍寻不到具体缘由。”   这话简直是在指着帝后的鼻梁骂,她脸面尽失,也不必顾忌表面的体面了,咬着后牙:“可笑,齐秋珏他哪来那么大的底气,敢让你如此与我叫板?”   云升施施然一笑。   背后轰然一声,雷光乍现。   浓厚的积云不知何时遮掩住了阳光,室内的光线也因此变得尤为的黯淡。   那一闪电骤然亮起之时,天外猛然亮如白昼。   云升恰好逆着光站在门口,   雷光映衬之下,他那怡然的笑容带着两分道不出的玩味。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了,惊讶奔走起来,跑到廊下仰头看。   “劫云,是帝君劫云!”   “渡劫了,有人要渡劫了!”   “难道是齐大国师?我们皇城终于要出第二位帝君了吗?”   劫雷滚滚,声音沉闷,直击心灵,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慌震颤。   突变起,   有人欢喜有人忧,万生万相,杂糅在这一片混乱之中。   帝后的面容在雷光之中若隐若现,苍白如纸。   鹿见溪略略向后靠了靠,手指抚摸着温竹小狐狸的耳朵,传音问:“若他渡劫成功了,能打得过吗?”   温竹哼了一声,以表不屑。   鹿见溪便笑了,夸赞道,“小山竹真厉害。”   ……   帝君境的统治力与号召力是绝对的,尤其齐秋珏有皇室血脉,若是能在乱世之中成功晋级,可谓是众望所归的“救世主。”   盘旋在皇城之上的雷云成为苦难之人的救赎,   城民们跪地伏拜,口中喃喃地祈愿。   劫雷轰然坠落,   于万众瞩目之下,重击在琅琊台,齐秋珏的身上。   耀眼的雷光闪烁,引发众人惊呼。   像极了一场盛大的表演,以一种最瞩目的方式,迎来最巅峰的权利的变更。   帝后看见齐秋珏在雷光之中的面色平稳,一幅从容不迫,晋级有望的模样,便知大势已去。   皇族已失了西龄树群,绝不能再失去一位尊神,沉着嗓子:“着人看守好宫门,给齐国师护法,迎接……未来帝君!”   ……   帝君劫雷共有九九八十一道。   前七十道有惊无险,齐秋珏既有兄长渡劫的经验探路,又有皇室无数资源供给后援,一路扛 下来几乎没有多大的损耗。   直等到第七十一道雷降下来之后,突然出了岔子。   外人谁都瞧不出来,他的心口倏然冒出了一根木刺。   尖芽一般,只指甲盖一般的大小,却叫他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劫雷粹体,本该可以涤荡一切污浊,可那西龄浊气竟然不惧劫雷!   反而潜藏至深,只等到最后关键的时刻突然冒了头。   齐秋珏几乎没有多想,一声暴喝,眸底渐次染上血红:“速叫鹿见溪过来!”   此刻服用清宁液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救他性命的只有她。   ……   云升与鹿见溪离得颇近,   闻言第一时间反应,抓住了鹿见溪的胳膊,欲将人送去琅琊台。   白季却伸手按住了鹿见溪另一只肩膀,回眸看向帝后和齐珩。   沉着脸,不觉惊恐只觉寒心:“帝后,那是帝君境渡劫的雷云。我这弟子若是去,必死无疑!”   帝后高居在主座之上冷眼旁观:“我已一败涂地,自顾不暇,如何保得住她?”   白季蹙了下没,又很快地放开了。   他多说这一句,原不是为了“救”鹿见溪,而是为了“救”帝后和齐珩。   但凡他们有一点回护麾下之人的意思,他日后也好为他们求情。   可惜,虚伪的仁慈宽和,随着从指尖漏出去的权利一起崩塌了。   她装都不想再装,露出了凉薄的本性。   ……   白季松开了手。   云升不敢耽误,立时提着鹿见溪的胳膊便往琅琊台御空而去。   见她没有丝毫挣扎惊慌的意思,反倒眉眼淡漠,不由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想。   声音沉重,在空中扩散而开:“鹿姑娘,一人之性命,与天下苍生之性命,孰轻,孰重?天道赐予你净化西龄浊气之能,便是在此刻发挥作用的。”   “好家伙。”   鹿见溪笑了笑,“可真把自己当盘菜。”   云升因她非同寻常的反应而窒了一下,好不容易维持住正剧的强调,肃然道:“……若帝君得以成就大业,你必然是名垂千古的功臣,姑娘何必贪生怕死,不放手一搏?”   “帝君不帝君的,叫早了吧。”   鹿见溪懒得同人打口水仗,干脆抬起一掌,震开云升。   云升始料未及,直被打得跌下云头。   人群骚动起来,似乎没人料到当此关头,竟然会有人拒绝投靠未来的帝君。哪怕这会要了她一条性命,也好过皇族秋后算账,祸及亲朋。   给齐秋珏护法的七十二将士噌噌刀剑出鞘,直指鹿见溪。   鹿见溪站在雷团之外,凭虚御空,淡淡看向不远处琅琊台上的齐秋珏。   “没有人可以走捷径登上帝君的至高之位。哪怕你体内只存余了一丁点儿西龄浊气,劫雷驱散不了它,反会助长它滋生,让它变得无可抑制。我已经瞧见了它在你的心口萌发,齐大国师会像是那些被皇族圈养的树人一般,用血肉心脏养成活枝,最终被栽种在皇族西苑之内,周而复始。”   除了护法的将士没有 挪动,   远远赶来围观齐秋珏渡劫的世族之人纷纷将眸光转移到他的心口。   齐秋珏不愧是最靠近帝君之位的人,心性坚定,竟然没有被动摇分毫。   森然地看着她,嘴皮子动了动:“妖言惑众!”   轰然一道劫雷再降,   粗壮的的雷电撞击在琅琊台的玉面之上,炸开一般,张牙舞爪地朝外延伸着无数细小的触须。范围之广,几乎都要触碰到鹿见溪的面颊,却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飘飘地隔档,拨开了。   因为那动作太过轻微,而未有人能察觉。   ……   这一道雷光湮灭之后。   齐秋珏远不如方才的体面,浑身浴血不说,双目赤红,一株三寸长的西龄木枝从他的胸口破体而出。   “嘶……”   在场之人皆是见过树人的,瞥见此情此景,纷纷倒吸凉气:活枝自心脏生长而出,这分明就是树人“成熟”的征兆!   靠西龄果登帝竟然是一条死路。   无数世家之人吓得脸色发白,而他们已经服用西龄果数年之久!   ……   鹿见溪垂眸:“现下信了?”   齐秋珏不肯接受功败垂成的结果,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鹿见溪,陪着那张血淋淋的面容,无端瘆人:“可你能替我净化。”   “没错,我能。”   齐秋珏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只要你肯出手帮我,我必护你性命,许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齐大国师当我是傻的吧。”鹿见溪朝后退去,“若我还存活一天,便意味着往后还会有无数人依靠西龄树与破境丹突破成帝君境。届时已经成了帝君的你,岂会容人挑战你巅峰的位置?自然是杀了我,永绝后患为好。”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了。   八方响起无数破空之声,便是各方势力要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抢夺护下鹿见溪,不让她落入齐秋珏的掌控之中。   人家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了:只有她能做到帮助帝君渡劫做最后的净化,否则,但凡体内还剩一点儿西龄浊气,便是绝路一条。   而有了她,就能创造出无数帝君来!   世家之人疯狂了,   七十二护卫利剑出鞘,动手拦人,也挡不住八方合围。   局势混乱,   鹿见溪处在最中心,反倒成为了最清闲的那个人,冷眼旁观着世家贵族们被利益冲昏了头脑的疯狂模样。   总要有人做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付出沉重的代价,让这些罔顾他人苦痛的贵族们也疼一疼。看到贪念的后果,西龄之乱才会最终慢慢平息。   ……   雷光散乱,一道比一道粗沉。   齐秋珏苦苦支撑,一遍遍折断胸口的枝桠,换来的却是木枝更迅速的生长。像是一柄长剑,将他贯穿。   连眼白最终化为血红的那一刻,他恨毒的眸光落在了鹿见溪的身上。   琅琊台本是上一位帝君特制的法器,一可冲减劫雷的威能,二可控制劫雷避免波及无辜。   在第七十九道天雷坠下之前,齐秋珏蓦然自琅琊台上消失了。   几乎是同时,围在鹿见溪身边不远的世家贵族都感觉到了一股自头顶到脚趾、灌溉倾泻下来的寒意。   鹿见溪仰头,看到了几乎不成人形,浑身长满木刺的齐秋珏。   他的皮肤正寸寸皲裂,仿佛正在被什么从内而外蚕食一般,就要崩毁殆尽。   尊神级的修者或许不会畏惧穷途末路的齐秋珏,却惊惧于头顶垂垂欲落的劫雷。   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无人敢挡。   齐秋珏眸底尽是被戾气侵染之后,疯狂的恨意:“既然你不肯救我,便陪着我一起死吧!”   鹿见溪面容平静道:“你的大弟子方才问我,一人之性命,与天下苍生之性命,孰轻,孰重?”   骤降的雷光吞没了齐秋珏的身体。   鹿见溪怀中,突然显现的雪衣少年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握住了那团无坚不摧、躁动的劫雷,像握住了一团棉花。   轻轻一捏,便溃散了。   齐秋珏灰飞烟灭,只留下一株莹碧、生机盎然的活枝,跌下云端。   冬日里的寒风萧条寂寥,吹干了琅琊台上新鲜的血痕。   “自然是苍生重要。”   ……   苍茫的皇城之巅,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之人都看见了那貌美的少年轻松接下帝君级劫雷的举动,瞪大了双眸,定在原处。   鹿见溪像是没看到他们惊恐的眸光定格在温竹的脸上。   一场意外的戏曲唱完,总得有人出来点题。这样登高一呼的招摇事,她可不想要在做第二次,最好一步到位。   “齐大国师的下场诸位也瞧见了,我奉劝诸位还是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省得得不偿失。”   人之贪欲,宜疏不宜堵。   让他们知道所贪之物最终是不可得的,要好过手段强硬的镇压,这世上总有一些不怕死的狂徒,将利益看得高于生命,是怎么也打杀不完的。   一位鹤发童颜的华服长者上前,瞧着是个辈分身份极高的,眼睛盯着温竹,却是恭敬地同两人拱了拱手,措辞谨慎道:“不知小友方才所言,可以帮忙净化一时,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我等……”   鹿见溪挑眉,“若是无意误服毒药,该救当得救;可是有人却是有意多次自行服用毒药,到头来还要怪人不肯救命?命是自个的,自个珍惜着,比指望着别人来救要强。”   华服长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底下之人开始隐约的躁动,似是跃跃欲试,想要说服鹿见溪“恩济天下”。   “可是我们从前也不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   “对啊,我们也是受害者。”   温竹忽然侧目,拉住鹿见溪的手。   轻声:“姐姐恼了吗?”   分明是再低微不过的声音与动静,在场之人却都听见了,纷乱一静。   鹿见溪冷着脸,道:“是有点烦了。”   她本不是多耐心的人,也懒得去操心别人的事,若不是这群权贵要搞得位面崩塌,害得她无处养老,也不会出来多此一举。   温竹揉了揉她的手,柔柔道:“别气。”   方圆十里的空间一瞬被禁锢住了。   围拢在鹿见溪的近处的空间,像是被打碎的镜子,突然切割成了一片片的碎片。   每一个碎片里,都装着一个惊恐失措的世家之人。   那不规则的牢笼是由空间裂缝围起来的,触之即死。   温竹微微低头,亲昵地在她鬓边蹭了蹭,讨好着,“我教训他们替姐姐出气。”   有人当场瘫坐,吓傻了。   鹿见溪:“……”   虽然知道温竹这是帮她做震慑,加重话语权,给一蜜枣再加一棍棒。   可她险些没绷住。   这啥?!   还能这么玩?   睫毛颤了颤,面上还崩出见过世面的模样,冷冷道:“那便请诸位大人在里头反思两日,分清楚利弊,再自行决断罢。”   温竹靠在她的肩上忍笑忍得直抖。   ……   两位神仙人物无视碎裂的空间,翩然离去。   留下一堆说出去名号震天的人物,呆若木鸡地蜷缩在碎片空间之内,冷汗如雨下,不敢挪动分毫。   帝君境,   那位少年确然是帝君境无误了。   众人领悟到这个现实,早前仅存的一点,从鹿见溪身上下手的念头也被生生掐灭了。   谁也看得出来,那少年的眸光始终落在鹿见溪的身上。堂堂帝君,同她说话时软和地不像话,必然是一对道侣。   世上谁人敢动帝君心爱的道侣?   皇族的西龄树群被毁,也许就是征兆,齐秋珏的身死更是给世人敲响了警钟。   看来自此往后,世上无人再敢服用西龄果了……   ……   一月之后,   白季辞别帝后,同鹿见溪温竹一伙回到了闲意山。   缓解已存西龄浊气的清宁水一概会由丹城提炼,他也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担了。   回家时正是冰消雪融,春暖花开的日子。   玉泉谷的药田灵气充沛,连解铃树似乎也拔高了许多。   鹿见溪好奇地拿手丈量,左右探看。   温竹看她琢磨那树琢磨好一会儿,想起当年为了这株树,鹿见溪还要赶他走的事儿,不由有些吃味地蹭上去。   “姐姐在看什么?”   鹿见溪没察觉他的异样,拨弄了一番解铃树寥寥无几的树叶,“你看,它终于多长了几片叶子,也高了三分之一。”全因它本来就矮小,同西龄树一对比就像个小豆丁,那点变化就不容易给人瞧出来。   “解铃树本就是受世人信仰之力生长的。从前世人只信奉西龄树做修炼捷径,它自然不太生长。等世人解除对西龄树的依赖,解铃树便可长成,彻底修复西龄浊气对位面所造成的损伤,净化龙脉本源。”   鹿见溪恍然,天道原来是如此给人以自救之法的。   说到底,都是欲望的一念之差。   温竹拉过鹿见溪抚摸着叶片的手,捧到自己脸上,温顺凝着她道,   “此次拯救位面,我也出了力,姐姐怎么都不奖励我?”   鹿见溪失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   鹿见溪蓦然踮脚,偏头吻了一下他的唇。   “我不擅长说肉麻的话,所以,咳咳咳,就说这一次。”   “温竹,”短短几个字,让她瞬间脸颊通红,“我爱你。”   温竹眼眶泛红,怔住片刻之后,热情回吻着她,呢喃道,“我更爱你!”   “我擅长这个,我以后天天给姐姐说~~"   鹿见溪好笑地躲着他,木木道,“……少来。”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